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要不理我
第46章 不要不理我。
盒子裏最頂上的, 仍然是易傾那次關于“理想型”的采訪照片。
易傾取出從雜志上剪下來的照片仔細看了一眼,發現折起了一部分,是關于她“理想型”較為詳細的描述。
“溫柔體貼、家務全能”八個字底下, 被人用筆劃了重點。
易傾好笑地搖搖頭,把它放到一邊,接着去看放在下面的物品。
易傾自從大學跟着後來的導師入行以來所有獲過獎、沒獲過獎的作品, 但凡有公開過的,似乎都被搜集了起來, 以致于易傾翻看的時候覺得這簡直是一個關于她的小博物館。
易傾在燈下看了許久, 從自己的設計師生涯作品展看到關于她口味喜好的觀察記錄本……這些還都挺正常。
但緊接着就是如同易傾之前所預料的那樣、不太正常的東西。
先是其中幾個易傾一眼就認出自己字跡的信封, 表面內裏都還完好, 從封口開啓處就能看得出來是被人小心翼翼打開的。
易傾捏着信封, 沒敢把裏面的東西抽出來看。
——這都是她十年前寫給沈昂的信了!
人被扒黑歷史就會死。
她轉而看了幾個不一樣的信封——寫收件人的字跡帶着點稚嫩,是沈昂的手筆, 而且全都因為沒有找到收件人而被退回了。
……沈昂也給她寄過信嗎。
易傾仔細看了信上郵戳時間,嘆了口氣。
沈家搬離了舊小區, 易傾更是和易爹一起搬過不知道多少個地方,哪怕是常有信件來往的人也可能會寄丢, 更何況她和沈昂這樣突然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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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時間來推測, 沈昂似乎還生了一段時間悶氣才提筆回信,兩人就這麽順理成章地被時光錯開。
易傾沒有立刻打開沈昂的信, 而是先檢查了盒子裏的其他東西。
——車票,往返于榕城和易傾畢業後一直居住和工作的湖市, 來回足足八張。
易傾盯着車票的時間,打開日歷反複檢查回憶。
…………就和沈越說的一樣,沈昂這小子早就知道她在哪裏,還偷偷去看過, 但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不敢和她相認,一直拖到了她被調回榕城。
就是說,那天“湊巧”的重逢,八成也是沈昂提前策劃好的。
也是,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深吸一口氣後,易傾放下往返四次的車票,又從盒子裏扯出一件男裝T恤,研究了半天沒研究出來這什麽東西。
剩下零零散散的,都是和易傾相關的點滴回憶。
就幾個月前去海邊休假時的照片也被好好保存在裏面,連同空的婚戒盒一起。
易傾把裏面的東西都浏覽過一遍,才打開了沈昂的信。
最開始的信字跡裏還帶着稚氣。
他說:你寄來的信我都偷偷藏起來了,只有我知道。離開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半夜把我叫醒又有什麽關系。
後來是:
你很久沒有寫信來了。為什麽?
一直拖着沒有回信是我不好,我道歉,不要不理我。
……
我的信一封也沒有寄到你手裏。你在哪裏?
我搬家了,這是我的新地址和家裏電話,如果沒有時間寫信的話,打電話就好了。
……
你不回來,我就不配合治療。
……
就算我變成孫嶼那種人也無所謂嗎?
……
高中也很無聊。
……
沈越給了我有你的雜志。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我應該覺得高興。
……
我見到你了。
……
易傾,你是不是已經不記得我了?
易傾一開始看得很快,被沈昂的孩子脾氣鬧得啼笑皆非;看到後面,閱讀速度就逐漸開始變慢下來。
等她看完最後一頁時,仍舊保持了片刻讀信的姿勢,好半晌才長出一口氣。
如果說沈昂有什麽對易傾的專用技能,那知道怎麽讓她心軟絕對是其中一條。
本來還挺生氣的易傾這會兒已經把生氣指數下調了一大半。
但惱火毋庸置疑仍然存在,得看沈昂最後怎麽道歉來決定能不能善了。
易傾一封封地把信收回去放好,咔地扣上潘多拉魔盒……從這一刻開始,或許能叫作跟蹤狂魔盒。
睡下之前,易傾趴在床上刷了一下沈昂的消息。
然後她就皺着眉從床上坐了起來。
——第一決賽日尚未開始,但沈昂的熱身練習成績非常不理想。
沈昂本來是個出名的大賽型選手、大心髒運動員,無論練習賽預賽決賽都不會産生任何緊張之情,也不怪學校裏其他人悄悄喊他大魔王。
可就這條短視頻的報道來看,別說超常發揮,連正常發揮都沒有達到,普遍觀點都猜測他是不是背傷複發。
易傾皺着眉在自己的聯系人列表裏扒拉了一下,最後找到了沈昂教練的號碼撥過去。
——這麽重要的聯系人,易傾自然早就存在了通訊錄裏。
時間接近深夜,但沈昂的教練仍然很快接起了電話:“易小姐,你好。”
“你好,打擾了。”易傾沒浪費時間,直白道,“我這幾天在出差,剛剛看見新聞,想問問沈昂的情況。他舊傷複發?”
教練唉聲嘆氣:“沒有,你放心,校醫天天在這兒盯着呢。運動員有時候就是會突然狀況不好,決賽日開始之前,只要狀态能調整回去,就不會有問題的。”
易傾握着手機沉吟片刻,沒多再問什麽,道謝挂電話後又起床把自己的工作行程重新梨了一遍。
第二天,甲方衆人迎來了更可怕的工作修羅場。
“不行了,不行了,我現在就想辭職……”
“累也就算了,能學到東西就成。主要是我現在感覺自己像個跟不上她進度的廢物是怎麽回事!”
