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是天罰(二更)
不是天罰(二更)
聽到狄昭昭的呼救。
上面屋子裏, 頓時開了兩扇窗,狄松實、狄先裕、狄明都飛快緊張地探出頭來。
然後就看見。
夜黑中,有那麽一束光, 像是長了腳一樣在移動。
怪吓人的。
但是仔細一看。
小孩在前面提着燈跑得飛快,後面一群蚊子嗡嗡飛着追。
還有兩個随侍在揮舞胳膊想要擊散蚊蟲, 但效果不大
狄先裕當即喊:“昭哥兒, 趕緊把你手裏的燈扔掉!”
哇哇大叫的聲音從下面傳來:“丢掉燈的話,我就看不見路啦啊啊啊!!”
半晌後。
狄昭昭乖乖坐在椅子上,卷起袖子和褲腿,昂着腦袋讓人給塗清涼止癢的藥膏。
狄昭昭蔫兮兮的:“爹爹, 我為什麽用不出昭昭定身術了, 是不是哪裏沒有學好?”
鹹魚:“……”
他也不是沒看過昭哥兒的文章,寫得想法還蠻成熟講道理的, 怎麽還能做這麽傻乎乎的事?
甚至還時不時能看到小豬崽的影子。
狄先裕納悶,他努力回憶自己小時候, 尤其是上輩子的小時候。
小學?初中?
手裏給小孩塗止癢清涼的藥膏, 狄先裕忽然就悟了。
上輩子讀書寫作文的時候,尤其是議論文的時候,他也會用好多背的論據來寫文章證明論點,結尾還能引用點什麽“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之類的排比句壯聲勢。
但實際上,他還是快到放學的點就坐不住,眼巴巴地等放學。等放學了, 還會歡天喜地地去校門口排隊買烤腸吃。
鹹魚想到這些,再看蔫兮兮的小孩,瞬間就悟了。
所以也頂多就是升級版的當初自己?
小孩還在失落呢:“之前爹爹在身邊的時候, 定身術可好用了。”
他果然還是沒有爹爹厲害。
鹹魚戳戳他的小腦門:“你小子又想坑我,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他發現了, 臭小子坑他都成習慣了!
氣人!
“才沒有。”狄昭昭委屈癟癟嘴,“我說的就是事實啊。爹爹在的時候,定身術可好用了,爹爹你不在了,它們都敢追着我跑了。”
狄先裕按住小孩想要撓癢手,哭笑不得地說:“傻不傻,蚊子有趨光性,能跟之前那次田裏的用腿蹦着走的小動物比?”
狄昭昭敏銳捕捉,有點驚訝:“趨光性?”
鹹魚:?
鹹魚:!!!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又說了什麽?
這玩意又是什麽時候腌入他這條鹹魚身體裏的?
狄昭昭思維馬上就轉換過來:“那蝗蟲有沒有這個趨光性?”
如果不能定身的話,能把蝗蟲吸引過來也是好的!
他甚至飛快想到:“那飛蛾撲火,是不是也是這個趨光性?”
鹹魚:?
鹹魚卡住,他怎麽知道蝗蟲有沒有趨光性?飛蛾撲火不是講自取滅亡的故事嗎?
狄昭昭又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為什麽蚊蟲會有趨光性?”“那之前不動的,是避光性嗎?可那樣的話該飛快跑掉才對?”……
鹹魚:“……”
以他的知識水平,和文化水平,現在腦子裏只有:世界以十萬個為什麽吻我,我回之以一臉懵逼。
恰好這時,處理完驿站動靜的狄松實帶着狄明回來。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知曉狄昭昭是為嘗試對付蝗蟲的新辦法,狄松實心中微軟,但他面上不露,畢竟教育孩子不能只撿着好的縱容,避開不好的,該說還是要說,尤其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小昭昭最怕的就是冷着臉的娘親和祖父了。
他都不敢去看祖父的臉色,乖乖應道:“我記住了。”
他心虛地扯了扯祖父的衣擺:“祖父,我知道錯了,下次要是再想做什麽,一定會謹慎的。”
狄松實被這樣一扯,黑臉也都裝不下去了,輕撫小孩烏黑的發頂:“祖父也不是說你這樣嘗試不好,若沒有這樣的勇敢嘗試,也不會有那麽多巧思和長進,但凡事都要思慮周全,冒險易失足,穩妥方可長行。”
狄先裕在一旁看着。
只覺得昭哥兒簡直是一招鮮吃遍天下。
同樣的招數,怎麽他用起來不行,昭哥兒用起來效果這麽好?
