第80章 得無念,得無名(9)【捉蟲】
得無念,得無名(9)【捉蟲】
外頭咿咿呀呀個不停, 刕鶴春煩得不行。他叫人進來,“唱的是什麽東西?”
他往常并不聽戲。
松亭在他砰的一聲關上窗戶時就去打聽了,聞言立刻道:“現在唱的是桃花扇, 是于老夫人點的。”
刕鶴春想起戲詞,疑心病上來,琢磨着于家有哪些人, 又有哪些人跟他有過節:“是麽?講什麽的?”
松亭:“才子佳人, 科考舉子和青樓女子的故事。”
刕鶴春疑心頓消, 女人大多喜歡聽這些。他擺擺手, “出去吧,将門帶上。”
松亭哎了一聲, 趕緊走了。
刕鶴春又躺上了床, 心裏還驀然生出一股憋悶來, 實在是憋得難受。
外頭依舊曲調不斷, 時不時傳來幾句歡呼聲,不用去瞧, 只聽着就知曉必定是熱熱鬧鬧的。如此,跟他院子裏面的消寂一比, 倒是襯得他凄凄慘慘。
他閉上眼睛, 好幾瞬之後又起床, 不斷的在屋子裏面踱步。越踱步越煩躁,他還是有些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會落得這般田地。
剛開始只是那麽稀松平常的一日, 沒有任何預兆。一切都錯在他跟左名苑那個該拉出去砍頭的進酒樓喝了一杯酒。
他不應該喝那杯酒的。
就算是不願意得罪太子,但太子并不是一個苛刻的人, 兩人交情還行, 他當時就應該扯謊說家中有急事,說母親病了, 說川哥兒有事——這般都是行的。就算當時太子怪罪,事後多加補救也可以啊。
為什麽,為什麽就偏要進去喝那一杯酒呢?!
他想到這裏,忍不住一拳頭打在牆上,牆沒事,他的手出血了。
正好趙氏忍不住來瞧他,便瞧見了這一幕,頓時天爺地母起來。
刕鶴春本就心煩,被她這番吵嚷吵得頭痛欲裂,徹底沒了耐心,大聲道:“天爺,地母,好歹叫你閉嘴吧!”
趙氏嘴巴一癟,頓時不敢說話了,就那麽瞪着眼睛圓鼓鼓的看着刕鶴春,不知曉在想些什麽。
刕鶴春看得心煩,小小的用力将她推出去,“母親若是無事,便回去拜佛誦經去。”
趙氏本就僵着身子,被他這麽一推,雖然沒用力,但還是腳一軟,往地上一摔,啪的一聲就坐在了地上。
折绾正陪着于老夫人說今日這戲班子唱得有意韻呢,便見茗媽媽着急過來站在外頭看她。
于老夫人笑着道:“你去吧,我自己看會。”
折绾:“我去去就來。”
她起身過去問茗媽媽,“什麽事?”
茗媽媽小聲道:“夫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怕是傷到了尾骨。”
折绾詫異,“不是回去休息了麽?怎麽摔到了?”
茗媽媽:“是在蒼雲閣摔的……大少爺也在呢。”
折绾眸裏閃過了然。她道:“既然是傷了尾骨,自然是要叫女醫來的,你去跟三少夫人說就行,她知曉怎麽做。”
反正她不插手。
等戲散了,送走了諸位夫人,折绾才慢吞吞回去。趙氏已經挪到山海院了,刕鶴春也一臉憋悶的站在旁邊,又是後悔又是煩躁。
宋玥娘在一邊哭,“母親好生生的,怎麽就摔倒了,老天爺,叫個雷下來劈一劈那塊地吧,好歹劈平了,別叫母親絆着。”
折绾就知曉刕鶴春為什麽如此憋悶了。
她笑了笑,“是啊,天上一個雷,地就平了。”
刕鶴春氣得轉過頭去。
宋玥娘心裏痛快了,又心疼上婆母,“哎,這可怎麽辦,傷筋動骨一百天,母親怕是行走不便了。”
趙氏本不舒服她剛剛那番指桑罵槐,結果聽見她真心實意的哭,又感動上了,“玥娘,我真是沒有白疼你。”
言外之意,誰被白疼了誰心裏知曉。
刕鶴春一張臉猛的漲紅起來,氣息也重了。等女醫來了,替趙氏正了骨,擦了藥,英國公也回來了,皺眉道:“為何如此不小心?”
