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城之主
皇城之主
禦膳坊的角落裏,小黎艱難地洗着盤子,時不時還要伸出沉重的胳膊,擦去額上沁出的汗水。
“小黎!”
自她來禦膳坊幫活起就對她嚴苛挑剔的管事姑姑忽然一臉笑容地跑了過來。
“喲,怎地這麽多的活?喜鵲那懶骨頭,是不是又把她的活都推給你了?快快起來,別做了,來,先淨手。”
小黎還沒回過神來,已被她拉着手,用清水沖洗幹淨了,站起身來。
管事姑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道:“這身衣衫太髒了,得換!快,喜鵲那丫頭是不是新做了一身衣裳?拿來給小黎換上!”
她高聲吩咐身後的小宮人道。
那名小宮人十分嫉妒地看了一眼小黎,滿臉不甘地應聲去了。
小黎一頭霧水:“姑姑,我,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沒有,是大好事!”管事姑姑高興地說:“永樂殿那邊來人,說陛下點名傳召你,要見你呢。”
小黎愣在當場。“陛下?要見我?”
尚未來得及反應,那奉命去拿衣服的小宮人已跑回來了,管事姑姑連忙拉着她往角落走去。
“快換上,莫要讓陛下久等。還有你這個頭發,這也太髒了,翠谷,你不是有盒新得的頭油?快拿來,給小黎用上。”
管事姑姑接着吩咐那小宮人,後者顯然不舍。“姑姑……”
“還不快去!”管事姑姑沉下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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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她只好跺腳照做。
在管事姑姑巧手裝扮下,小黎終于一改蜷縮在禦膳坊角落,做盡髒活累活的灰頭土臉樣,恢複了從前在嫡公主身邊伺候時的幹淨可人。
“小黎啊,若是陛下有什麽吩咐,你可要機靈些,穩妥些。要是有什麽難處,盡管跟姑姑我開口。你知道的,姑姑我最是熱心腸了。”管事姑姑一邊拉着她往外走,一邊和藹可親地叮囑。
小黎受寵若驚,也終于反應過來。
“陛下可有說,宣我是為了什麽?”
“姑姑。”管事姑姑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小宮人翠谷不由得搶白道:“陛下召她還不知是好是歹,萬一是陛下想起她曾伺候過嫡……那一位,想要一并治罪呢?”
到時候,不還是白瞎了她的頭油,和喜鵲姐姐的新衣裳?
管事姑姑面色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斥責了翠谷:“胡說八道什麽呢,咱們陛下心地多善良啊,能治什麽罪。”
說着還順道安撫了明顯變得不安的小黎:“你呀,就放心去,記得放機靈些,陛下有什麽要問的,你只管回答,陛下有什麽吩咐,你也只管照做就好。去吧,龐公公就在前頭等你呢。”
可語氣分明冷淡了不少,眼下未至門口,她已放開了小黎的手。
小黎自然是察覺到了這份不同,心中更是忐忑,但身在宮中,地位又這樣低,不論前頭等着她的是什麽,她都沒有資格說不。
只能低着頭,乖乖往門口走去。
小龐子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與他一同等着的,還有個小黎眼熟的人:小安子。
“既然都到齊了,就随我來吧,動作快些,不要叫陛下久等。”小龐子淡漠地看了一眼的這二人,一邊說,一邊領着兩人往永樂殿走去。
永康帝的靈柩還停在紫宸殿,皇陵剛修繕完畢,欽天監也擇了吉日下葬。
但鐘離婉畢竟是名正言順的皇帝了,如何再能睡在那樣偏僻狹小的涼慈殿呢?
日前便挑了另外一座靠近宣政殿的閑置宮殿,讓人仔細修繕了一番,取名為永樂殿,就此搬了進去。
小黎跟小安子一路低眉順眼地跟在小龐子身後,進了這座從今往後便是宮中衆人紛紛翹首,最為渴望的當差之地,雖然心中好奇,卻始終謹記着規矩,不曾擡頭。
直到進了殿中,随那龐公公行了大禮。
聽那身材圓潤的公公帶笑着回複道:“陛下,您吩咐要召見的小安子和小黎都在此處。”
一道慵懶的女聲輕輕道:“嗯。”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漸近,那道女聲也自兩人頭頂傳來。“多日不曾見了,你們倆可還好?”
柔聲細語,還帶了絲笑意。
但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于是鐘離婉又道:“起來說話。”
小黎跟小安子謝恩起身,卻仍舊低着頭。
“擡頭說話。”女帝繼續淡淡吩咐。
兩人躊躇着緩緩擡頭,只是目光始終低垂。
鐘離婉見狀,輕聲一嘆。“不必驚慌,你們知道的,我這人向來有恩必報。當初我處境艱難,你二人多次對我出手相助,替我仗義執言,我都是記得的。以後你們倆就在我永樂殿裏當差。我絕不叫人再欺負你們了。”
小黎跟小安子這才擡頭,十分不敢相信自己所得的恩典。
倒是一旁聽了全部的小龐子難掩嫉妒之心地對兩人說道:“這可是陛下的大恩典,你們倆還不快謝恩?”
