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32.

其實她的大學生活, 陸辭占據了一半。

她的筆記本電腦是陸辭比賽的獎品,選修課是陸辭幫她搶到的課,連有關獎學金和保研的東西都是陸辭發給她, 還有一系列她的專業可以參加的比賽,都整理好了發給她, 生怕她什麽都不懂又錯過。

他說, 要好好加油啊溫雪寧, 這些你都可以做到。

來到北城大學的開始并不是很輕松,有一種暈頭轉向的迷茫,像一條從溪流彙進大海的魚, 湧入更寬闊的海,但第一時間是被迎面的海浪沖擊和淹沒。

大學的機會好像很多,但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麽, 無頭蒼蠅似的亂飛。

等到反應過來時,聽說班上的某某某已經在做項目, 某某某已經在某個大公司有實習, 某某某已經在準備大賽,身邊的人悄無聲息地就已經緊湊地步入軌道, 而她還茫然地忙碌着。

以為進入了北城大學就是通往未來的開始, 而到了這裏才只是拿到了啓程的門票。

北城大學人才濟濟, 她身邊的同學藏龍卧虎, 有人是保送, 高中就參加國際競賽,來自各地的狀元,年齡最小的才十六歲, 進校門就被老師們争搶的天才。

這樣的環境讓她的努力顯得平庸,也很容易讓人懷疑努力的意義, 輕而易舉就能磨平心氣和棱角。

她用盡力氣才跻身進門,卻像是慢一步進化成人,才從原始部落來到已經現代化的大都市,連工具的使用都要摸索學習。

所以大一的開始,她過得很費勁。

即使已經到了大學,仍然過着高三那樣早出晚歸的日子,花着好幾倍的時間精力去追趕別人的起點。

每天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圖書館,聯系最多的人就是老師,而老師大多時候都忙,許多問題都是聯系老師帶的研究生。

見得多,問得多,花着比從前一百倍的時間和精力,磕磕絆絆地适應着,試圖游進這片大海的浪花中。

她把陸辭發給她的東西,列成了一個備忘錄,獎學金,保研,校賽,大賽,一項又一項,總算在海浪中找到了呼吸的出口,不再暈頭轉向。

Advertisement

這些東西之後,陸辭在最後給她發的是——

“很多社團和活動也很有意思,可以參加試試看。”

“大學生活快樂一點吧。”

于是,社團招新那天,因為陸辭的話,她還是過來看看熱鬧。

盡管她也并不知道自己能加入什麽社團。

因為她毫無特長,毫無才藝,連唱歌都沒上過臺,她連個像樣的手機都接觸很晚,唱歌都因為會唱的歌太少而無法跟着哼下去。

長長的社團招新街道走過來,許多連名字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社團,一問都不會,一問都沒學過,也不知道自己對什麽感興趣,這一路走來只有看熱鬧的份。

每個社團都拿出十八般武藝吸引着別人加入,展示着成品,或者展示着才藝。

幾個招新的學姐跳着舞蹈,路過的不少人都被吸引駐足,她自然也在其中。

舞蹈跳完,招新的學姐們招呼着大家加入。

下一秒,她就被幾個學姐拉了過去。

“可是,我不會跳舞。”她如實說。

什麽都不會,什麽都沒學過,這樣的婉拒在無數個社團招新面前說過了。

但是學姐非常熱情,“跳過廣播體操沒?”

“跳過。”

“有手腳不協調嗎?”

“沒有。”

“那就沒問題了!加入我們吧!!”

