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告白（二更）
告白（二更）
有女管事擔保, 趙執一改剛才的小心翼翼，眼見着大膽自在起來。
“我聽說殷府找上了龍彪，給了他一個大單。現在龍彪和他的那群兄弟們都忙着籌備行裝準備上路了。”
霓璎思索了一下：“嗯, 有這事。”
“有這事？”趙執覺得她的語氣過于平淡：“僅此而已？”
霓璎轉眼看向趙執，眼神裏帶了些t審視。
上次他跑來翻牆，被陶薇寧抓住，還聽了陶薇寧的胡說八道，連夜跑去城外山寺等她。
那日，他也是像今日這般模樣, 告訴她女家主因為張氏的事，已經開始懷疑她的辦事能力, 質疑她的忠心, 他趕過去, 是為了提醒她要處理好張氏的事。
眼下殷府有此動作, 他大約以為是她處置張氏的什麽計劃，所以才專程找來。
夜色迷離了視線，霓璎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态, 可這樣的趙執, 讓霓璎莫名的想起了三哥崔道光。
因為母親的關系, 崔裴兩家都不願她與皇宮有過多的關系。
所以在得知魏璠登基，而她即将前往京城時，家中關系一再僵硬，三哥崔道光更是直接與她吵起來。
崔道光無非是覺得魏璠的後宮并非什麽好去處，以她的性子根本就受不了, 不能因為兒時那點幼稚不清的感情就賠上自己的一輩子。
此時此刻, 霓璎竟在趙執并不顯露的情緒裏，品到了幾分與崔道光當日情緒的相似之處。
在意。
她做事很少與人交代解釋, 但這一刻，她竟屈膝抱腿，耐心開口：“說起來，還是受你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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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執面露不解：“受我啓發？”
“嗯。”霓璎一本正經道：“從我第一日見你，便知你與龍彪不睦，聽說還曾動過手，比起我和張氏，你與龍彪的矛盾要更直接深刻，那你為何還要為龍彪引薦門路，助他發財？”
趙執：“因為……”
“因為世上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仇敵。”
“因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與其死都到底給的任務增加難度，不如化幹戈為玉帛，多個朋友多條路。”
全中。
趙執晃過神來：“所以你……”
“我和張氏并沒有血海深仇，如今剛好用的上她，何樂而不為？更何況，家主不是覺得我在張氏的事上處理的不夠妥帖，容易沖動麽？那我就将張氏交給她，暫時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那我自然能沉下心為她做事，不會再出錯。”
趙執反應過來：“也就是說這次跑船你不參與？”
霓璎：“我若走了，誰來打理府務？”
趙執只覺得她的想法大膽又新奇：“我就算給龍彪引薦，那也是掐着分寸，稍微給點甜頭把他們唬住就行了，沒想着竭盡全力給他喂吃的！”
“你就這麽把你的仇人引薦到你的家主面前，讓你的家主任用她，你就不怕這一趟下來，她鸠占鵲巢，取代你成為殷女郎跟前的親信紅人？”
“啊，”霓璎作恍然狀：“那我——”
趙執：“你不會現在才想到吧？”
“——祝她成功吧。”
趙執：……
眼見她非但不擔心，還擱這兒說胡話，趙執好笑道：“你是不是不正常？”
霓璎：“你才不正常。”
這對話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裏剛聽過。
趙執不信她會蠢到把自己置于不利險地，忽而心下一動，探問道：“這一趟，該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聞言的瞬間，霓璎眼神一凝。
同樣是這瞬息之間，趙執直覺自己探到了答案。
