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收過我的情書
第23章 你收過我的情書。
沈昂走的第一天, 易傾沒吃他留在冰箱裏的半成品,而是悄悄地點了一單炸雞,又點了一單奶茶。
可能因為太久沒吃垃圾食品, 吃多了,撐得到晚上胃還難受。
于是晚上回家偷偷吃了胃藥。
第二天,又吃了胃藥。
但三天, 再吃了兩包。
等胃袋緩過來不再那麽難受以後,易傾蹲在放日常藥品的箱子面前陷入沉思。
她試圖左摞右堆, 但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所以她也不可能把少了整整四包的養胃沖劑恢複到以前的樣子、不被沈昂發現。
于是易傾又特地叫外賣買了同樣的養胃沖劑, 只拆了四包混入其中。
多的明天帶回辦公室往抽屜裏一扔, 毀屍滅跡。
——這樣就不怕被沈昂發現什麽蹤跡了。
易傾做完這一切, 給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回想起了從前趁沈父沈母都出門時、帶着沈越沈昂一起打小霸王游戲機的童年回憶。
回想到一半, 又突然想起夏從枝那句“沒有擺脫童年的影響”,帶笑的嘴角又拉平了一半。
世上又能有多少人的童年美好又沒有遺憾呢?
易傾啪地把藥箱合上, 又拍了一張貓草的照片發給沈昂。
【易傾:長高了。[圖]】
【沈昂:好好吃飯了嗎?冰箱裏的東西應該還夠吃,我晚上就回來了。】
本來懶洋洋躺在沙發上不想去上班的易傾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冰箱!裏的!東西!才吃了!一半!!
就在易傾頭腦風暴找誰來當這個幸運的飯桶接班人時, 她的手機上正好打進來一個電話。
還是私人電話的鈴聲。
易傾下意識以為是剛剛在聊天的沈昂, 沒看屏幕就随手接了起來:“訓練完了?”
“什麽訓練?”電話裏的易爹一哂,“你等誰電話呢?”
“……爸?”易傾很驚訝。
——确實驚訝這位只靠明信片定位一兩個月前行蹤的失蹤人口居然給她打了電話。
易傾特地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 他用的還是國內那個號碼,說明人八成已經回國了。
“Surprise!”易爹歡呼道, “我已經在榕城啦,今天就可以陪你一起吃飯哦~就吃你最愛吃的小黃魚面怎麽樣?”
易傾:“……”黃魚,又是黃魚,還是黃魚。
她嘆了口氣:“不用了, 我晚上有飯吃,你可以來我這邊家裏一起……”
等等。
易傾突然回過神來。
易爹不就是一個完美的二號飯桶嗎!
“你住哪個酒店?一起吃午飯吧。”易傾飛快改口。
“诶,我要住酒店嗎?”易爹深受打擊。
“那我訂好發給你,你直接去那邊入住就行。”易傾走向冰箱,道,“中午我來找你。”
她挂斷電話時聽見親爹似乎還在電話裏說着什麽,但挂得太快沒聽清。
易傾盯着手機看了兩秒。
算了,幾年不見的人肯定也沒有什麽非這會聽不可的話要說。
重要的是在上班之前把冰箱裏沈昂準備好的食物整理出來帶走,一口氣塞給易爹。
易傾學着公司裏女主管那樣對着冰箱裏的樂扣盒畫了十字:“對不起,下次一定健康飲食。不是我的錯,是炸雞牛奶蛋糕碳酸飲料太誘人。敵人太強大,沒有沈昂本人在,你們贏不了它們。”
……
酒店是易傾讓陸臣野幫忙訂的,這點小事對陸少爺來說小事一樁,給訂的是離易傾工作室不遠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易傾中午帶着個箱子出門時遇見女主管,對方很吃驚:“你帶了什麽東西?”
“……”易傾沉默了下,對真實答案難以啓齒,“我爸回國,給他帶的。”
女主管自動理解為了生活家居用品:“哦,那你下午請假?”
“東西給他以後我就回來。”易傾搖搖頭,“下午有個會要開,項目預算超支後的處理。”
女主管面露同情:“……祝你順利。”
易傾開車到酒店時,易爹穿着一身夏威夷襯衫加大褲衩在酒店門口朝她揮舞兩手——兩只手都是高高舉過頭頂大弧度揮,像個小孩。
就是說這個男人從易傾記憶的最初開始就是這幅模樣,好像根本長不大。
易傾按下打開後備箱的按鍵,由衷地感到一點滄桑之情。
——你說這麽個性格的男人,天性就不喜歡被任何東西束縛,能像一個體貼的父親一樣每天在家照顧易傾嗎?
易傾小時候曾經很恨他,即便現在也不認同他的做法。
但她已經在學習同自己的過去和解,不再拘泥于這個男人是不是愛着作為女兒的她,而這份愛又是不是超出他對“自由”的渴望。
易傾已經不再需要從自己的父親身上尋求愛、認同、存在的意義。
但說來慚愧,這種對于“自由”的追求,似乎終究還是流到了她的血肉之中。
易爹提了後備箱的箱子,興奮地跑到駕駛座外面,隔着車窗玻璃問:“這是什麽?”