幾個剛剛跳完舞的學姐,長腿細腰鴨舌帽,剛跳完舞的呼吸起伏着,紅撲撲的臉頰上亮晶晶的眼睛,塗着唇彩和眼影,漂亮又青春洋溢地圍着她,她就這麽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填完了信息,報完了名,加上聯系方式。

她就這麽,加入了社團。

一個跳舞的社團。

回去的路上,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腳步卻輕快着。

她的大一很平庸,在班上一衆天才中,她的苦學和費勁讓她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學得辛苦又平庸。

連學懂專業的內容都要吃一番苦頭,課很難,學不懂,每節課下課都覺得崩潰,在圖書館坐到天黑,難啃的概念和費解的題,一張又一張的試卷。

上個大學跟高三一樣辛苦,早出晚歸,頭腦缺氧。

但是社團活動很有趣。

社團會教她跳舞,有專業的老師,而且老師是上過很火的舞蹈節目的導師,連她這個沒什麽機會看電視和上網的人都在熒幕上見過,初次見面的時候驚訝得盯着看很久。

她在專業課上挫敗的自信心,到了這裏能夠短暫地恢複一些,節奏和動作都掌握得很快,學姐誇着她跳舞好看,女孩子的那點幸福感輕而易舉就得到。

這裏很多人跟她一樣,來自各系各院,并不是專業的舞蹈生,從零學起,大家都友好又憧憬,這種氛圍讓她感到陌生和悸動。

學習跳舞的時候有種鮮活的生命力,像釋放自己被禁锢了很久的靈魂,自由地舒展着。

社團裏有學姐本身就是藝術生,學的舞蹈專業,會請大家去看她們院系的演出,有時候是去看校外的表演,然後一起聚餐吃着烤肉。

社團裏的老師和學姐們還會教着她給她化妝,從儀态到容貌都一步一步地教。

她因為內斂溫吞而收斂的腰和背,總是低垂向下的頭,都一點一點被扳正,花蕾被迫地昂揚開放着,露出一朵花最柔韌的姿态。

學姐們都很友好,一起去看演出、出去玩的時候,會幫大家化好妝,大家都漂漂亮亮地拍照片。

學姐一邊給她刷着睫毛,帶笑的語氣輕輕柔軟,“你學得快,等下學期演出,可以讓你跟我們一起上場了。當初我一眼就在招新人群裏看中你,果然沒挑錯人。”

她閉着眼,睫毛刷完,才睜開眼睛,有些不适應光線地眨了下眼睛,不太好意思地問道:“是怎麽挑中我的?”

“手長腳長,骨架纖細,跳起舞來肯定輕盈好看,主要是氣質特別,一旦跳好了,臺風渾然天成。”刷完睫毛,學姐又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讓她閉上眼,對着旁邊另一個學姐說着:“哎我記得我們有個曲目是五四主題吧,到時候穿上民國學生裝,梳兩條辮子垂下來,往那兒一站就是溫婉堅韌的書卷氣。”

另一個學姐在旁邊看着她們化妝,笑着應聲:“你別化太濃了啊,用那盤淺色的,雪寧底子好,妝太濃了壞了氣質。”

“我懂我懂,你還不放心我。”

一行人開開心心看了演出,一起聚餐吃了飯,回到宿舍,卸了妝洗個澡躺下,拍的照片已經傳到了群裏。

她也會開開心心地存下來發一次朋友圈,這個時候,陸辭會給她點贊。

有時候他沒那麽忙,點贊之外會給她發句消息,說她大學過得挺有意思的。

然後會問她什麽時候有表演,到時候去看她演出。

想到自己那才學沒多久的舞蹈,她反倒有些覺得拿不出手,實在不好意思讓他看見,只說有機會一定。

陸辭倒是沒說什麽非看不可之類的玩笑話,很好說話地只回了兩個字,“好啊。”

但是即使那麽久沒有見過一次,也很久沒有聽過他的聲音,隔着手機屏幕,也能想象到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是笑着的眼尾。

他或許就是捧場地随便一說,或許到時候如果真的叫他來看演出,他也真的會來看,總之這算不上是什麽說好的約定。

但是自那以後,每次練舞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更認真起來,好像真的會有在臺上被他看到的那一天。

有時候會反問一句他在做什麽。

他會拍一張他面前的照片給她,他還在自習室。

他的電腦屏幕上的東西不避諱讓她看到,密密麻麻的數據。

“做作業。”

那時候是周末的淩晨兩點。

她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頭又開始大了。

她半天沒回,陸辭給她發信息。

一個問號。

“?”