“是又如何？”女人的聲音陡然冷下來。
霓璎微微傾身靠近趙執，适應了暗色後，彼此的神情随着靠近，在對方的眼中變得清晰。
她的眼神冷硬漠然：“我就是設計她去死，一勞永逸。”
趙執心跳猛地重了兩下，卻不是因為什麽男女暧昧，而是覺得這樣的她并不是掩飾作僞裝出來的，而是在這無人窺見的隐蔽角落，刻意将自己撕開一角，展露給他看。
是驅逐。
趙執的沉默讓霓璎感到一陣索然無味。
她輕輕笑了一下：“早些回去吧，即便龍彪他們這一趟真的不順利，也不會牽累到你身上。”
說罷站起身就要走。
“殷倪。”
霓璎尚未邁開步子，手腕便被人緊緊握住。
男人掌心灼熱的溫度透過衣袖傳來，還有他的聲音：“不要做糊塗危險的事情。”
霓璎心頭微動，被他拽着的手腕抽了抽，沒能抽動，手不禁握拳。
“放手。”
趙執非但不放，反而跟着起身，加重語氣：“你真要對付她可以來找我，我會竭盡全力幫你，可你不能——”
“沒有——”霓璎受不了他這般，沉聲打斷他的話。
“我說什麽你都信是吧？”
随着她語氣一轉，方才那股冷漠勁兒消失殆盡，仿佛成了趙執一瞬間的錯覺。
他張了張口：“你……”
霓璎這次不走了，她任由趙執抓着自己，邁步靠近他。
兩人面對面站定，霓璎直接問：“你今年多大？”
話題轉的太快，但也能聊。
趙執：“十九……”
“十九。”霓璎微微一笑：“我從前認得一個弟弟，也與你差不多大。十八九歲精力旺盛，的确喜歡多管閑事，可姐姐得提醒你，不該你管的事，少打聽，少插手。”
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頭，俨然像個長輩：“姐姐都是為你好。”
和大多數男子一樣，趙執也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頭，可他被霓璎擾亂了思緒，并未反應過來，回神時她都拍完了，一臉慈愛的沖他笑着。
趙執瞬間清醒。
“你等等。”
他将霓璎上下一掃：“你多大？”
霓璎看着他驚愕多過失落的表情，心想他好像完全沒有聽到重點。
“二十二。”
趙執的驚愕直接溢了出來：“你二十二了還沒成婚？”
霓璎本想反駁一句，可腦子裏急急剎住，想到了陶薇寧編的那個鬼故事。
的确，她被未婚夫降妻為妾後便賣身殷府為奴，現在還跟着女郎君從家裏跑出來自立門戶。
“那又如何？”多說多錯，霓璎索性板了臉，冷冰冰的回道。
這份冷意似乎起效了，趙執倏地松開了她的手，還往後退了一步。
更詭異的是，霓璎竟然因為他這一串小小的動作，生出了一絲不快樂的情緒。
這抹情緒不至于左右她的言行和前路，可它就像是紮進手裏的一根看不見的小刺，不要命，但不舒服。
話不投機半句多，就在霓璎打算把他請出去的當口，他又說話了。
“我只是不想你因為已經過去了的恩怨，斷了你自己的人生。”
霓璎心頭微震，看向趙執。
趙執的神情變得認真：“我這人就是這樣，一同誰熟悉親近了，說話便沒那麽多考慮，若以後我說了什麽叫你不高興，你只管告訴我，我該賠罪賠罪，該道歉道歉。”
霓璎輕輕嘆了一聲：“你是完全不聽重點是嗎？”
趙執又是一愣，“什麽重點？”
霓璎涼涼的笑了一聲：“你說什麽重點？”
趙執這會兒的态度變得格外認真嚴謹，他仔細回想了一遍霓璎的話，遲疑道：“你……是在問我？”
“不是問你，我問那棵樹。”
可以說非常尖銳了。
趙執的舌燦蓮花，在此刻全然失效，而霓璎已經沒了耐心。
她是被劣炭熏了腦子才會與他在這浪費時間。
“天色不早了，趕緊回吧，我累了。”
“等等！”這次趙執反應快，又拉住了她。
“殷倪。”
霓璎沒有掙紮，她冷着臉回頭，頗有些不耐煩：“說。”
趙執看着她，短暫思索後認真說道：“我知道，你在最單純的年紀，被摯愛的親長抛下，又被未婚夫背叛辜負，換了是我，連最親的人都這般，我也不會把未來寄托在不相幹的人身上。”
“但無論如何，都不要為了那些或直接或間接造成這些結果的仇人，賭上自己的人生，他們不配，也不值得！”
霓璎此刻心緒複雜，一時想要沖進陶薇寧的院子将她狠狠教訓好一頓，讓她再也不敢胡亂編人故事，一時又因趙執的話勾起了舊日的事。