鹹魚想不通。
狄昭昭望向祖父,有點擔憂地問:“祖父,朝廷有辦法幫雲州的百姓渡過這場劫難嗎?”
狄松實看看這前後來找自己的父子倆,不由一笑。
即使有時候二郎看着不靠譜、偶爾還氣人了點,但性子确實是極好的,要不然也教養不出昭哥兒這樣純真至善的秉性。
他在屋裏的桌旁坐下來,對着三雙看過來的眼睛,徐聲說:“其實咱們已經有不少治蝗的辦法,不論是先人留下的《捕蝗圖冊》,還是前朝整理成書的《治蝗全法》裏,都記載了許多治理蝗災的辦法。”
他頓了頓,又說:“比如‘溝坎法’,在地頭路邊事先挖好深溝,用工具把蝗蟲驅趕進溝裏,再加土活埋。”
“除了這類對付蝗蟲的辦法,還有一些行之有效的政策,比如《齊書》中記有‘诏募民捕蝗,給菽米’用糧食來促進百姓捕殺蝗蟲。”
狄松實聲音沉穩,不疾不徐,聽着就讓人感覺心安許多。
但他沒說的是,除此之外,方才二郎還與他說了許多新奇的想法,如堆火焚蝗,甚至還有“要不試試看蝗蟲能不能吃?”“萬一好吃呢?”這般虎狼之詞。
聽着聽着,狄昭昭烏黑的眼睛都亮起來:“所以不用太擔心,有這麽多方法,會沒事的吧?”
“本應如此,畢竟此次蝗災當地官府發現得早,處理得也及時。”狄松實眉頭不自覺擰緊了些,“偏出了雷擊宮廷樹這一樁事。”
他有多年為官經驗,最清楚人大多愚昧,會被周圍的聲音裹挾着走,會被流言蜚語牽着鼻子走。
如今在回京半途,都能聽到如此激烈的流言。
他幾乎能想象,雲州百姓此時是什麽模樣。
定然有人自以為是,煽風點火。又或者六神無主的迷信傳言,盲目跟從地制造慌亂,
……
雲州。
利陽府,塞東縣。
婦人的神情萎靡了許多,似乎有些日子沒睡過安生覺了。
她站在壕溝前,不斷拍死從土裏鑽出來的蝗蟲。
她擡眼,只見村裏人都在忙碌,即使是小孩,也在幫忙趕蟲。
她神情麻木又無力,只能看到到處都是蟲。
田地兩邊有兩條溝。
村民們從一頭往另一頭趕,把蟲全部都趕到溝裏。
一趟下來,足足夠半溝的蝗蟲!
立馬有壯漢揮舞着鐵鍬填土,把這些蝗蟲埋上,若有健碩的、翅膀初成的蝗蟲從土地鑽出來,婦人下意識“啪”的一下,麻木地将其砸死。
埋好後,村民們又從這一頭,把蝗蟲往對面那一頭趕,繼續埋上。
如此往複,挖出的深溝都填滿了,但放眼望去,地裏頭還是有蝗蟲。
“再來一趟。”疲憊的聲音說。
這種疲憊不僅是身體上的,更多在心理上,面對無窮無盡的敵人,人真的會逐漸生出絕望,就好像在海面上落難的孤舟,完全不知道到底要劃多久才有希望看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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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再來,這要什麽時候才是個頭?”有人恨聲說,“這是天罰!天罰!縣城裏都有人說了,雖捕得一鬥蝗,又生百鬥新生蟲。”
“咱們在這裏費盡力氣,又有什麽用?咱們打一只,出十只,咱們殺一鬥,天又降百鬥!能有什麽用?!”崩潰的男人抱着頭蹲下痛哭出聲。
“咱哪裏鬥得過老天?”