“半成品食物,”易傾降下車窗道,“我給你訂的是套房,裏面有小廚房,你自己做着吃吧,也可以找酒店的廚師來幫忙,另外付費。”
易爹瞪大眼睛,把下巴架在易傾的車窗上:“你不陪我一起吃飯嗎?這麽久不見了,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我很忙,謝謝。”易傾指指他手裏,“等你把這些吃完了,我再來抽空來陪你吃飯,就這樣,走了。”
她用一根手指把親爹的腦袋從車窗上推開,緩緩升起車窗。
“等等,等等!”易爹大喊道,“我這次回國來不止是一個人,還帶了一個人來想介紹你們認識的!”
易傾只好把車窗又降回去:“是什麽人?”
“我的學生。”易爹自豪道,“只比你大一歲,在鏡頭語言這方面可是個天才哦。”
易爹是一名自由攝影師,大師級的那種。
他多年沒有收過學生,更沒開過班,最多去哪所大學裏講那麽一兩個講座。
“你的學生?”易傾挑眉,“你這麽喜歡,跟你一個性格?”
“哈、哈哈……”易爹撓撓後腦勺,有點尴尬地視線左右漂移,“沒有沒有!他性格跟我完全不像,倒是跟現在的你有點像,很不喜歡說話,一開口就要怼死人的這種。”
易傾:“……”
其實她在上班時間以外會怼的人就只有眼前這一個,真的。
“而且特別特別巧,他也是在榕城長大的,好像和你以前也是同一個高中?”易爹噼裏啪啦說完一長串,不等易傾反駁,就興高采烈地朝酒店門口招手,“孫嶼,過來這邊,快點——”
親爹的學生都過來了,又是初次見面,易傾也不想表現得不講禮貌,整理了下頭發就打開車門。
就是孫嶼這個名字好像稍微有點耳熟……
易傾這麽想着,一擡頭就和走近的男人撞上了視線。
有點眼熟,但又沒有當時見到沈昂時那麽眼熟。
易傾伸手:“你好,我是易傾。”
男人果然如同易爹說的那樣,沉默寡言地同她握了手,只吐露了自己的名字:“……孫嶼。”
“這我女兒,早跟你說是鏡頭也拍不到死角的大美人吧?繼承了我老婆和我的全部優點——你還不信,說你見過全天下最漂亮的人,現在服了吧?”易爹用力拍拍男人的肩膀,“易傾,這我學生,帶了剛剛一年多,不過嘛出師還得再要一段時間。”
易傾點點頭:“很高興認識你,改天再吃飯。”
“改天一起吃飯”這種客套話,每一個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人都應該知道,它就不能當真,純屬“我要結束這段對話了”的意思。
可不熟悉社交詞令的人就常常會無視它的真正含義。
“幹嘛非要改天!”易爹叉腰道,“正好你都帶着吃着來了,就吃這些吧,在酒店房間裏吃——對了易傾,你訂的那間套房真的好大好大,你自己平常都住這麽大的酒店房間嗎?”
“不,我出差住行政房。”易傾冷淡道。
給易爹訂套間,一是陸臣野大少爺就這個生活習慣,二是易傾自己要求所訂房間裏可以做飯,三是……易傾房子裏已經沒有給親爹睡覺的地方,于是寄希望于他能在酒店裏樂不思蜀一點。
易傾說着,又看了一眼站立在旁沒有說話的孫嶼。
“一起吃嘛~”易爹已經五十的人了,話裏帶着波浪號撒嬌起來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易傾嘆了口氣,低頭看手表:“只有一小時時間。”
易爹歡呼:“我們快走,去做飯!”
易傾把車鑰匙交給酒店的泊車人員,表情冷酷:“你做,我吃。”
“呃……我會野外燒烤?”易爹噎了一下,“不過沒關系,孫嶼很會做飯,交給他好了!”
迎着易傾審視的目光,孫嶼僵硬地點了點頭。
“沒事,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半成品,稍微下鍋就能吃了。”易傾給孫嶼吃了顆定心丸。
畢竟沈昂知道她是個家務無能,留下的半成品不會太為難挑戰她的生活技巧。
易爹哼着不知道哪國的小調走在前面,易傾邊通知陸臣野提前準備好會議資料和會議室的通訊布置,邊稍稍落下了兩步。
她壓根沒注意到孫嶼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落後兩步和她走在了一條水平線上。
等易傾一鎖屏幕,孫嶼就開口道:“你不記得我了。”
易傾偏頭看他,禮貌性地笑了一下:“聽我爸說,你以前也在榕城生活,難道我和你什麽時候見過?”
男人看着她,表情平淡,好似在和路邊的陌生人進行無關緊要的對話,但無框眼鏡底下的眼睛裏卻悄悄洩露一絲忐忑。
“高二那年……你收過我的情書。”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