趙氏還要幫着瞞着,道:“走急了幾步。”
英國公:“那就叫幾個兒媳婦伺候你,這幾月你不要出門了。”
而後頓了頓,“老大媳婦我有事情吩咐,便叫其他幾個看顧吧。”
他還指着折绾進宮攀附好太後這棵大樹。
鶴春一被關,便有些許小人蹦跶了起來,連着他都要被陰陽上幾句,實在是惡心人。
他急匆匆的叫上刕鶴春去書房,“你來,我們再商量商量。”
他們一走,一群兒媳婦便又進去說話,宋玥娘擦擦眼淚,“那我來伺候母親吧,這幾日我就不走了。”
趙氏感動:“你們輪着來,哪裏好你一個侍疾。”
她看向折绾,想要說什麽又不敢說,只好恨恨的低下頭。折绾便笑着溫聲道:“母親,你要快些好起來才是。我看鶴春剛剛臉色一直不好,怕是心疼母親得緊。”
趙氏:“……”
反正聽見這話是不舒服的。但還要憋屈着道一句:“是,他是個孝順的。”
折绾便覺得活得久果然是好。
什麽都見識過了。
她站起來,“我還要回去照看孩子們,便先走了。三弟妹,還要你看顧母親,瑩姐兒這幾日都住在我那邊,你不用擔心。”
宋玥娘裝不出來,直接扭過臉去。
折绾和五少夫人一塊出門。五少夫人問:“大嫂嫂要回去了麽?”
折绾:“不回去,我要給四妹妹送些節禮過去。”
是送的端午禮。雖然還沒有到月份,但要提前送才行。
五少夫人:“我跟着嫂嫂一塊吧?”
折绾挽着她的手,“好啊,你幫我選一選,每年總送一樣的不行,我就想送些新鮮花樣去。”
五少夫人便跟着去了。五少爺叮囑過她,要是合得來,跟大嫂嫂多親近親近是好事,他道:“大嫂嫂連大哥哥都治得服服帖帖,是個有本事的。”
他唏噓起來,“如今大哥哥遭罪了,我老實告訴你,我心裏既擔心,又是痛快的。”
大哥哥之前總是用鼻孔看人,還很自以為t是。
他有了小妻子之後就覺得有個人傾訴實在是好,忍不住道:“從前我讀書,讀得好好的,他偏要來教我,教我今日背到哪裏,明日背到哪裏,後日要背哪裏。”
五少夫人不理解這份埋怨,“也是好心吧?”
嘴笨的五少爺舉例子:“就好像他告訴我寫字要用毛筆不要用手,說話要用嘴巴不要用屁股一般。”
五少夫人笑個不停,她覺得夫婿實在是幽默。外頭看起來文文靜靜的,但其實很喜歡說話。
她回娘家的時候還跟家裏人說,“夫婿很好,婆母雖然不好,但大嫂嫂偏向我,二嫂嫂時常跟我說話,四嫂嫂抱怨多了些,心眼小了些,但沒有欺負過我。”
母親便問,“那你三嫂嫂呢?”
五少夫人猶豫了一下,“三嫂嫂,不是壞人,跟婆母穿一條褲子,但她看不上我。”
連大嫂嫂都看不上。
母親便道:“那你就遠着她。”
五少夫人就遠着了,還顯出自己的态度,她時常跟着大嫂嫂走。
五少爺也贊同她的做法,“這是正理,親賢人,遠小人。”
五少夫人捂着嘴巴笑:“你不要亂說!要死哦!”
