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劇本不同
第067章 劇本不同
斥候的屍體被下級足輕們搬下來放在平地上, 幾個經驗老道的武士圍上去快速檢查一番道:“一刀斬斷,是非常鋒利的長武器,使用者也是一位弓馬娴熟的戰将。”說罷, 衆人看向真田源次郎。
第一次真正踏上戰場的青年嘴角肌肉緊咬,雙眼緊盯前方。他一反平日總是猶豫不決的作風, 單手架起長/槍指向前方:“右三出列。上!”
右三正好是彌生所在的位置,少年蒼白着臉拔出長刀,腳跟一踢驅使馬兒朝着主将指出的方向奔去, 他身後緊跟着柱間和阿勳等六人, 明明大多是少年模樣, 看上去卻像渴血已久的狼群。
源次郎下令後才看到越過自己沖出去的人是誰, 青年拿着武器的手猛然握緊。是誰, 誘導彌生站在了自己習慣點名的位置上?軍令如山, 說出口的命令無法收回,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他只能看着少年的背影逐漸變得模糊。
彌生不熟悉騎兵的作戰方式,一時也沒想到自己又被人給坑了,他完全放開對馬兒的控制向前突進, 很快就看見淺草從中若隐若現的絆馬索。少年打了個呼哨從馬背上翻身跳下來,後面跟着的人也如法炮制。
步戰才是忍者們的主場。
他們放棄坐騎的瞬間,幾匹馬毫無懸念的被絆馬索掀翻, 藏在暗處的敵人舉着弓箭薙刀長槍短劍湧來……其實有些誇張, 無論是試探性攻擊的一方還是設套防守的一方, 都沒有派出大批人馬, 至少在柱間眼裏這些人和田間地頭上割草的農夫戰鬥力差不太遠。
松平氏為首的領隊是一位留着紅色長馬尾的少年, 身量不算太高,還帶着嬰兒肥的臉上生着一對深深的酒窩……
戰場偶遇, 對臉懵逼。
雙方都沒有什麽喊話的興致,直接拉開架勢拔刀就怼。
頂着扉間殼子的彌生和頂着彌生殼子的扉間趁着刀刃相擊換了個眼神,分開後各自利索的掉頭再次打作一團。柱間和阿勳把其他敵人攔在外面,跟貓逗老鼠似的有一茬沒一茬出工不出力。
“松平氏此次讨伐實為試探,如果能拿下京都最好,不行也會接受議和。”紅發少年錯身擡手橫斬而去,白發少年後跳躲開立刻還以顏色。千子村正一刀削斷了對方的刀尖,進一步下劈的時候湊近對方:“木下關白對武将的掌控力逐漸下降,身體狀況堪憂,議和之事符合他的心理期待。”
最後扉間用損毀的刀劃破了彌生的手臂,彌生一腳将表弟送出戰圈。按照武士的規矩,這就算分出勝負了。實際年齡更大一些的少年以微弱優勢取勝,得意洋洋的擡起下巴鄙視對手,輸得一點也不冤的扉間吐出一口濁氣狠狠瞪了明顯放水的表哥,轉頭帶着缺胳膊斷腿的随員迅速撤離。
“咱們也回吧,就說有小股埋伏,已被擊退。對方人數是我方數倍,苦戰一番才得以脫身,所以沒有斬獲。至于戰損……誰裝扮一下?”彌生确認扉間撤得足夠遠才轉頭問身後幾個連汗都沒出的忍者,六人面面相觑決定猜拳決出倒黴的“傷員”。
千手柱間不負衆望輸掉了任何帶有賭注的□□活動,伸手捏了一把彌生挂彩的胳膊一掌抹在自己臉上,然後假模假樣大聲“啊!”了一句,瞬間倒在地上瞪眼幹等着別人把他擡走。
彌生卡了三秒,上去補了一腳對另外兩個千手的青年說道:“傷員就位了,擡上走吧,撤!”于是他們把還活着的馬找回來,四人騎馬,剩下兩人擡着柱間跟在後面跑,連惡戰之後臉上的灰塵都不用刻意灑。
彌生掐着點在合适的地方故意捂着腹部的“傷口”“掉”下馬背,果然是一副辛苦掙紮的樣子。焦急等待着的真田家主策馬奔過來的時候,又是漩渦勳把彌生扛在肩膀上,衆人欲言又止,看着這個高壯青年的眼神充滿敬畏——這樣的家臣,忠心真是很忠心,可別的地方就很是一言難盡啊!
