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二十三、

傅金池咳了半天方停,卻是笑起來:“你怎麽确定我有他把柄?”

嚴子書往後靠在沙發上,靜靜看着他,眼波如水,潋滟蕩漾,像月光散碎一湖。

他也回以高深莫測的一笑:“你剛剛不是還說想看他們倒黴?”

其實這也只是心血來潮的一問,就是聽聞那句“遺憾至今還沒實現”時忽然産生的。

雖然李長安此人姓李,不過身上也流着姓傅的血,一樣的。

傅金池想想:“說得也有道理。”

嚴子書問:“那,有麽?”

傅金池說:“現在手頭上沒有。”

手頭沒有,那就是也可以去查查看。

然而傅金池開價:“你這要求,可不是親一下就行的事了,得以身相許來換了。”

嚴子書只輕飄飄地笑道:“那我可又虧了,他也沒那麽值錢。”

四目相對,似乎交換了什麽心照不宣的信號。

忽然聽得傅金池說:“你領夾怎麽歪了。”

嚴子書條件反射地低頭看了一眼。

傅金池卻突然襲擊式地吻了上來。

傅金池的動作很快,嚴子書都沒看清他是怎麽撲到沙發上的,只感到一陣輕微的氣流撲面而來,下一刻,就被對方箍在了懷裏。傅金池單腿跪在寬厚的扶手上,另一條腿卻擠到他分開的兩膝之間,高大的身軀俯過來,投下濃重的陰影,把他圈在狹小的一方私密空間之中。

像一個隔離外界的絕對領域,領域裏只存在着彼此的呼吸。

傅金池的表情是陰暗的,一手扶着沙發的靠背,一手固定着他的後頸。嚴子書避無可避,只能啓口任由他長驅直入。唇舌交融纏綿,帶着陌生的試探,一時間卻極盡溫柔。

索性他閉上了眼,任酒精的味道在口腔裏彌漫。

落地鐘的鐘擺來回搖晃,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傅金池開始漸漸往下,試圖摸索他的輪廓。

男人的欲望就是直白和得寸進尺,不知矜持為何物。

嚴子書下意識地拽緊了傅金池的衣袖,在有進一步動作之前,按住了對方的手。

他撇開臉,空氣重新回到胸腔,裏面夾雜着男士香水的木質香味。

嚴子書微微把傅金池推開一點,仰頭睨他:“差不多得了。”

人分兩面,冷峻自持的外表下,他熟知自己的魅力,也懂得漫不經心的調情計倆。

這不是條件交換,而是調情。

調情是人的原始本能。

它代表某種性接觸的許可,卻不代表尋找一段認真的關系。

但今天他給予的許可程度就到這裏。

多的沒有。

傅金池亦看着他,片刻,嗤笑了一聲:“成,還是你情我願的比較好是吧?”

他坐回了原位,桌上的酒重新回到手裏,搖晃着卻不再喝。

嚴子書只在對面坐着,卻像是靜靜立在幽深的峽谷對岸,看得見,也只能看。

中間隔着楚河漢界。

傅金池皺着眉頭笑了笑:“你要是什麽時候願意來我這,年薪随便你開。”

“暫時不考慮。”嚴子書卻這樣回答,“再說我也不喜歡搞辦公室戀情。”

他口中說的是不搞辦公室戀情,而在傅金池的意念裏,卻已經在辦公室扒了他的西裝。

或者眼前現成的酒店,開哪個房間也行。

只是這個周末對他來說,顯然不是得償所願的一個周末。

*

到了周一,大家繼續上班。

每周的周例會都要彙報上周工作進度。

這已經是第二次彙報,PPT上的進度條卻還是沒往前拉。張炎趁機彈劾嚴子書,指出東雲那邊對合作案的反饋意見很不理想。Ben好在只是蝦兵蟹将,所以用不着彙報,他只負責拿着筆記本和簽字筆,在別人口若懸河時低頭做記錄,在他們唇槍舌戰時閑得畫王八。

李長安故意來參會,托着下巴,語氣挑剔:“你們這個項目組看來磨合得也不太行呀?”

嚴子書還沒開口,張炎已先插話:“李總,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之後一定繼續努力。”

李長安呵呵地笑:“光靠手段上位沒有用,能力不夠就直接承認能力不夠,不要找借口。”

張炎假惺惺地唱雙簧:“嚴總的能力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主要是我做得還不夠好。”

李長安便又說:“牛皮誰都會吹,就怕最後吹上天飄不動,只會一直在原地打轉。說句實話不怕你們不愛聽,你們這個進度的我現在是不看好的,一再落後,實在不行就讓賢舉能。”

讓人懷疑他為了顯得委婉一點,可能還特地學了一個成語。

嚴子書解釋了幾句,只是氣勢過于溫和,倒顯得完全壓不住李長安。

何況項目進度再度停滞不前也是事實。

到後來傅為山也有點猶疑和失望,說:“行了,先擱置,嚴子書繼續跟進。張炎經驗比較豐富,你那邊有什麽問題,也可以直接和我彙報。換下個議題吧。”

可以跳過總負責人直接彙報,這是要把張炎的權責提成并列呀!