然後說,“問完就跑?”

她慢吞吞打字:“才被專業課血虐了一星期,現在暈字。”

他回,“我也暈。”

“那你還不睡。”

“沒辦法,周一要交。”

“今天一天都在崇學樓嗎?”

“倒也不是,閉館前在圖書館。”

“好吧。”

“溫雪寧。”

她也只回一個問號,“?”

“兩點了,早點睡。”

她真的暈字。其實是學了一個星期,又玩了一天,現在真的有點困。

她下意識打着字,你也早點睡。

沒發出去,删掉,重新打:“好,我睡了,你好好做作業吧。”

她有時候去過那棟實驗樓,代課的研究生師兄要回實驗室,她只好跟着一起。從樓前經過,會聽到研究生的師兄說一句,現在的大一新生真卷。

北城的玉蘭樹在入冬時還遠遠沒到花期,望着頭頂路過的樹桠,忽然地想到他。

從前只是遠遠地認識他的時候,他是散漫的、松弛的,鋒利的五官,卻總是揚着幾分沒什麽勁頭的笑,像個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壞學生。

可是後來才發現。

他們是一樣的。

陸辭和她,或許是一樣的。

執着的,固執的,想要抓住什麽的。

她想離開那個困住自己的城市,得到自己的人生,而陸辭拼盡力氣想要抓住的東西是什麽。

大一這年雖然平庸,但是新奇,連痛苦的專業課都新奇。

新的知識,新的人,連氣候和溫度都是新的。

好在她不算笨,雖然起點比別人慢,但是這一番的刻苦,學到頭暈腦脹,期末考試的成績下來,也能在一衆天才中跻身前幾名。

她這個平庸不起眼的人,忽然間進入別人的視線,每門專業課拿到的成績都漂亮得令人咋舌。

這學期才剛結束,已經有人主動來問下學期的小組作業可不可以一組,與這學期找不到合适的人組隊的情況截然不同。

她這個學期的幾次小組作業都只能跟剩下沒有組隊的人湊在一起,大家不怎麽熟,課太難,末尾的成績也不怎麽上心,只要求糊弄過去得到分就行,所以小組作業基本上都是她自己完成,自己上去報告。

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但幾次小組作業還是得到了老師的認可,詢問過她具體思路和設想,并給出更深一步的建議,她感悟和收獲都很多。

集體、朋友,贊美、幫助,自信、獲得感,這些在她如履薄冰的前半生裏不敢大膽争取的東西,在十八歲這一年,蓬勃生長。

大學太大了,人也太多了,總能找到合得來的人,總會有志同道合的人,即使沒有,在這樣花花綠綠的世界裏也很快樂。

她的手機備忘錄上,一行又一行,一項又一項,慢慢完成,慢慢打鈎。

她的人生在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期望的那樣,辛苦但落地有聲,每一步都看得到未來和結果。

這些密密麻麻的日程裏。

唯一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是她會在喘口氣的時候遠遠地越過校區,只為經過攝影社前面的那幾棵銀杏樹。

可是和從前不同,以前他的教室就在隔壁,想見他一次總不會太難,而現在要走很多的路,然後只能得到一個落空的錯過。

即使每天都路過一次攝影社的活動樓,也無法撞到一次遇見。

放學的校園廣播裏放着歌。

和從前連什麽歌都聽不出來不同,她現在已經能夠在聚餐唱K的時候點上幾首歌,校廣播站裏也有她的朋友。

朋友說你如果有什麽想放的歌可以告訴我,我免費給你放。

她搖搖頭,只是說,随緣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