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朝會

大朝會

宮殿巍峨, 朝臣分立。

每月三次的大朝會,文武百官齊聚。

數十米長的宮殿,安靜得猶如空氣凝為實質, 留下的只有莊重與寂靜。

私鑄錢幣!

竟然有人膽敢私鑄錢幣!

這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即使只是參與其中, 依律也會牽連三族、五族。

“先有淮南王之子齊滇之死, 乃被人以石怒擊後腦而亡。再有廖家名下賭坊被洗劫一空,人畜無存,疑似被人清證滅口,當日兵馬司巡尉亦編造胡言, 疑點重重……”

證據不斷送上, 列成一條,猶如螞蟻搬家, 狄寺丞一擡笏板道:“從最初發現廖豪與淮南王之子發生沖突之時,手持私造錢幣, 到隐藏在暗中不為人知的隐情, 大理寺上下皆不敢輕忽。”

原本都眼觀鼻鼻觀心的朝廷百官,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視線止不住地往狄松實身上落,還有那一連串的物證。

端坐在上首的景泰帝面沉如水,表情似無太多波瀾,可眼眸冷如寒潭, 泛着怒極後的冰冷沉靜。

齊滇不過是個草包。

當年被淮南王送來京城做質後,便成日揮金如土、欺男霸女,完全是個貪圖酒色、放縱自流的纨绔。

他死了。

盡管事情不小, 引起許多人關注,但把這事放在心上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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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關注度, 還沒狄寺丞三個時辰不到就抓住賊人高。

而如今,朝中不管哪一方勢力,都沒法再忽視齊滇這個名聲狼藉的庶子。

即使是淮南王一脈的,也都忍不住在心底咒罵。

怎會有如此愚不可及,蠢笨如豬之人?!

而朝中大多清正之士,便覺得齊滇這行為有些愚蠢得清新脫俗,甚至愚蠢得有些直白可愛了。

莫非是齊滇對淮南王放逐他來做質不滿,故而早已心生仇怨,站隊到他們這邊了?

“拿我爹私鑄的錢幣放高利貸.jpg”

“讓我來皇城做質?看我反捅你一刀.jpg”

狄寺丞雖說的是齊滇,但句句不離“淮南王之子”的描述,沒明說,但傻子也明白是在暗指背後的淮南王。

總不能是齊滇這個纨绔,因為手頭緊,所以私鑄錢幣來逛青樓、買好酒,放印子錢吧?

不至于有人真蠢到這種地步!豬都不至于,因為怕死。

若是齊滇泉下有知,得知朝中衆人是如此想他,他定要掀開棺材板,竭力發出怒吼:“胡說!”

他怎麽可能會想反捅他爹兩刀?他又不傻,不過是手頭緊,又偶然間知曉他爹有錢了,他便偷偷弄來些用。

又怕被追查到,便想着放些印子錢出去,他就可以在衆多人中渾水摸魚,不起眼不說,還能再順帶掙點息錢。

若此時衆人能聽到此悲憤哀鳴,怕是要條件反射地一拍棺材蓋,把人死死地關回去,再順便拍拍手上的沾染到的東西,一臉嫌棄。

“這指印好似比從前看過的,都清晰幹淨些?”景泰帝面前是一個物證盒,宮人揭開木盒蓋,露出內裏的略顯舊的銅錢,旁邊還放了張蓋好的紅指印。

一眼看去,清晰明了,能直接認準了這就是一個人的指印。

景泰帝從前也關注過不少案子,卻從未見過如此幹淨清晰的指印,不免多問一句。

朝堂博弈,作假誣蔑、真真假假中捎帶政敵,也并不少見。這指印有異于平日,總歸不同。

狄寺丞道:“此乃大理寺近日顯指印的新法子,與碳粉法、煙墨法相比更不易損指印,顯露出的指印也更幹淨清晰,名為磁粉法。”

相比要用小刷子刷,并且刷上去就會顯髒的炭粉和特調煙墨,磁粉就幹淨清晰多了,尤其是紋路間空隙,和指印周邊,都能直接吸上來,殘留極少。

景泰帝了然,暫時将這個新法記在心中,又繼續往後看狄寺丞呈送的物證。

并在腦海中,與狄寺丞方才所言,一一對應。

有施律簽字畫押的供詞、有齊滇放印子錢的相關票據,有游園會上許多官員家眷的證詞……

而後,景泰帝又看到了,薄如蟬翼、透如琉璃的“油紙片”上,蓋着的許多指印。

景泰帝:?

這樣輕薄、透亮的片狀工藝,對一位帝王來說并不罕見,也不能讓他吃驚。偶爾想吃,即使是豬肉鋪,禦廚也都能捶打成這樣的薄片。有時需要用,總有技藝精湛的工匠能做出來。

但為何指印不蓋在紙上,要蓋在這種看着似乎一吹就碎的輕薄紙片上?