留在後面的兩個漩渦族人照搬彌生的說法彙報戰況,源次郎立刻讓漩渦一族的人原地留守,自己拉着大部隊沖進安土城下轉了一圈就又重新回去帶着“傷員”返回京都外的軍營。
木下關白見真田家主帶着他“缺根弦”的武士活着回來了,一開始頗有些小小的遺憾,不過轉頭想想又覺得這樣也好。這少年雖然有點讨厭,但确實是一個很有實力的苗子,好好調、教一番完全可以留給兒子使用。盤算到這裏,他立刻大方的褒獎了幾句就讓衆人回去休息,也不再覺得以彌生為首的,這群一點紀律也沒有的下級武士辣眼睛。
……
小規模的接觸後,木下氏和松平氏正式進入戰鬥狀态,每天都有來自對方的小股軍隊發生遭遇,下級足輕的戰損數字逐漸上升,戰争終于抛開兒戲的一面變得猙獰起來。
彌生沒休息幾天就再次跟着大部隊進出戰場,柱間有些緊張的緊随表弟左右,還沒有接觸過戰争任務的彌生在他眼裏幾乎快要成為一件易碎品,慢慢向青年蛻變的千手少主徹底忘記這家夥前幾天在放水的情況下揍了自己親弟弟一頓。
“別的來不及說,只一點,在戰場上千萬要集中注意力,最好揪着一個實力相差不大的對手使勁打,武器的回旋半徑适當調大一些,這樣不容易被圍攻。還有就是,一定要小心遠處的弓箭。”他壓低聲音試圖把自己的心得體會灌進彌生腦袋裏,後者忍無可忍的抱怨:“這已經是第八遍了……我快背下來了!與其擔心我,你還不如擔心擔心扉間。他用了我的模樣,萬一要是這裏有眼尖的識出來了可怎麽辦?”
柱間哼哼了一聲:“上次那個坑了咱們的小子已經被多江盯住,保證讓他光榮的留在戰場上。認得你樣子的人真的就那幾個?別記漏了哈。”
“放心!”彌生慢悠悠的答了一句:“我當初跟在真田家主身邊的時候也不怎麽出去見人,能記得我的除了平八郎以外沒有誰跟來戰場。高等貴族都有一個通病,他們不會去在意地位比自己低得多的人,只要你出身卑微,哪怕偌大的個子堵在路上也會被他們當做空氣忽略掉。至于那個想要踩着咱們上去巴結關白大人的小子,絕對是個意外。”
“你有把握就好,”柱間摸了摸腰間藏着的鋼絲,戰場這種混亂的地方偷偷幹掉一個實力并不是很強的普通人再容易不過,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讓人的死狀太獵奇。
啧,真麻煩。
松平元康呆在安土城吃了幾次騷擾,又被木下秀吉戳了幾回爆點,終于忍不住砸了一個茶壺下令全軍出擊。五千多號人拆了簡易營地浩浩蕩蕩朝京都移動,一路上頗有些摧枯拉朽的意思。
然而就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木下關白突然後院失火,西丸夫人怒斥正室北政所夫人謀害少主,并大肆清理了京都本丸內的役人和侍女。木下秀吉精明了一輩子,最後卻遺憾的糊塗起來——他大聲斥責結發妻子,北政所夫人卻性格倔強不肯服軟,兩人當着仆役的面不管不顧的争吵,俚語土話漫天飛舞,連侍女也聽不懂他們說了些什麽,總之最後的結果就是北政所夫人負氣帶着侍女離開京都移居金閣寺自號高臺院,而關白大人在妻子離開後的第七天被人發現中風癱瘓在床上。
垂暮的英雄終于走上了倒計時的末路。
北政所夫人前腳離開,後腳就有仆役拿着卷軸和錢袋前往宇智波忍族的接頭據點。
西丸夫人端坐在華麗的寝殿中,被陰影遮蓋住的嘴角扯出一抹絕美的微笑。這是一個女人最瘋狂的複仇方式,她已經可以微笑着等待最終結局。
彌生天天跟着主将在戰場上吃灰,暫且不大清楚本丸中發生的事情,這次将是他最後一回跟着真田源次郎離開京都附近的大本營。關白大人卧床不起前下的最後一道命令正是要求真田家領軍駐守京都外圍的小城,阻止松平軍進入連通京都的弛道。
這道命令放在正常狀況下沒有任何問題,然而此時關白病重,火之國上層的利益團體紛紛搶先争奪木下秀吉身後的政治遺産,關于戰事的關注程度被降至最低。也就是說,真田家主将不得不在補給和援軍都堪憂的情況下全力阻攔松平氏的進擊,幾乎十倍的人數差異基本就是個送死的任務。
“所以,如果你們想要離開的話,現在就趕緊跟着防守本丸的大部隊撤出輔城,接下來的戰鬥很可能會十死無生。”源次郎坐在矮桌邊把長刀擦得铮亮,鏡面般的刀身映出他此刻烏沉沉的眸子。
青年已經做好了殉國的準備,他希望某個人能趁此機會脫離戰場好好活下去,就像是幼年時約定好的那樣。
可惜早早拿到劇本的彌生一點也沒察覺到他的良苦用心,不但沒有像其他動搖立場的人一樣默默離開,反而挺直腰板堅定無比的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源次郎再三看了少年好幾眼,見對方确實沒有半分想要離開的意思,不由微微低頭抿起嘴小小的笑了一下。
這個幾乎必敗的時刻還有願意追随在身邊的忠誠之士,看來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
不,其實只是因為你們拿到劇本不一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