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等等。”
林水月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他的衣袖。
溫時雪回首望她。
或許是方才鬧出的動靜太大,客棧之內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有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已經開始對此小聲地議論紛紛。
從未想過會因此而成為焦點的林水月難免感到不自在,可這樣的好機會不是天天都有,于是她松開手指,強忍着尴尬一字一句委屈地陳述着事實。
“我是真的無處可去……”
“原來是這樣。”
溫時雪思考片刻,向不遠處的客棧老板詢問道:“老板,你這裏還招人嗎?”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本來在現實生活裏給時空局打工就已經夠苦了,結果到了幻境裏居然還要給人當牛馬,這該死的宿命。
本只想吃個瓜的客棧老板愣了好一會兒才配合着連連點頭,“招、招的。”
說着,老板放下手中瓜子,快步走到林水月跟前,上下細細打量一番,“姑娘若是無處可去,可以來小店試試,我見姑娘聰明伶俐,必然一學就會。”
林水月:“……”
好家夥,還真讓她找到工作了,按她這個命格,就算到了下面也不愁沒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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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月沒吱聲,默默歪頭看向客棧老板身後的溫時雪,發現他側着身子,雖只能瞧見藏于光影中的側臉,卻隐約可見其唇角微微揚起,對此不可置否。
“多謝老板好意,只是我實在愚鈍,怕是不能擔此大任。”
老板愣在原地。
林水月直接繞到他身後,來到溫時雪面前,稍加思索後,真心實意地懇求道:“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就讓我跟着你吧,求你了。”
“為什麽?”
溫時雪絲毫不掩疑惑神情,“你好像很執着。”
因為你是她的攻略對象啊。
林水月深吸一口氣,毫不隐瞞地真誠道出自己的初始目的,“因為我想回家。”
溫時雪語氣淡淡道:“我不識路的。”
早就看出來了,根本就是路癡嘛。
林水月愈挫愈勇,逮到樹幹就往上爬,“我認路,你以後想去哪兒,我可以一直給你帶路。”
如此海口倒是讓他産生幾分興趣。
“是一直嗎?”
“對,一直。”
林水月的目光堅定地像是剛入時空局工作時的宣誓,“決不食言。”
“也好。”
溫時雪微微颔首等同默認,“畢竟我不太識路,有姑娘引路會令人安心許多。”
林水月松了口氣,随口聽見他輕聲開了口。
“那以後就勞煩姑娘了。”
-
将客棧客房的床鋪好已是半夜。
林水月吹了燈直接躺下,閉眼時還在想着白天發生的事,就這樣迷迷糊糊直到入睡。
早春的夜裏,氣溫不算高。
林水月覺得她大抵是被凍醒的。
她坐起身子朝着掌心哈口氣揉了揉凍僵的雙頰,準備下去找老板或者店小二再要一床被子,不然非得凍死在這裏不可。
就在她準備掀開被子下床之際,忽有一滴冰冷的液體滴落在她的側脖頸。
她伸手去摸,發現它不僅透明而且黏糊,複又擡頭,大半屋頂已然不複存在,被濃重烏雲所掩蓋的明月露出半張臉,月光撒在匍匐在房屋上空的巨形人臉蜘蛛。
蜘蛛妖眼睑向下彎曲,看着無精打采的,嘴唇卻裂至後腦勺,尤其是她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可随意受她操控,也是她最大的武器。
林水月愣住三秒,立即明白那絕不是她所能應付的妖怪,掀開被子拔腿就跑。
倒黴倒黴倒黴。
也許是太過安逸,以至于她都快忘了這裏其實是幻境世界,妖怪才是常态啊。
林水月推開房門一股作氣地沖下樓,發現客棧之中不見一人身影,白天見到的客棧老板和夥計就像是從未來過。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見人臉蜘蛛正在用它的八條爪子奮力地追趕她,同時長發化為利刃,将它周圍的一切都掃蕩一空。
坍塌的礫石遮蔽視線,給林水月帶來不少麻煩。
看不清具體方向,她唯有憑直覺逃命,至少不能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跟妖怪碰上,就算不死也得被瓦礫活埋。
令她沒想到的是,機緣巧合之下,她竟誤打誤撞找到了客棧的後院。
視野豁然開朗,林水月向四周望去,遠遠地瞧見月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溫時雪的出現令她想起不久前說什麽“兩清”然後将她撇下,沒想到大半夜的竟一個人在這看月亮。
等等,他不是眼睛受傷了嗎?
未等她想明白,溫時雪聽到動靜已然轉身,與正朝此處飛奔而來的林水月打了個照面。
“快跑!”
生死當前,林水月也顧不得他的喜好,抓住他的胳膊拖着就跑,兜兜轉轉,最終躲在一處隐秘的房屋後方。
不是打不過,而是躲起來更有性價比。
危機暫時解除,林水月适才想起還抓着他的手,立即松開後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抓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這妖怪是她引來的,所以從某種意義來說,溫時雪是被她連累的。
溫時雪不大在意,思緒顯然是不在她身上。
林水月注意到白绫依舊纏着他的雙眼,也就是說視力并未恢複,那方才是在做什麽?或許只是單純地喜歡那般?
