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55.

過完年, 陸辭要回去了。

她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裏的日歷,離他的生日只有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

她很遺憾地說:“你不能過完生日再走嗎?”

他的語氣很平靜, “我不過生日。”

她扭頭看他的表情很詫異,“從來不過嗎?”

“小時候會過吧, 初中之後就沒有了。”

他在慢慢适應她, 問什麽都不再像以前那樣回避。

但是他的回答, 卻讓她摸不準該怎麽問他。

因為在她的印象裏,他高中的時候随手就能轉幾萬塊給她,雖然還不太清楚他家的情況, 但對他應該算不上不重視吧。

不過。

高二同班以後,開過幾次家長會,家長參加不了的去老師那裏登記請假。

每一次, 她都看到陸辭的名字在上面,他的家長從來沒有參加過家長會。

根據她大學以來看電視劇小說的諸多經驗, 難道他是屬于家裏有錢, 但是父母很忙沒時間管的那種小孩?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沒忍住直接問:“是家裏人沒時間給你過嗎?”

“不是, 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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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猜測又不對。

她撓撓頭, 問他:“那……你生日一般會做什麽?”

“寒暑假我一般都是在我媽媽那邊, 但是生日的時候, 基本上都是自己待在外面, 野外沒什麽信號,所以都是自己待着就過去了。”

“拍攝?”

“嗯。”

“這是你從小的愛好嗎?”

“嗯。”

她問到這裏就停了,握着手機在自己的沉思中。

陸辭察覺到她的安靜, 問她:“怎麽了。”

她轉頭朝他看過來,坐得離他又近一點, 伸手抱住他,猶豫了好幾下,才嘗試着問:“你跟你媽媽的關系……不太好嗎?”

她問得很小心,怕這是他不太喜歡的話題,所以抱得也很緊。

他低眼看着她的臉,語氣還是平靜,“沒有,我媽媽一直都對我很好。”

“……哦。”

她抱着他的身體,想着大一那年的暑假,他們坐在攝影社活動室裏的對話。

她不太明白他的事,但是一共也才相處了幾天,他也還沒有到全都可以毫無芥蒂告訴她的地步,只能以後慢慢來,但好在時間會有很多。

她抱着他沉默了很久,試圖把了解過的他的事串聯出一個思路,可是,沒有頭緒。

她一直以為他和媽媽的關系沒有那麽好,可是現在他否認了。

大概是她的沉默和探究太明顯,這樣安靜了好一會兒後,陸辭向她進一步說更多:“我在南城上學的所有東西都是我媽媽給的,住的房子、上學的學校、照顧我生活的阿姨、生活費,都是她替我準備好的,我喜歡攝影也是她在支持,我要什麽都給我,雖然我不喜歡過生日,但是每次生日,她都會給我轉錢讓我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我很早之前就想學攝影做攝影師,她也很支持我,幫我聯系好了美國那邊的學校,随時都支持我離開這裏。”

“……哦。”她茫然地抱着他,但是替他開心,有媽媽愛應該是幸福的吧。

然後就這樣徹底沉默下去了。

他在很多時候都沒法體會別人的情緒,從前還會根據生活經驗和邏輯來扮演着正常的人類,但是在一個人去異國他鄉過上孤獨的人生以後,也将這一層外皮撕下,不再吝啬于沉默和冷淡,毫無表達。

除了偶爾在她面前流露出的脆弱和柔軟,他大多時候都很冷,本就鋒利偏冷的五官,現在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裏比以前看起來更難接近。

只是,雖然心體會不到,但大腦能判斷出她此時的心情,在這樣沉默久一點後,緩緩擡起手輕輕回抱着她的後背。

感覺到他的手,她反而有點難過。

因為這不是他的擁抱,而是他覺得應該給她回應。他真的在很努力的,希望她能感覺到回應,即使他的心裏沒有這樣的感情。

但是沒關系。

反正,人生的時間還很漫長。

只要一直都在彼此的身邊,未來誰也說不定,在任何挑戰面前,她只相信追逐、執行,沒有什麽達到的目的。

她再次把手機拿過來,翻看着上面的日歷,說道:“那你今年能不能陪我過生日,我還沒有過過生日,你得陪我吧。”

他答應,“好。”

“好什麽好,你知道我生日是什麽時候嗎?”