比起明顯呆傻的小黎,他更多是對一看就機靈許多的小安子忌憚了三分。
這小子只怕是眼下,唯一能與自己争陛下身邊第一親信之位的人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他曾經對陛下的幫助到底是多是少,值不值得這樣大的恩典都不重要了,難得的是這份情誼。
将來只要這小子不作死,只要陛下一天還是陛下,他在這宮中的地位就難以被撼動。
真是走運的小子。
不過小龐子心中也清楚,這是各人的運道,還真是羨慕不來的。
誰能想到曾經最不受寵,整個皇城,上下都能輕賤的九公主竟能登基即位呢?就是想要在其微末時雪中送炭,都不得其法。
“謝陛下恩典。”
兩人連忙謝恩。
小安子确實要比小黎機靈得多,眼看鐘離婉身為九五至尊,卻主動提及從前艱苦的日子,與他們之間的交情,當即就放開了許多,笑嘻嘻地說:“我就知道陛下絕非池中之物,早晚有天是要一飛沖天的。”
鐘離婉佯裝薄怒地橫他一眼:“雖然朕顧念舊情,但讓你們來此當差,還是因為知道你們本性純善,為人正直。所以你這溜須拍馬的本事,既然從前不曾對朕用過,将來也不要再用。”
她将先前的“我”換成了“朕”,語氣雖不重,但也讓小安子瞬間收斂了嬉皮笑臉。
“奴才逾矩了,以後不會了。”
鐘離婉先是不作聲,端起清茶來飲了一口。
先前給了個棗,而後給了當頭一棒讓其清醒,如今,也該說正事了。
她徐徐道:“欽天監已為朕擇好繼位大典的日子,大典之後,朕的精力就要放在前朝和政務上。這後宮諸事,朕想快刀斬亂麻,早些定下些規章制度,以後各處照本宣科就好,免得再讓朕費心費神。朕特意在此之前将你們喚來,一是為了早些将你們護在羽翼之下,不論将來宮中生出多少變化,你們至少是無憂無虞的。”
話說到這裏,點到為止,讓他們回頭細想去。
“二是看重你們的心性,知道你們為人做事都可靠,也是朕為數不多的可信之人。不知你們是否願意為朕效力?助朕協理好後宮?”
最後抛出這巨大的甜棗,鐘離婉同時看向一旁的李姑姑和小龐子。
二人又是忐忑,又是激動。
大越從未有過女帝登基,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既是女兒身為帝,後宮自然不可能再有皇後之類的女主人,她這樣說,等同将皇後之責公平地分給了他們。
這無疑是天大的恩寵!
“當然,你們若自覺擔當不起,大可為朕舉薦其他能用之人。”
小安子和小龐子最快表态:“陛下但有吩咐,奴才們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李姑姑也含笑道:“陛下肯信重至此,當真是奴婢們的造化,若是人手不夠,奴婢在司衣坊的兩名副使,或可調來幫襯一二。”
“允了。”鐘離婉果斷答應。
小黎怯怯地看着面前的女帝:“陛下是知道的,奴婢并不是什麽聰明的人,留在陛下身邊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還可,大事卻是擔當不起的。若陛下缺人手……奴婢覺得,流風姐姐很是不錯。”
鐘離婉笑容一頓,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小安子察言觀色,已對小黎說道:
“流風?不成!絕對不成!那人同艾雲一個德行,甚至肚子裏的壞水比艾雲還多,只是平日裏裝模作樣看不大出來罷了。陛下,奴才看得真真兒的,當初艾雲幾次三番針對您,背地裏多是流風撺掇的。”
小黎手足無措,慌亂之中,連忙跪下:“陛下恕罪,奴婢真的不知道這些。”
鐘離婉暗嘆一聲,這小姑娘,心善剛正有餘,沒什麽心眼和城府,卻也過于木讷了。
“起來吧,不知者不罪。”
待小黎起身,她不疾不徐地說道:“流風朕是不敢用的,她在嫡公主身邊呆了多年,早将自己當成是這宮中的半個主子,心高志遠,朕可不配使喚。不止是她,所有似她一般的人才,朕都不敢勞累。”
小黎覺得陛下話中有話,擰眉想了半晌,卻想不明白。
小安子和小龐子有所頓悟,但一時之間,想不出合适的話來接茬。
關鍵時刻,還是李姑姑輕笑一聲道:“陛下說哪裏的話,如今放眼整個大越,再沒有比您更尊貴的人了。何況這皇城之中?從今往後,這宮中只有一位能是主子,那就是您。您想用誰,便用誰,不想用誰,咱就不用。若奴才心高氣傲,不服陛下,便是犯上。用宮規處置了,再換一個奴才使喚就是。反正阖宮上下,都是您的奴才,生死榮辱,僅在陛下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