但她也不擔心大哥哥是否被關了,她跟夫婿道:“只要不牽扯到我們,便随意吧。”
五少爺就笑起來,“胡說,一家子弟兄,哪裏能不牽扯到。”
但大廈未傾,便沒什麽,他把其中的關系說給妻子聽,“父親和三哥哥未受到牽連,大嫂嫂照常進宮,只有大哥哥一個倒黴罷了。”
說句實在話,只要家裏還有一個人撐着,是誰倒下去沒有人在意。
他跟妻子道:“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我之前在書裏面看見的。”
他道:“戰亂時,有一個小國一年換一個太子,每換一個太子,便給百姓們施粥少稅,以示恩寵,第三年的時候沒換太子,便沒了這些好處。等新太子出宮的時候暗查百姓,發現大家都對他都不滿意,都想再換一個來。”
五少夫人瞪大了眼睛,“你想換誰來?”
五少爺就偷偷道:“我不換誰,我也不貪心,我自己買米,自己給你買大金簪子。”
五少夫人心裏慰貼得很。
她跟折绾道:“你不知道,他給我買了一個大大的金簪子拿出來,我又是高興,又擔心他亂花銀子。”
折绾替她歡喜,“過好日子比什麽都強,你不要擔心,銀子總是會有的。”
五少夫人:“是,我也是這般覺得的。”
她頓了頓,猶豫道:“上回我不是買了桂淵街的鋪子麽?這回有人問我買呢。”
折绾:“還沒到賣的時候,還有的漲。你別賣。你要是缺銀子便跟我說,我借你一些周轉。”
五少夫人連連擺手,“我有銀子,我沒賣……”
她欲言又止,但還是沒有開口。
折绾便輕聲問,“是不是真碰見了難事?”
五少夫人嘆氣,“大嫂嫂,我是瞞不住事情的,我跟你說說。”
折绾認真聽,“你說。”
五少夫人:“四嫂嫂問我買鋪子呢!”
折绾恍然大悟,“是這樣啊。你沒答應吧?”
五少夫人:“沒答應。我好不容易買上的,這才多久,我是不願意賣的。”
過了年,就漲了不少銀子,往後肯定還要漲。
“要是四嫂嫂肯給我漲點銀子也好,但她要我之前的價格買,我心裏氣不過,便沒賣。”
可沒賣,她心裏就惶恐。怕四嫂嫂生氣,怕四嫂嫂給她使絆子。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了,而後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賣了好?
做人應當大氣一些嘛。
一家子妯娌,做什麽要鬧得不好看?她是不是心胸不大?
如此,心裏就不痛快。
折绾聞言笑起來,“我之前就像你這般。”
五少夫人詫異,“是麽?”
可大嫂嫂看起來不是這般的人。
折绾:“因為你還小嘛,你臉皮還薄,心地良善,總是喜歡多想和自省的。”
“但四弟妹卻是個皮厚的,她要是好意思,便不會開這個口。”
上回還朝她開口過。
折绾:“你別搭理她,她也不是為自己要這個鋪子,是為了她娘家兄弟。”
五少夫人張大嘴巴半天沒合攏,“這般啊?”
折绾:“嗯,我和你二嫂嫂都勸過,都沒勸聽,那她就只有虧待自己了。”
她嘆息,“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醒悟。”
而後道:“你放心,她也不會欺負你,她還沒壞到那個份上。”
她拍拍五弟妹的手,“再者說,有我呢,你不要怕,不願意賣就不賣,這是一件小事。”
五少夫人再見四少夫人的時候,便心裏不愧疚也不慌張害怕了。她靜靜的看了幾天,發現四嫂嫂其實也沒有怪罪她,只是像個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想要買鋪子。
她總覺得不可思議。
她回去跟母親道:“你要我給大哥哥買鋪子麽?”
她母親摸了摸她的額頭,“你也沒發熱啊?說什麽胡話?你大哥哥是斷了手腳還是斷了頭?”
五少夫人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再見四嫂嫂,便見她看見二嫂嫂如同見了貓。
折绾聽她說了之後笑着道:“二弟妹是個拎得清的,又跟四弟妹好,見她如此執迷不悟,自然是想救一救。”
但救了這麽多年,還是沒救過來。第二天,四少夫人還過來找她借銀子了,一開口就是三百兩。
折绾笑着應下了,叫墨月給她去取銀子。四少夫人畢竟不是個無賴,是懂禮的,一直臉紅着,帕子在手裏都扭成一團麻花了,“我……我有銀子了就還給你。”
折绾:“好啊。”
但下午二少夫人就拉着她過來退銀子了,兩人雖然是妯娌,卻在一塊這幾年成了親姐妹一般,二少夫人說話還是管用的,她對折绾道:“大嫂不用管她,她是自找的。再者說,四房難道是這點銀子都沒有了?”