“嗚嗚嗚嗚別說了,誰還不是個小廢物呢。”
“不是說易傾是午休當作下班、絕不會在休息時間多工作一秒鐘的人嗎?她怎麽這會兒還在改圖?”
“這你們就不清楚了,我給你們講點午間八卦下飯……今早不是我負責買咖啡嗎?我去送咖啡時,正好聽見老板和易傾聊天,易傾說她有點私事想提前兩天走,所以想把時間再縮緊一點,就不用因為她的私事而耽誤進度。”
“求求她耽誤進度吧我們沒關系的!根本不急!!”
“私事啊……說起來我半年前見到易傾,她還沒戴上婚戒呢。”
“哎,聽說明年就要開始實行離婚冷靜期了,今年離婚是不是還容易一點?”
“你什麽意思,詛咒人家快點離婚?”
“不是,我這有感而發,思維發散而已!再說了,人家剛結婚幾個月,哪有那麽快就會離婚。”
……
易傾臨離開之前,對自己摧殘了甲方衆人的事情感到一絲抱歉:“辛苦大家了,我會盡快遠程完成工作,不會拖延進度。”
“沒關系沒關系,”站在最前面的人趕緊說,“你家裏有事要忙,不用這麽拼,我們慢一點也不要緊,時間很充足。”
易傾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閑散甲方,再度道謝後就提着行李箱出門。
身後隐隐約約傳來大批人松了口氣的聲音。
其實一個人松氣本來也不是那麽明顯,但這麽一堆人一起嘆氣,音量就瞬間增強了數倍。
易傾回頭看了一眼。
大家帶着發自內心的笑容朝她揮手道別,甚至有人眼角還閃着感動的淚花。
易傾:“……”懂。打工人誰不想天天鹹魚呢。
……
機票是行政幫忙定的,為了避免像出發時那樣急匆匆地拖着行李箱狂奔的情況,易傾特地要了晚一點的航班。
順利通過安檢時,離開始登機還有足足半小時。
易傾看看手機,決定去吃個飯。
——機場裏的餐廳固然很難吃,但人總是要吃飯的。而且再怎麽說,也比飛機餐好吃一點。
易傾選擇了一家簡餐店,等出餐時不放心地打開手機又刷了一遍運動新聞。
正好是飯點的時間,店裏人來人往,出餐速度又不快,在櫃臺前站成了一團。
服務員喊到易傾的號碼時,她邊應邊轉頭,突然發現自己背後緊緊貼着一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和她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五公分。
店裏雖然擠,也絕沒有擠到這種下班晚高峰地鐵的地步。
個人空間要求巨大的易傾幾乎瞬間被過于靠近的陌生男人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條件反射地用上了從沈昂那裏學到的、半生不熟的防身術。
她一膝蓋狠狠頂在了對方下半身致命處,然後随手抄過旁邊的餐盤砸在了他因為疼痛而彎腰垂下的後腦勺上。
一系列致命打雞動作完成在兩秒鐘之內,旁邊的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被砸得摔倒在第的黑衣男人發出痛呼,原本緊握的手機啪地一下落在地上,顯示出了屏幕上的內容。
離手機最近的一個女孩子立刻大喊起來:“他在用手機偷拍!”
黑衣男人掙紮着翻車起來就想跑,但店裏的幾個顧客們一擁而上,把他牢牢按在了地上抓了現行。
等警察趕來處理時,黑衣男人就連腦袋上的毛都被揪禿了一塊,臉上的黑框眼鏡更是歪得只挂住了一邊耳朵,狼狽不堪。
易傾作為當事人,不得不去做了一趟筆錄,順理成章地錯過了航班,好在航空公司知道事發原因後,及時給她更換了最近去榕城的下一班飛機。
但抵達時間也是在淩晨了。
易傾拿着航空公司免費送給她的哈根達斯冰淇淋,在登機口邊吃邊等待着登機。
周圍的人一個個都在玩手機,易傾卻沒有手機可以玩。
剛剛抄起餐盤怒砸色狼的時候,她本來正在刷微博的手機也一同英勇就義。雖然功能沒有完全喪失,但屏幕漆黑一片,語音助手也呼不出來,不修內屏根本無法正常使用。
本來想到了榕城就給沈昂打個電話的易傾只好作罷。
反正也這麽多天沒聯系過他了,多一天也沒什麽大問題。
……
榕城。機場。
沈昂站在飛機到達的接客點旁,反複确認了幾遍一旁顯示屏上滾動的抵達航班號。
易傾工作室發來的航班號已經落地快一個小時,易傾人卻沒有出來。
他試圖撥打易傾的電話,卻仍然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好好一個大活人,就這麽不見了。
沈昂問了一圈,誰也沒見過離開甲方公司後的易傾。
就像那一年,易傾明明前一天晚上還笑着和他說“明天見”,第二天就毫無預兆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裏。
助教小心地觀察沈昂的神色:“這麽晚了,明天還有比賽,我們先回去吧?教練說了,你九點前必須回酒店。機場有你的號碼,如果有消息一定會馬上通知你的。再說航班又不是出事,可能易傾只是手機沒電、又沒趕上這一班飛機,等突發狀況處理好,一定很快就會聯系你了。”
“萬一沒有呢。”沈昂說。
“什麽?”助教沒聽清。
沈昂看着人來人往的接機口。
有人招呼、有人歡笑、有人擁抱。
易傾卻不出現。
……萬一易傾因為太過生氣,決定第二次消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