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忽悠
第042章 忽悠
少年眼中還有對明天的期待, 語氣裏帶着年輕人特有的純真和執着:“我可以盡力争取,真田少主與我情同手足,若天下烽煙四起, 怎麽算他也不可能安守一隅平靜度日。反正總要追随一位強者,為什麽不選一個離自己家近的呢?”
“我可不這麽想。真田家, 典型的肌肉比大腦發達,太過于拘泥守成,護着那塊破地盤恐怕會要跟着木下秀吉一條道走到黑, 他們了不起也就打個兩邊下注的主意還算我高看他真田如水。呵, 日後你若是在戰場上見到了前主該當如何?”松平元康覺得這個紅毛小東西真是有趣, 于現世毫無敬畏之心卻又保存底線和理智, 若他日真能長成的話, 不知道又是個何等驚豔的人物, 真遺憾不能在盛年之時遇見他!
“武士在戰場上凋零于勁敵之手難道不是一種榮耀的歸宿嗎?”少年綠色的眸子裏燃起熊熊熊戰意,讓人不敢逼視。就連松平元康也不由得晃了下神——上次見到這樣的漂亮眼睛, 還是故友尚在的時候啊!
老者雙手撐在身後朗聲大笑,笑着笑着卻有淚光隐現,他笑了一會兒, 擡起一只手拍着膝蓋唱到:“人生五十年,去事恍如夢幻;天下之內,豈有不滅者乎?”
吉法師呦, 你也覺得遺憾吧?這個少年身上有太多人的影子啦。真不知道他能走到多遠, 然後, 建立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可惜, 連我也老得快要動不了啦!
……
彌生跟着役人回到房間裏, 只覺得內層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他剛剛幾乎用盡全部自制力才勉強撐住沒有鬧出笑話。征戰天下的豪傑, 果然名不虛傳。
他換下衣服躺進被子裏,夜色朦胧,除了院子裏的驚鹿篤篤做響外,連蟲鳴也聽不見,萬籁俱寂之時人的思緒反倒清晰起來。
松平元康反複提到了一個名叫“吉法師”的人,聽名字就知道這是某人的乳名,又提到一個名為“阿鶴”的女子,最後還說“鶴千代”這個名字好。如無意外的話,第一個人應當就是同他少年結識的魔王将軍,而第二個人約莫就是被下令處決的,松平元康的結發妻子築山殿。
後者因為對前者嫁入松平家的嫡次女态度惡劣而被流放,後為家臣刺殺。簡言之就是婆媳矛盾上升為家族矛盾,兒媳婦有更為強勢的父親支持,婆婆則不幸淪為了家族的犧牲品。松平元康……當年是怎麽想的呢?一邊是少年相伴的糟糠之妻,一邊是情同手足的貧賤兄弟,這一團亂麻心性稍微差一點的人都要崩潰。
這次還真是險之又險的占了前人便宜才留下一條小命。
不過任務倒是毫無懸念的完成了——松平元康就差站在自家天守閣房頂上沖所有人大喊:“我要造反!”這種事原本就是個“莫須有”的罪名,要不要留在紙上的證據都無所謂,不過彌生還是非常有職業道德的起身縮在窗戶下就着月光找出個幹淨卷軸寫上松平氏練兵若幹,鑄造某某作為實錘,十分之不走心。
木下秀吉和松原平康曾經共事過很長一段時間,熬到這個歲數上只怕對方眯下眼睛都能猜出是幾個意思。至于真田家……說實話,那些恩惠也不過是沖着前主和漩渦一族帶來的利益,和他旋渦彌生本人沒什麽關系,出了水戶那檔子事之後還能給他們一個交代就算不錯了,難道旋渦忍族是開善堂的嗎?
一夜無話。
清晨時分他帶着卷軸去見松平元康,幫對方念過今早的文書後大大咧咧就把卷軸拿給老人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接手的事總得有個交代才是。”老者接過卷軸眯起眼睛前後看了看,憤怒的一掌把卷軸拍在桌子上:“你是有多看不起我松平氏?嗯?這麽幾個人幾把破刀能成什麽事!人數後面多加倆零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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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您是唯恐亂不起來嗎?