肯定不是。但是四少夫人不敢讓四少爺知曉,怕他責備,只好自己出來借。
她知曉折绾不是個多嘴的人。
二少夫人深吸一口氣,“大嫂嫂,你借了一回,必定還有下回,她是越借越多,往後怕是要出事的,還是不借的好。”
又道:“我知曉,大嫂嫂是看着一屋子妯娌的面子上借的,是好心,還是要多謝你的。”
折绾溫和道:“好,那我就不借了。”
四少夫人委屈的哭,“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二少夫人:“你沒辦法了?你不管不就行了?你那幾個兄弟是病得要死了?是活不下去了?要你如此來借銀子!”
四少夫人:“可是阿娘和兄弟們都怪罪我。”
二少夫人:“那就讓他們怪罪!我從前不管你,是瞧着你還不是很傻,可如今正是傻透了——”
她道:“今日大嫂嫂在這裏,我且問你,你是不是還想把芳姐兒嫁過去?”
四少夫人垂頭。
芳姐兒是她的小女兒。
折绾肅容,“你這般就不應該了。”
四少夫人抹眼淚,“母親說兩家該親上加親。”
折绾便道:“兩家結親,是要經過父親母親的,你沒有……給定下吧?”
四少夫人搖頭,“沒有。”
折绾松口氣,便看向二少夫人,“二弟妹勸勸吧。”
二少夫人點頭,帶着四少夫人走了。
瑩姐兒從屏風後頭走出來,好奇問,“大伯母,四叔母為什麽這樣啊?”
折绾:“自小的教導。”
她将人抱起來,“之前你祖母要你把毛筆給升哥兒,你沒給。她又教導升哥兒去搶你的,你把升哥兒打了。”
瑩姐兒其實已經不太記得這些事情了,但還是有印象的,她笑着道:“是,我還跑大伯母這裏來了。”
折绾:“你跑了,但是你四叔母沒跑成。”
“你想想——祖母對你也不壞吧?你阿娘對你也好吧?她們哄着你要顧着弟弟,時日長了,你給不給呢?你會自己給的。”
“升哥兒搶你毛筆也是這般,你祖母和你母親事事教導他可以用你的,他用不用呢?”
自然是用的,還會理直氣壯得很。
趙氏和宋玥娘不至于到這個地步,但四少夫人的娘家卻是。
折绾:“所以你四叔母即便嫁人了也沒有跑成……且成婚之後,她還要畏懼你四叔父,你瞧,跟我借銀子也不敢跟他說。”
等将來兒子長大了,還要畏懼兒子。
唯一能容易用用的,便t是女兒,如今還想着用英國公府的孫女兒去跟娘家結親了。
瑩姐兒不由得問,“那這婚事能成嗎?”
折绾堅定的道:“成不了的。”
她道:“那般的人家,芳姐兒不會嫁。”
瑩姐兒就突然道了一句,“真沒意思。”
太沒意思了。
她趴在窗臺邊看着外頭薔薇花開,“四叔母會回頭嗎?”
折绾走過去摸摸她的頭,“小小年歲,別想這些。”
瑩姐兒唉聲嘆氣。
川哥兒眼淚汪汪。
他抱着書回來,後面還跟着刕鶴春。
折绾皺眉,走出去,“這是怎麽了?”
刕鶴春大聲道:“他今日還跑去池塘裏面撈魚!”
折绾看向川哥兒。
川哥兒抽噎着解釋,“沒有跑去池塘裏,沒有撈魚,只是用一根草給魚咬。”
他看書裏面說狼尾草可以用來釣魚,他的小厮出去買東西看見了,便給他扯了一根回來。
他趴在池子邊試了試,結果就被父親看見了。
當時升哥兒還在呢,父親就開始罵他,說他“玩物喪志”,說他“愚蠢不堪”。
他自從上回看見父親狼狽的樣子後,便不是那麽怕他了,他大着膽子反駁了一句,“父親,我背完書才出來的。”
“我是第一次這般做。”
但父親卻覺得他是翅膀硬了,“孽子!你還敢頂嘴了!”