“嗯。”

她就是随便一問,沒想到他真的知道。

她咦了一聲。

陸辭解釋道:“你告訴過我。”

告訴過倒是告訴過,大一那年,陸辭給她電腦的時候,他們互相說過生日。

但是,大學四年過去,現在她讀研都兩年了,這麽随口一提的事,記得才不正常吧。

所以她噌的一下就擡頭,特別驚奇地看着他:“你居然記得啊?”

“嗯。”

“嗯什麽嗯!為什麽會記得?”

“想記得。”

她的眼睛更亮了,坐起來蹭到他的腿上去,摟着他的脖子問:“為什麽會想記得。”

他已經在這幾天習慣了她的親近,雖然沒有什麽回應,但也柔軟不抗拒,被她摟着脖子被迫靠着她,被她抱得很緊。

他有點呼吸不上來地咳了一下,才暫時被她松開了一點。

他的解釋很誠懇:“我不知道,有關你的事,我很多都不明白為什麽,只知道我想這樣做,你的生日,我想記住,所以就特意記下了。”

鼻子忽然有些酸,她沒忍住,輕輕親了親他的眼睛。

他的冷淡沉默在這個時候才會露出一角反應,身體呈現出不太自然的僵硬,直到她親完放開他,他才輕顫着眼睫,不自然地看向她。

他每次被親的時候,反應都好可愛啊。

她沒忍住,又親了他一下。

他低下頭抵在她的肩膀上,聲音在這個時候變得有點輕,“別親我了。”

“為什麽啊,親一下臉又怎麽了。”

他不說話。

她想把他的臉擡起來,他的順從在這個時候才會變得不一樣,用力地埋在她的肩膀上,嘴上也反抗道:“親兩下了,不準再親了。”

“一天只能親兩下嗎?可是今天親了你好幾下了,難道是一個小時之內只能親兩下?”

“……”

“陸辭。”

“你安靜一會兒好不好。”

“……”行,明明是他不好意思,還成她的不是了。

她習慣了這樣短暫的幾天裏對他的為所欲為,最喜歡看他不好意思。

但是沒想到在他離開的幾個小時前,不好意思的事也輪到了她。

早上睡醒後,一股熱流湧出,她一個清醒立即掀開被子——

果然,看到一灘紅色在身下的床單上。

天剛亮,她一下就沒了躺回去繼續睡的睡意,慌忙地起來換褲子。

換褲子的時候才想起來,沒有衛生巾。

她蹲在衛生間,大腦瘋狂運轉着。

是在陸辭睡醒之前,先把床單被褥換了,還是先下樓飛快地買衛生巾,可是下樓會吵醒他吧。如果點外賣送過來,經過客廳去開門,是不是還會把他吵醒。所以最先做的是不是應該先把床單被褥換掉。

可是他家的床單被褥都放在哪裏。

這樣想的時候,熱流又在繼續,根本沒法站起來正常走動。

她老實地打開外賣,買了衛生巾。

幾十分鐘後,她站在房間的門口,很不好意思地看着陸辭在換床單,那抹鮮紅特別刺眼,她一下就別扭起來了。

她小聲道:“其實你告訴我床單被褥放在哪裏,我自己換就可以。”

他低着頭在忙,“你去休息吧。”

“我真的可以自己來。”

“肚子不疼嗎?”

“不疼。”

但是他動作很快,弄髒的床單被褥很快就換了下來,他抱起來,大有一副要去洗掉的架勢。

這她就更不好意思了,頓時警鐘作響,攔住他要搶過來,“我我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他低眼看着她。

比她高大許多的身量,面對面站着的時候,看他總是要仰視,她一次頭也沒敢擡。

他沒放手,她拽也拽不動。

然後,聽到他很輕地笑了一聲,“溫雪寧,你也會不好意思啊。”

“……”

她強撐着臉,“我不好意思怎麽了。”

“你還是去休息吧。”他沒松手,單手抱着床單被褥,另一手開了門,這就從房間出去了。

她短暫地在客廳坐了一會兒,但是坐立難安,聽到水流的聲音,滿腦子都是陸辭給她洗床單的尴尬。

她實在坐不住,又跑到門口。

這畫面,實在有點違和。

以前一年又一年只在餘光裏面偷窺的側影,高高地站在水池面前,水聲泡沫混在一起。

他低着頭清洗,沒有看她,她的心跳卻一刻也沒有停。

雖然這幾天都住在一起,但是大多時候都是他順從,她只要不太過分的要求,他一般都沒什麽異議,他沒什麽太多的感情,基本上都是接受她和适應她。

但是,除了一起吃飯,他們在生活習慣上仍然是各自過各自的,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自己的東西自己收拾,私密一點的東西也會分隔開。