心緒交織間，她的眼神也讓趙執徹底看不透了。
“怎麽了？”
怎麽了？
他還真有臉問。
霓璎悵然一笑，意味不明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其實挺會聽重點的。”
趙執覺得她的語氣有些緩和，微微松了口氣，笑道：“當然。”
“你喜歡我？”
重擊就是要以重擊回應。
這次輪到趙執被擊懵，那些他以為可以徐徐圖之的窗戶紙，陡然被人撕扯的渣都不剩。
“喜歡。”
“喜歡我什麽？樣貌？性情？還是我背靠殷家的人t脈？”
趙執慢慢松開了她，露出一個霓璎看不懂的笑。
“殷倪，當你得知別人喜歡你時，能衡量出的自己值得被喜歡的地方，就只有這些嗎？”
他似笑非笑：“就沒什麽別的是值得人喜歡的？”
霓璎：“什麽別的？”
“比如——”趙執用眼神将她上下一掃：“你罵人特別得勁。”
霓璎：……
“跟你說話不費勁！”
“聽人勸，有品位。”
就在霓璎的表情微微松動間，趙執語氣一轉：“而且身段也好，抱起來就舍不得撒手那種，若能和你當一輩子夫妻，我減壽十年都值！”
霓璎剛緩和的表情頓時一沉，她點了點頭，轉頭尋找什麽，忽而瞧見花壇裏用來裝點的石頭，抓起一顆就朝趙執砸過去。
“我現在就讓你壽終正寝——”
說時遲那時快，趙執閃身一躲，那塊有棱有角的石頭堪堪從他面前飛過。
“說歸說你別動手啊，是你讓我說的。”
“我現在讓你去死！”
“殷倪，殷倪！殷管事！殷娘子——”
層層攻擊下，趙執不得已重新翻上牆頭：“別氣別氣，我不說了還不成。”
霓璎一手叉腰，一手捏着塊剛撿的大石頭，威風凜凜盯着他，一個牆上一個牆下的對峙起來。
“還說嗎？”
趙執搖頭如撥浪鼓：“不說了不說了。”
“還想抱嗎？”
“想！”
霓璎舉起石頭。
“但你不同意我肯定一個手指頭都不會動你！”
短暫的沖動失态在這句話後忽然冷卻。
霓璎看着牆上的青年，慢慢放下舉起的手，順勢将手裏的石頭扔向一旁。
“那你聽好……”
霓璎重新擡眼，帶着無比的篤定：“我不同意。”
趙執眼神一凝，蹲在牆頭的動靜漸漸小了下去。
“不管你是什麽心思，我都不會同意。所以，從今天起，你的關心也好，在意也好，對我來說都是不需要回應的事。你若喜歡犯傻我不攔着你，但我也要勸你一句，別把自己的人生賭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說完這句，霓璎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身後久久沒有動靜，就在霓璎以為他已離去時，安靜的小院裏忽然傳來男人極大一聲喊：“我喜歡！我偏賭！”
我喜歡犯傻，我偏要賭。
霓璎沒有回頭，徑自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這條夜路，趙執注定一個人摸索而歸。
“二十二……”他掰着手指頭算，“也就比我大三歲。女大三，抱金磚，沒關系！”
說着，他又想到了她那令人生氣的未婚夫。
其實在聽到霓璎說那種話的時候，趙執心理非但不難過失望，反而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若非遇到了那麽多不愉快的事情，誰會讓自己耽誤到現在。
若是家中美滿親人常在，別說不會讓她受到那樣的委屈，那該死的未婚夫怕是也不敢輕易毀諾。
她并沒有做錯什麽，無論是她的選擇，還是她如今的态度。
而他想要走近她，也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玩玩打打，似真似假，以為一捧溫水總能煮了青蛙。
他得加把火。
……
另一邊，霓璎還沒走到房門，就被一雙眼睛盯得寸步難行。
霧爻在她開口之前先行安撫，“放心，你說那句‘我現在就讓你壽終正寝’的時候，院子裏的護衛就都撤走了。”
說完，她湊到霓璎跟前：“女郎，你該不會……對他動心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