卻在定眼一看後,發現這些指印并非人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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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薄透的紙片角落,貼着方正小紙條,上書——酉時三刻,取自賭坊破損存銀封門,指印人:___

那下劃線上,明顯是後填上去的,是另一人的字跡。一旁還有取指印差役的簽名,每個環節都有時間和留證,顯然已經有了一套制度。

也有的薄透紙片上的指印,沒填寫對應的人名,不過取的地點,都是不宜搬動的牆壁、窗、木桌等。

景泰帝仔細看了一會兒:“這些都是從各個現場取回來的指印?”

他記得從前,大理寺送上來的案子,若是有留存的現場指印,必定模糊。

據他所知,那是通過煙墨法留下的指印。具體細微操作他未曾去細究過,只知大體上可以理解為用墨一塗,再印到紙上。

自然模糊。

“這也是大理寺更新的取證法子?為何不曾上報?”景泰帝又問,目光探究。

狄寺丞道:“新得的法子,還未來得及上報朝廷,便遇上了私鑄銅錢一事,忙中擱置了。”

“此為炮制後拉長拉薄的魚皮,薄塗上生膠,便可從各處粘粘指印,名為透明膠皮。”狄寺丞知道在重案用新法讓人生疑,簡單解釋了兩句。畢竟越是重要、大多數人越是謹慎,越容易依循舊例,而不是冒險用新東西,這是人性。

但無奈狄先裕提出的辦法,太過好用,嘗試過後,就再也無法忍耐原來煙墨法留存的指印了。

唯一的缺點,恐怕就是耗時耗力且難得。想要薄如蟬翼的通透效果、且有韌勁兒,炮制魚皮的過程比硝制獸皮都更複雜。反倒是膠好解決,許多偏清的鳔膠,只要塗得足夠薄,便如透明,無礙視線。

景泰帝不需細想,都覺得這兩種新法極具巧思,技法上不難實現,但能提出此法的人,思維當真奇巧靈動。

一如新政法的提出,或如活字印刷此等妙想。事後看似簡單,甚至人人都能挑揀毛病,但事前,百年甚至千年,就是無一人有此巧思。

實乃大才!

出了名的重實幹,愛能才的景泰帝,直接被撩起了好奇心,骨子裏都隐隐叫嚣起來。

若非今日事重,他定要拍案叫好,當場尋來人看看到底是哪名官吏?

難怪大理寺這一年捷報連連,破獲案件數遠勝往年。

景泰帝頗有種“天下英才盡入囊中”的豪情,再去看私鑄銅錢案證據的時候,眉宇凝鋒都消散了些。

……

朝廷百官都知道皇上在看證據,看能送不知多少人上黃泉路的證據,看狄寺丞狀告私鑄銅錢案的證據。

但聽到君臣倆人這些夾雜在詢問證據中的對話,疑惑不已。

更是想不通,這些證據難道不該讓人震怒嗎?為什麽他們感覺景泰帝沉怒稍退?

“磁粉法”和“透明膠皮”又是什麽?

正當衆人心生疑惑時,一本折子忽然被重重地砸了下來,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又悶又重,直直落在兵馬司指揮使面前。

景泰帝眉峰凝肅,盯着他:“暴指揮使,你不解釋解釋?”

本朝兵馬司獨立于兵部,負責京城治安,統領京城駐兵,實打實的天子近衛。

兵馬司中有淮南王的人,猶如鐮刀藏于床側,怎能讓景泰帝不怒?

兵馬司指揮使暴憑江本就沉着臉,昨日那場死傷數人的血戰,發生的那一刻,就是在狠狠打他們兵馬司的臉。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黑沉着臉,拾起一看,上面有大理寺查到兵馬司巡尉編造謊言、庇護匪徒的證據,條條帶着血字的描述觸目驚心。

不料暴憑江看完,直接轉頭過來,看狄寺丞道:“一無口供,二無人證,狄寺丞為何斷定我兵馬司巡尉是編造謊言?他難道不能恰好巡街至此?”

狄寺丞看着暴憑江,目光銳利明亮,直逼道:“大理寺差役尋遍京城,始終未見賭坊打手被砍殺的屍身。昨日那場血戰後,一方人馬也迅速消失無蹤,暴指揮難道沒考慮過城門處也出現了問題?”

朝堂瞬間一靜。

再看暴憑江的表情……連京城城門這般重要的關卡,都被人滲入,兵馬司若真到此地步,怕是危矣,皇上得知這種事,如何能不震怒?

“空口無憑。”暴憑江不管心裏如何下狠心要整頓兵馬司,但面上、氣勢上絕不輸一步,“你們大理寺查案,難道都是這樣無憑無據胡說的嗎?”

狄寺丞不理會他,畢竟誰也不會當衆承認自己管轄之內,出了如此隐患。

他看向景泰帝:“皇上明鑒,臣所言絕非空口無憑,賭坊內留有的血跡,與那名巡尉口供完全對不上。”他頓了頓,“其中依據,皇上可查看那本藍封小冊。”

藍封小冊,就是被狄寺丞謄寫過一遍,并将封皮《砍人分析》改寫為正經《血跡受力分析》的小冊子。

狄寺丞補充:“若皇上覺得有疑,可分與工部、兵部諸位大人,以及朝中武将一觀,便可知真假。”

朝中武将:???

這種高端局,竟然還有他們的份?

總不能是傳言中的砍人武功秘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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