她這麽趴在門口看着他把弄髒的床單洗完,抱去陽臺晾曬。

她又跟着去陽臺。

全程在旁邊大氣不敢出,也不說話,他也沒搭理她。

直到他全都忙完,他轉過來看着她趴在門框後面像做賊似的,直接把門推開,她避無可避,這才別扭着站直了。

他從她身邊經過,回到客廳的沙發坐下。

沙發上還放着一大袋子衛生巾,他随手拿起來,她立即飛撲過來,把他手裏的一袋子衛生巾都搶過來,藏到自己身後,不讓他看。

他的視線朝她看過來,她還站在他旁邊,他一下就笑起來了,“坐啊,站着幹什麽。”

她才沒坐,跑回房間把衛生巾放下,這才重新出來。

他坐在那裏,看着她的方向,一直看着她走到他旁邊坐下,他側着臉看着她滿臉的別扭,有些好笑地說:“只是弄髒個床單而已。”

她坐在他旁邊,但是平視前方,沒敢看他,只說道:“下次你還是讓我自己洗吧。”

“不是說生理期不能碰水嗎?”

“反正……反正我自己也能洗。”

他沒再說話了,但是她一次也沒看他,佯裝淡定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只是這樣的安靜也沒多久。

下一秒,就聽到他那熟悉的語氣,帶着點笑,“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

她想反駁,可是好氣,她不知道說什麽。

這還沒完。

他下一句接着說,“現在想起來我是個男人了。”

她憋不出一句話。

他靠着身後的沙發,看着她就坐在身邊,但是直愣愣盯着前方不敢轉頭看他的樣子,由于剛睡醒就慌亂地忙了一通,睡衣還沒換,頭發也還沒梳,細軟地散落垂在肩上。

比起認識她以來,她一身隐忍堅硬的樣子,她這樣看起來柔軟很多,不是她那副溫柔外表帶給別人的感覺,而是一種只有他能看到的柔軟,連這個清冷的早晨都變得溫暖。

有關她的事,他很多都不明白為什麽。

他缺失的心髒像活在正常世界裏的盲人和聾子,看世界永遠隔着無聲無色,無法觸摸到玻璃外的溫度。

所以有很多事,他無法明白自己為什麽想要這樣做。

比如說記住她的生日。

比如說被她偷親的下午,下意識地想要抓住她的手。

比如說現在。

他伸手把她散落下來的頭發輕輕梳理到耳後,露出柔軟潔白的耳垂。感覺到他的動作,她的不自在緊繃放松下來許多,但還是不敢回頭看他。

而後,他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問她:“是不是還困?”

她點頭,“困。”

但是想到他下午就要走了,她忽然很舍不得再去睡,于是這樣回答以後,也沒有走開。

他這幾天一直都是睡的沙發,被子就在旁邊,他低頭把旁邊的被子拉過來,對她說道:“你靠着我睡一會兒吧。”

她有些詫異地朝他看過來,他已經把被子拉上來把她蓋住。

他的體溫很溫暖,呼吸裏全都被他的氣息包圍。

她立即伸手抱住他的腰,靠着他的肩膀繼續睡。

他回去的機票是下午,吃完飯就要走了。

他體會不到離別的不舍,只能盡最大所能地說一句到了會給她發信息,回去後也會每天給她發信息。

她在陸辭的家一直待到導師找她,她才提着行李箱回了學校,又開始了忙碌的日子。

休息的時間,她也在抽空查着情感缺失和親密回避方面的研究文獻,想要去理解成因,知道原因才能解決。

她看得專心,都沒注意到身後來了人。

直到李斯舟在旁邊坐下來,看到她在看的內容,笑着問了句:“怎麽在研究這個,最近的課題?”

她被吓了一跳,轉頭看到李斯舟。

不過習慣了他偶爾過來,他跟師兄他們關系很好,經常過來找他們。她反應過來便解釋道:“不是最近的課題,是我自己想要了解一點。師兄他們不在,可能晚上才會回來。”

“那我來得不是時候。”李斯舟說話總是帶着客氣禮貌的笑,倒是對她在看的內容感興趣:“不過來得很巧,這方面我挺有研究的,我那裏有幾本書,下次我可以帶給你。”

她立即感謝,不過這回輪到她驚訝,因為李斯舟的成就跟心理學方面好像沒有一點關系,她也好奇地問:“你研究這個,也是自己想要了解嗎?”

“嗯。”李斯舟微微笑着,“我有一個想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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