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幾成像?
幾成像?
仲岳被簇擁着推到前面。
他在當地樹立起來的威望, 已經很多年了,這讓大家還是很信任他的。
但他看了眼桌上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臉,也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嗯……”仲岳抿着唇角沉吟片刻, 他只問道:“這和死者本人,長得能有幾分相像?”
同樣的話, 其實前幾天許多人也都在心裏嘀咕過, 用頭骨試着把臉弄出來,那和人能長得一樣嗎?
那時輕飄飄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這會兒從嘴裏說出來,卻顯得很鄭重。
對一起拖了這麽久都沒破的案子來說, 任何新發現, 新線索,新突破都是至關重要的。
更別說眼前這個腦袋, 這張活生生的臉,看着就讓人很難不信。
看着就很靠譜的樣子。
反正給他們一團陶泥, 即使随便糊弄一張臉, 估計都只能捏出一個四不像的泥巴怪。
——比浮屍看起來都适合當鬼的那種。
狄昭昭沉默了一下。
這讓一屋子人心也都跟着懸了起來。
別看狄昭昭做之前信心滿滿,提出想法的時候超級驕傲,但做完之後,他還是難免有點心虛的。
畢竟是他第一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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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狄昭昭思考出複原的這張臉,可能與死者本人有幾分相似。
小屋外傳來蹬蹬瞪的腳步聲。
荀知府腳步最快,一馬當先, 急匆匆地就擠進了屋裏。
緊接着是狄松實,再後是目前少數幾個能提供線索的人之一的老仵作,還有府衙的師爺, 主簿等人。
這小單間本來就不大,攏共也沒幾把椅子, 最後王鐵都只能站在一邊,還有更多看熱鬧的衙役,都被像是攆鴨子一樣攆了出去。
被攆走之後,還有點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
都看到人左腳踩右腳上天了,結果要聽人講這是什麽武功,有何玄妙,甚至怎麽做到的時候,被攆走了!
這心裏簡直跟有東西撓似的,哪裏舍得?
屋子裏,一幹人也仔仔細細把桌上那張複原的臉,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看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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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昭昭還有點不樂意:“我還沒做完呢。”
怎麽大家就一下子都來了?
“這不就差雙耳朵嗎?不礙事。”荀知府繞着這個複原的臉邊看邊說。
狄昭昭鼓鼓臉:“不只是耳朵,後面還有調整和細化。現在這個樣子,還是有點生硬了。”
剛剛仲捕頭問他長得有幾分相似,他都覺得不好說。
對于這種情況,小昭昭當然還想精益求精一些。
注意到狄昭昭好像有些不高興的樣子,彎腰看複原模具的荀知府直起腰來:“還可以再調整和細化?”
狄昭昭點頭:“嗯。”
荀知府把位置讓開:“那你繼續,我們就在旁邊看着,不打擾你。”他的語氣有點硬邦邦的溫和。
就像怕狄昭昭一個不高興,然後不幹了一樣。
但似乎又很少說些哄孩子的軟話,總之聽起來有點生硬。
狄昭昭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坐到他的小桌前,問道:“你們要在這裏看嗎?可能要一段時間的。”
狄昭昭擡頭看荀知府,然後還是轉頭看向祖父。
如果是祖父看的話……感覺還不錯的樣子!狄昭昭眼睛亮閃閃,有種要在祖父面前露一手的興奮和期盼。
大抵小孩子都逃不過這種誘惑。
狄松實失笑,揉揉昭哥兒的腦袋,然後問了一個同樣的問題:“你覺得,做完調整和細化,這張臉與死者本人能有幾分相似?”
狄昭昭剛剛已經想過了,他搖搖頭:“這我也不能保證。”
真的好難好難,他都總覺得還有好多東西沒有考慮全面。
而且吧,小孩心虛的對對手心,他也才學了一半而已。
小孩掰着指頭數自己覺得可能有疏漏的點,還把素紙拿過來指給大家看。
聽着聽着,小屋裏,一時間安靜得有點過分。
不論理不理解用骨頭捏臉這個事,但所有人還是非常明白這件事的難度的。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件事不是那麽容易做成的。
但聽狄昭昭叭叭叭說,說他自己還沒有考慮到12345點,也許678910點還會對嘴型,鼻翼薄厚、肌肉走向等等一系列細節有影響。
明明狄昭昭在說“這個好難!”“我這裏、那裏可能還沒考慮周全。”
但是大家聽着聽着,忽然感覺有點茫然,總覺得狄昭昭的臉上看不出什麽難度,反而是他們被呼嘯而來的知識撲了一臉。
一個連牛都不會殺的人,是不可能研究庖丁解牛技術的。
反言之,已經開始琢磨庖丁解牛了,這人殺的牛真的會很差嗎?
連狄松實都沉默了。
雖然有預期,但這也比預期超太多了。
難道回鄉一路,看到各地水土、地貌、人面,昭哥兒腦子裏都在想這些?
就跟二郎腦子裏琢磨奇奇怪怪的光、電、力一樣?
狄昭昭對這一切還無察覺,說完,小臉發苦:“所以說嘛,我現在也不能保證到底多像。”
“沒關系,沒有哪條調查的路線,是能保證自己能抓到兇手的。”狄松實寬厚的手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鼓勵道:“昭哥兒你繼續做。”
狄昭昭小臉期待:“那祖父要看嗎?”