他撿起川哥兒放在旁邊的書就摔在他的臉上,“這些書你都看過了嗎?你都能背嗎?我要是抽查一句你背不出來,我就打死你!”
川哥兒被摔得暈頭轉向,被他拎回來了。
折绾深吸一口氣,這事情上輩子也發生過。
她記得自己抱着川哥兒第一次朝着刕鶴春硬氣道:“你自己有氣,可別向着孩子發。”
刕鶴春把她也罵了,道:“你為什麽不看着他?他要是掉下去怎麽辦?”
他如此說,折绾便找不到話回他了。
在她的認知裏,管着川哥兒确實是她的事情,若是掉進了池塘裏也是大事。她只能低下頭,“我以後看着他不去池子邊。”
而刕鶴春被關的半年裏,川哥兒跟她的關系是最親近的。
她記憶裏那段母子相親的日子,就是在這個時候。以至于後面被遠離疏遠,她有時候還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
他們其實一直不曾親近過。
她緩緩吐出濁氣,看向墨月和茗媽媽,“你們送川哥兒去武先生那邊。”
茗媽媽:“是。”
墨月便去牽着川哥兒的手,“奴婢送您過去。”
川哥兒懵懵的跟着走了。
母親既沒有安慰他,也沒有不管他。
他看向母親,只見她已經皺眉朝着父親說了一句什麽。
他側着耳朵聽了一句:“——你自己有氣,可別向着孩子發。”
川哥兒松口氣。
他也覺得自己是被父親遷怒了。
他出了門,裏頭的聲音聽不見了。但離得不遠,父親要是大聲說話,想來他也是聽得見的。
那父親的聲音應該不會大。
他又松了一口氣。
他一點也不願意喜歡父親了。
而刕鶴春承認了自己沖着川哥兒發脾氣的事情。
他壓抑着脾氣,低沉着聲音道:“他實在是不上進!”
折绾:“你上進?”
刕鶴春一口氣憋住,“我如何不算上進?”
折绾:“你若是上進,現在應該在書房裏面讀書,你跑去池子邊做什麽?”
刕鶴春:“……我難道連去池子邊也去不得了?”
折绾:“那你就是不上進!”
刕鶴春氣笑了,卻又不敢罵她,只好憋着氣在屋子裏面團團轉,“折绾,你別太氣人。”
折绾笑了笑,“你要是再上進一些,還能去跪着。”
她站起來,“你才跪了幾天啊。”
刕鶴春不說話了。他低聲道:“……我不知道要被關到什麽時候去。”
他的腿不能再跪了,再跪就廢了。
英國公也是如此說的,“即便是複官,一個瘸子怎麽複?”
他便待在偏院裏面看書。
看的是聖上給他之前挑選的那些書籍,是聖上要他自小就讀的。
他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但還是要再讀一遍。
他越讀越迷茫,越讀心越煩躁,本想出門走走的,誰知道碰見了川哥兒不學好。
他暴躁起來,“我就這麽一個兒子,自然是求着他出人頭地,可你瞧瞧他,他像個什麽樣子?”
若是他出不去了,川哥兒還不行,那他們就真完了。
折绾便不說了。刕鶴春雖然才被關半個月不到,但脾氣卻暴躁了許多。
他開始體會到被關起來的絕望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去,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出去。
就跟他吃藥一般。鄭大夫沒有說明白了,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孩子,什麽時候才能再有孩子。
他覺得自己人生糟糕透了。
折绾任由他糟糕,她出門去鋪子裏吃慶功宴。
今年的花賣得格外好。
周掌櫃道:“因有那曲子,便有人趴在牆頭聽,趴的人多了,買的人也多,人人都聚集而來,官府還來人攔着了。”
素膳起身給大家倒酒,“做了這場盛事,有了經驗,便可以做其他了。”
折绾知曉,“還要為茶葉唱曲?”
素膳笑起來,“那不行,唱曲的花樣用了,咱們要想新花樣才行。”
她道:“人哪裏能一直吃老本啊。”
她笑盈盈的:“咱們這般的人,吃老本終究走不長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