彌生磨蹭了一會,懶得來回跑幹脆就着松平元康的書桌拿過一支筆塗改一番,待老者在一旁看過點頭後才笑嘻嘻的表示要把這個消息傳出去。松平元康在他走出門的一瞬間輕笑一聲,直吓得少年差點炸毛。
“這熊孩子!膽兒可真肥!也罷,我跟老夥計秀吉之間也有筆最後的賬務要算,暫且借這少年的手把戰書扔到猴子那張老臉上去!”他搖頭失笑,邊上一直沉默的三子秀忠接過話頭:“還不是父親您心胸寬廣才讓這些猴崽子敢放縱起來。這個鶴千代……行為舉止還真看不出是忍者出身,把他放身邊安全嗎?”
“就是看不清才要放在眼皮底下。不過我冷眼瞧了兩天,這小子不是個忘恩的,抽空還要給他前主隐隐說幾句好話,心性不錯。穿戴也簡單樸素,簡直就是被出身耽誤了。現在多少跟着咱們熬出來的武士子弟打扮得花裏胡哨的,簡直胡鬧!”
“這人啊,一要看品德,二要看能力,二者缺一不可。無德之人再有能力也是顆壞棋,無能之人再有德行不過庸才。萬般無奈之下前者便是手裏用過就丢的刀,後者卻可拿來向世人展示寬厚。你可明白了?”老人看着繼承人滿目慈愛。秀忠急忙起身向父親鞠躬感謝教導,緊接着又問了一句:“您覺得鶴千代是什麽樣的人呢?”
“這小子?”老人向後靠了靠惬意道:“品德和能力都不欠缺,出身底層是劣勢可也有好處,就不知道他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将來會如何了。最好笑的是,他前腳剛進本丸,後腳就有人在我耳邊念叨把人底細全給漏了,可見争權奪勢之事哪怕是在忍者家族裏也兇猛殘忍。沒事養個這樣的猛獸崽子算是消遣了。對了,你弟弟信吉身邊那個真田家的探子不用留了,蠢到連給人下絆子都不會,要他何用!呵呵,我還要謝他們把個這麽有趣的小東西弄來,讓他留個全屍,你去辦吧。”
“是!”
當天,松平氏五子身邊的一位幕僚因卷宗書寫錯誤被罷黜,這人垂頭喪氣回到下處收拾東西時卻大喊大叫說是丢了什麽重要信件。負責遣送的役人匆匆将事情報上去,松平秀忠只淡淡說了一句“松平家沒什麽事不可對人言”就讓人把幕僚拖了扔出本丸。這人一臉怨氣,只得回去絞盡腦汁想辦法搪塞真田家主。
真是倒黴,什麽不丢偏偏同旋渦忍族現任主事者暗地來往的信件丢了,萬一要是讓主家或是旋渦的長老知道,自己只怕這輩子都別想再起來了。他抱着裝有遣散金的包袱慢慢向二丸城門處行走,心下暗自計劃着該怎麽拿滕吉墊背,不防身後突然有人撞了上來。
“大膽!什麽人!”對方伸手就沖他懷裏的包袱而來,裏面除了錢物以外還有印信,不可輕易丢棄,探子立時大急不肯松手。忽的背後一痛,心口一涼,他看着胸前透出來的刀尖愣了一下。
錯了,全都錯了,松平氏根本就沒打算放過他!什麽劫匪能這樣毫不猶豫的當街殺人!家主打着腳踩兩條船左右逢源的主意只怕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但願丢失的信件不會落到旋渦忍族手上,也許将來還能有一兩分善緣留下……不該,相信滕吉的話啊……
探子大睜着眼睛倒在地上,周圍是婦孺受到驚吓奔逃尖叫的聲音,卻沒有一個人走上來救助自己。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一只占滿灰塵的鞋子,然後就直挺挺躺在地上不再動彈。
真田家的探子帶着遣散金剛剛出了本丸大門就被幾個浪人當街砍死。劫匪搶了包袱就跑,等守門的戍衛士兵趕到時人都涼了,最後只能以謀財害命作為定論結案。而那群“浪人”卻始終未能抓捕歸案,少了這麽一個人,就跟一滴水落入海裏般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