“祖父就在旁邊看。”狄松實自然是看到了小孩有點亮閃閃的眼睛,笑着應道。
狄昭昭頓時動力滿滿地開始繼續搗鼓起來。
做耳朵,細化面部特征細節,還弄了點顏料來,簡單上了一點基礎顏色,比如黑頭發、黑眼珠、黑眉毛。
投入進來,狄昭昭很快就忘我的專心起來。
即使真的很慢,但也沒有人敢催促,就怕影響了他的狀态和思路。
只是站在旁邊,越看越覺得每一步都是有章可循的,是經過思考的連貫結果,經得起邏輯思索。
又看了一會兒。
荀知府點了仲岳和幾個人,從小屋裏走了出來。
他先問仲岳:“你覺得如何?”
仲岳抿了抿嘴角,道:“考慮得很細致周全,我覺得狄世子過謙了。”
以他的經驗來看,這不像是一個胡亂捏出來的人,與沿江一帶,尤其是水土豐饒的下半流域面貌很像,很多細節都給人一種真實感覺。
就好像也許真的某處,活生生存在這樣一個人。
同樣被叫出來的衙役們,都是這幾天一直在小屋這邊守着的,有王鐵這個年輕仵作,也有被荀知府派來幫忙跑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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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仲岳的話後,頓時像是有了底氣,一個個争先恐後,很是激動地說:
“我也覺得仲捕頭說的沒錯。”
“荀大人你是沒看到,那一層層的,每一處都調整了好多遍。給人的感覺就是,就該是這樣沒錯!”
“大人你可千萬別聽狄世子的,讀書人就愛謙虛這一套,真是要不得。明明做得那麽好,我看那顆腦袋久了,真覺得死者估摸就長這個模樣。”
其中王鐵語氣最為激動,這種神跡,可全程誕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沒看他師父都有些後悔沒有自己親自跟着了嗎?
聽完了他們的話,荀知府點了點頭。
再透過窗戶看那個在狄昭昭手裏的模具,心裏火苗一下就蹿起來了。
狄昭昭不知道他說的話,起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等他把耳朵和最後的細化弄完,興奮拉着祖父說:“祖父你看!”
不管最後像不像,但都是他複原的第一個顱骨啊!
他感覺自己已經超厲害了!
狄松實仔細端詳,明顯看到這人臉上肌肉平滑、協調了一些,還有了一點層次,确實比剛剛更有了記憶點。
他從善如流的誇道:“為者常成,行者常至。昭哥兒有想法,還能付諸實踐,已然佼佼。”又打預防針道,“即使這次真做得不像,日後逐漸改進,終有一日能成。”
狄昭昭頓時翹尾巴,笑得露出小白牙。
他挺着小胸膛道:“祖父說得沒錯,我肯定會越來越厲害的!”
兩日後,軟泥定形。
即将畫像送往各府,讓當地官府尋找比對,尤其是失蹤人口。
狄昭昭也來了。
他最後處理了一下這個模具,然後讓畫像師畫像。
但是等他看到畫像師畫的像之後,整個人都要驚呆了。
然後連忙說:“這可不行!”
他複原的樣子還不知道有幾成相似,本就有一道模糊,結果畫像師一畫,看着又與他捏出來的臉只有五六分相似。
模糊了兩次,還怎麽找人?
聽了狄昭昭的顧慮,再看畫,頓時覺得平日裏覺得不錯的畫,現在有些不順眼了。
狄松實說:“用你做這個模具的法子,再倒模一個人臉如何?”
畫主要損失的就是這種立體的感覺。
荀知府也想辦法道:“咱們府城也有幾個木雕大師,我可請他們來雕幾個一模一樣的,咱們往上游幾個可疑地點送。”
狄昭昭想了想:“我覺得都行,要不試試看哪個效果更好?”
“也可。”荀知府便吩咐人去辦了。
狄昭昭來都來了,順勢坐下,好奇地問:“什麽可疑地點?”
狄松實翻看着卷宗答道:“算是劃定的一個範圍,根據虎騰江的江水速度,還有不同季節的溫度,計算出的一個大致距離。”
他還說:“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是第一具死後被抛屍的屍體的話,他的面貌和身份,就很值得研究了。”
“這麽說,我運氣好好啊,随便遇到一個做,就做到最值得研究的那個。”狄昭昭美滋滋,又問:“除了可能是第一具之外,他是還有別的不一樣嗎?”
一般來說,第一起案子,總會有些不同,畢竟是兇手初出茅廬時做的。
又或者就是這個案子,成為後續一切的導火索。
狄昭昭發問,很快就被仲岳接過話頭去,“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二十多具屍體都比他年紀大不少。”
“他都四十歲左右了,竟然還是最年輕的?”狄昭昭有點詫異。
“沒錯。”
“那确實奇怪了。”狄昭昭皺眉嘀咕,又說,“也許找到這個人,很多問題都能弄明白了。”
就是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聊着案子,複刻人像的幾撥人,陸續完成了。
有衙役帶着一堆東西進來說:“這就是倒模的、照着捏的、雕刻的臉。”
泥人、像面具一樣的人臉木雕、還有才剛剛脫膜的臉,全都被放到桌上。
狄昭昭好奇的翻看,高興道:“感覺有些還挺像的,我覺得比畫的好。”
荀知府看着兩撥人模仿着模具上複原的人臉,捏出、雕刻出、倒模出的人臉,确實感覺有部分人手藝精巧,相似度很高。
忽然心裏産生一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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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落到狄昭昭身上,問:“狄世子覺得這兩種手藝人裏面,有可能有人能學會這門技法嗎?”
把技術留在南山府衙,日後類似的案子,就不會總是變成無頭懸案了。
狄昭昭:?
這他也不知道啊,他自己都還沒完全學明白呢,小孩猶豫了一下道:“要不,咱先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死者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