Ben擡頭看了一眼嚴子書。

嚴子書卻偷看了一眼手機。

呼吸燈顯示有新消息,是傅金池給他發來一張照片。

上周他分享了傅金池的生日蛋糕,事後禮節性地補送了一支萬寶龍墨水筆,這是當成商務禮物永遠不會出錯的東西,還是官網直接下單發的貨,人都沒露面,略有敷衍的嫌疑。

于是傅金池蘸水試寫,故意鐵畫銀鈎地在雜志上寫嚴子書的名字。那雜志背景卻是個賣弄風騷的流量男星,整過的一張臉上,表情迷蒙空洞,用力過猛地露着白花花的胸膛。

點開照片,嚴子書便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堂而皇之地寫在男星的胸膛上。

仿佛對方是在幼稚地表達不滿。

然而這種幼稚,也不過是矯揉造作的僞裝。

他不留痕跡地勾了勾唇角,然後無情地把傅金池的微信拉黑了。

這例會直到Ben畫滿了一頁紙的小王八才散。

會後,Ben及時把這頁筆記撕了,熟練地毀屍滅跡,而嚴子書也已删了那張無聊的照片。

項目組裏也有其他人在畫花畫草畫房子,整體士氣不大高昂。

因為東雲銀行的項目總經理曲建民像茅坑裏的一塊石頭,又臭又硬,連帶下面各個層級的對接人,也變成趾高氣昂愛答不理,處于難以溝通的狀态,合作效率十分底下。

嚴子書又總不能專門為此去向秦茂生告狀。

老板負責談決策定方向,搞落地執行的是下屬,中間有太大的可操作空間。

而且不高明的告狀,是承認自己無能的下策。

至于嚴子書能想到的非常規手段,連Ben也能想到——

所以李長安有沒有把柄可抓呢?

有肯定是有的。只是他們能接觸到的,都是絕不能動的。

別說他們,連傅為山這個級別的高層,也俱是睜只眼閉只眼,沉疴痼疾其根已深。

比如收受民間小收藏家的賄賂,串通審核部的鑒定組,把控拍賣委托流程,收進品質不達标的拍品以次充好……問題是藝術品鑒定本身就存在不确定性和特殊性,業內所謂的鑒定專家和專業認證存在一定比例的作假和失誤都算是潛規則,更何況,公司上下不幹淨的人不只他一個。

這是一個同氣連枝的利益集團,誰碰到就惹一身騷。

螳臂當車尚不足取,遑論還想把哪個人單獨拉下來。

Ben一邊小聲嘟囔着,一邊跟在嚴子書身後走進總裁辦。

在看到總助座位上有個活人的那一瞬間,他腦海中拉響了尖銳的警報。

三個人面對面,頓時都是有些愣住。

傅為山不在這裏,但是他的寵物在。

紀晨騰地從嚴子書的工位上站起來,然後意識到反應有點大了,不好意思地撓頭:“嚴助你來了啊,不好意思,傅總讓我處理一點文件,說是存在你的電腦裏,直接改比較方便……”

誠然,嚴子書的OA賬號和密碼不是完全保密的。

但也僅限于秘書處被分享了部分權限的人知道。

而且別人需要使用的時候,多半要事先知會他,既示尊重,也免得出了問題夾纏不清。

Ben一時間也不知自己該同仇敵忾,還是幸災樂禍等着看笑話,最後他決定靜觀其變。

只見嚴子書貌似無所謂地點點頭:“既然是傅總要求的,那你繼續改吧。”

“擅自動了您的電腦,您不會生氣吧?”紀晨連忙說。

“不用擔心,你忙你的。”嚴子書從桌上取了支筆。

說完,他反而跟Ben避到秘書辦旁邊的小會議室去了。

過後大家在食堂吃飯,倒是小秘書Amy主動跑來道歉,期期艾艾的:“抱歉啊嚴助,我把你的賬號密碼給紀晨之前,應該先發消息跟您說一聲的,但當時有點忙,我一時疏忽了。”

嚴子書倒是很善解人意地也沒有跟她計較。

畢竟現今傅為山對寵物的愛意有目共睹。

旁人會攀高結貴、曲意逢迎,都是很大衆的人生智慧。

這些應當予以理解。

事實上真正倒黴的是Ben,因為事後,嚴子書迫使他把紀晨動過的所有文檔,全都又一字一句地校對了一遍。Ben不禁覺得很崩潰,不明白最後受傷的為什麽是自己。

*

雖然這陣子工作不順,嚴子書倒是悠閑了起來,甚至有心情翹班逛商場。

瑪雅百貨,本城老牌商圈,商場背後有著名的品牌街,放眼望去,一排奢侈品的牌子。

因為中秋将近,營銷氛圍比平時濃厚一些,商場裏多了些應景的美陳。

Ben還是覺得嚴子書一定不懷好意,不可能因為“這陣子加班辛苦”這種理由,就光明正大地借“出外勤”的名義帶自己偷懶。真有良心,一開始就不要逼着他校對文檔到半夜啊。

再說,兩個大男人一起逛街像怎麽回事?

是的,Ben雖然表現得娘了一點,但他确實是個直男。

嚴子書好像真的只是悠閑逛街,從品牌街的一頭逛到另一頭,偶爾還進去問問價格。

直到最後,他們倆狀似無意地進了一家老字號金樓。

從旋轉門一進去,Ben就在心裏大喊起來:看吧我就知道沒這麽簡單吧。

在最醒目的那張櫃臺前,李長安正心不在焉地陪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在導購員的推薦下,比較兩樽看起來就非常能宰人的白玉雕觀音像。

似乎感到門口來人的視線,這一對男女也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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