人面蜘蛛始終沒放棄搜尋他們,發出的聲響很大,幾乎快将整個客棧翻了個底朝天。
溫時雪唇畔微微揚起,分明處于危險當中,可卻不知為何心情卻很好。
“你的朋友似乎不太好相處。”
朋友?
林水月愣了好幾秒方知他說的是人面蜘蛛。
她苦着一張臉低聲解釋:“它不是我朋友……”
什麽朋友,根本就是避之不及,要不是跑得快怕是早就沒命了。
溫時雪露出不解的神情,“可他一直跟着你。”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或許是它餓了。”
林水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其實在見到人面蜘蛛的第一面,她便覺得他熟悉,在逃命的途中,林水月想起自己曾見過它,不過是在夢中。
她本不怕蜘蛛,直到上小學時幾個壞小子故意将蜘蛛放在她的文具上衣服上,她才對蜘蛛産生陰影,幾次做夢都夢到蜘蛛變成妖怪追趕她,而這只人面蜘蛛與夢中追殺她的蜘蛛簡直相差無幾。
幻境本就奇妙,所以出現心魔并不奇怪。
可這種事,跟溫時雪這個身處幻境中的人說,他會信嗎?
可她無從解釋,溫時雪估計也不會信的。
“害怕嗎?”
林水月急促的呼吸聲令溫時雪意識到此時此刻她的心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緊張恐懼。
她确實挺怕的,而是出于對夢中心魔的畏懼,如果可以,她不想面對。
看着眼前的溫時雪,林水月忽生一計,“可以請你幫我解決它嗎?”
說着,她将身上僅有的財富都塞給溫時雪。
溫時雪用指腹感受着她遞過來的物件,上面甚至還殘留前任沾染的溫度。
“銀子啊……”
聽見他說話時的尾音微微翹起,林水月下意識地以為是錢不夠,可這裏是她出門時所帶的所有財物。
若是還不夠,林水月也沒轍,只能試圖打感情牌,先求溫時雪助她渡過眼前難關再說。
“我只有這麽多了,能求你幫幫我嗎?”
這是溫時雪第二次從她口中聽到“幫”這個字眼,可替人除妖只是因為他需要。
他只是需要找樂子,以此來打發時間。
僅此而已,哪來“幫”之說。
“姑娘誤會了,我捉妖并不是為了幫他們,而是因為我喜歡。”
先前沒說的話,此刻溫時雪悉數告知,是不希望別人在這件事對他有所誤會。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水月便已洞察出他近乎病态的心理。
若是過去,她一定離這種變态能有多遠有多遠,可是現在,她巴不得寸步不離地跟着他,至少性命能夠得到保障。
“哦哦哦。”
她連哦三聲,點頭如搗蒜。
溫時雪對她平平無奇的高興感到無比奇怪。
明明那麽怕妖怪卻不怕他。
“你很有趣。”溫時雪彎唇笑道。
林水月想起溫時雪曾經對她說過類似的話語,而此時的景象,竟慢慢與她記憶中的畫面趨于重合。
溫時雪擡手以指腹輕觸白绫,涼意不知不覺沁入指尖,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期待眼睛複原之後會見到怎樣的景色,這種感覺太罕見,僅是因為對某個人産生微薄的興趣。
就在這時,搜尋許久的人面蜘蛛終于發現二人蹤跡。
像是找到失而複得的得寵玩具,她咧嘴高興地笑,給本就不讨喜臉龐的平添幾分恐怖,一邊笑一邊操縱變化多端的長發霸道掃平所有阻礙物。
聲音漸近,因為考慮是否應該繼續躲藏,直到人面蜘蛛放棄追殺他們。
躁動的聲響同時引起溫時雪的注意,他讨厭被打擾,無外乎對方是誰。
“閉上眼睛。”
溫時雪只是輕聲對她陳述,“轉過身,若是無聊,可在心裏數數。”
林水月點頭照做,清楚他要做什麽,也并不想給他添亂,至于身後傳來的異響林她也根本沒心思去瞧,直到不知為何周圍安靜了下來。
她悄咪咪地睜開雙眼,沒來得及瞧見究竟發生何事,便徹底失去意識,所以自然就不會知道,在解決完人面蜘蛛後,滿身血跡的溫時雪在他們分別的地方等了好大一會兒。
風吹葉落,溫時雪主動取下一直束縛他眼眸的白绫,月光登時闖入眼中,模糊的視線中始終不見人影。
她不會再回來了。
溫時雪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只是不知怎地竟無端想起她說過要跟着他一事,他緩緩攤開掌心,任由手中白绫随風飄向遠方。
卻勾起唇瓣,忍不住輕聲吐出二字。
“騙子。”
他平生最讨厭被騙,若是下次見面,他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