“縣裏是不是已經有人去堵衙門了嗎?與其費力氣還越抓越多,不如一起去?讓皇帝老兒下那個什麽罪的書,求老天原諒。”
“咱們按照官府說的,卻越抓越多,你們說這是不是蝗老爺在發怒?我聽說隔壁村已經偷偷設了神龛,已經開始祭祀祈禱了。”
“咱們要不要也設神龛求一求?皇上惹了天怒,咱們好好求一求,說不定會可憐可憐我們。”
……
即使遠在千裏。
但狄松實猜測也有七八分相似。
聽了狄松實的話,兩個孩子都很震撼。
狄先裕倒是有莫名的熟悉感。
他就經歷過一次,那次是洪水要決堤了,是解放軍在前頭用沙袋和身體堵着,後面用最快的速度讓老百姓撤離。
本來政府安排得好好的,只要聽指揮,服從安排,都能成功撤退。
結果有人慌了争着要先走,有人又不聽指揮自己開車瞎跑結果堵住路口,還有排在後面的人恐慌煽風點火,說什麽要決堤了,再不走就要死了……
總之很混亂,最後沒能及時撤離,造成了一些傷亡。
甚至不僅這一個,他還知道一個早年戰争爆發撤僑時的案例,也是讓人心痛。
鹹魚眉頭緊皺,幾乎能夾死蒼蠅。
想到這些,他臉色難看,就跟吃了屎一樣。
要是真因為不可抗力因素導致的,那也就認了,但原本明明可以順利、完美解決好的,卻因為這樣的原因最終造成損失和傷亡。
尤其是蝗災若控制不住,可不是犧牲一兩個,死一小群的問題。
當真讓人心頭窩火。
當夜。
狄昭昭都沒有睡好,被蚊蟲叮的包有點癢,但更多的是,翻來覆去腦子裏都是祖父說的話。
他記得史料中有記載,從發現蝗蟲幼蟲,到蝗蟲長出翅膀,再到最後形成遮天蔽日的蝗災,大約是五十多天。
越早處理肯定越好。
再拖一段時間,就誰也無力回天了。
狄昭昭翻身,小聲:“爹爹。”
鹹魚也沒睡着:“嗯?”
狄昭昭:“如果不能讓雲州百姓齊心協力治蝗,最後真的會變成史書中記載的那樣嗎?”
鹹魚也愁:“多半會。”
人心太難控制了,即使是再厲害的政治家,怕是也不敢打包票說能在人心惶惶下,還能取得信任,使所有人衆志成城。
狄昭昭坐起來:“可天雷不是天罰。”
鹹魚:?
“爹爹,如果咱們能引來天雷,還想引到哪兒就是哪兒,是不是就能破除天罰這個說法了?”
鹹魚:??
“爹爹!!要不然咱們一起試試吧!!”狄昭昭握緊小拳頭。
鹹魚:???
崽,你聽聽你在說什麽啊!
鹹魚都被激靈得清醒了,他也嗖地一下坐起來:“你爹我可不是雷神!”
而且那可是雷,多危險?
“肯定會有辦法的!”狄昭昭小臉認真,他從床上爬起來,又翻出炭筆和素紙。
鹹魚翻身,又翻身,翻來覆去好幾次,沒想到小孩還坐那兒精神頭足足地寫寫畫畫。
“你不睡了?”
狄昭昭:“我把現在有的思路寫下來再睡。”他答應祖父要謹慎行事的!要考慮周全才好。
鹹魚看着坐在燈下奮筆疾書的可愛背影,使勁兒撓了撓頭發,心中很是煩亂。
張張嘴,又感覺實在不好說,那一點電學知識,怎麽可能利用雷電。
翌日。
“想要買什麽?”狄松實有點詫異地問,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搞不懂昭哥兒的喜好了。
不過即使搞不懂,他也不會插手指點,畢竟這次竟然連二郎都好像在和昭哥兒嘀嘀咕咕什麽。
然後狄松實就眼看着狄昭昭拿着錢,興沖沖地打聽了一圈,最後買了幾根鐵、銅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