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現在可以出來了嗎?”
聲音落地的瞬間, 即使隔着床幔,林水月仿佛也能看見他那雙充滿怨氣不滿的眼眸。
尤其是覆在她手腕處的無指,力氣不大, 但若是她随意瞎動鐵定要被孟采薇發現,于是只能靜着不動,不知不覺已有涼意已侵入皮下。
林水月一手迅速地從身前繞過,死命地按住他的手指。
“不行,現在還不行。”
靜止幾秒。
溫時雪沒再說話。
因床慢的阻隔,林水月也不知他現在是何表情, 只感覺到抓住她手的力氣漸漸斂去,随之迅速收回帳中。
全程依舊平靜, 唯有懸挂着的米色床慢被惹得微微晃動。
半暗半明間, 什麽也瞧不真切。
林水月實在好奇, 在瞥了一眼孟采薇後, 才極其小聲地喚他一聲。
“溫時雪?”
無人回應。
內心掙紮一番,好奇心終究戰勝理智,林水月一指悄悄挑開床慢, 目光所及之處, 床上早已空無一人。
這種一下就消失的術法還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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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期待落了空似的, 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
不過,一聲不吭地就走了……是生氣了嗎?
他太難搞了!
林水月深深嘆口氣。
這時,已飲完一杯茶的孟采薇注意到她的異常舉動,神情不解地看了過來。
“神女?”
林水月趕緊放下床幔,轉過身不急不慢地走過去, 便随口扯了個理由。
“我剛才是在整理床鋪。”
孟采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放下瓷杯重拾新衣,不忘完成要在神女出門前替她更衣洗漱的任務。
“神女, 還是讓我為你更衣吧。”
林水月壓根不在乎穿什麽衣服,她在意的是江兒、孟采薇、還有神女。
“你就真的不想跟我說說江兒的事情嗎?”
孟采薇眼神閃躲,言辭支支吾吾:“沒什麽好說的……”
見她始終不願多說,林水月索性放棄讓她自己道出真相的想法,幹脆直接開口問道:“孟姑娘,你知道她是神女,對嗎?”
很明顯,江兒是神女這件事,府中之人明顯并不知曉,不然怎會上官穆一說她是找回的神女,其他人就信了,可孟采薇知道內情,就表示她們關系不一般。
頓時,孟采薇擡頭詫異地望着她。
林水月笑了笑,“看來我猜對了。”
孟采薇繼續沉默不語。
林水月又問:“她為什麽要逃跑?”
上官家對她尚且如此所以斷不可能趕人,江兒若真是神女為何會出現在平康縣,因此只能是她自己選擇逃跑。
至于她在雲府接收到江兒是被“父親”賣掉的消息,百分百是逃跑途中遭遇變故,“父親”極有可能就是個人販子,這樣也就能解釋江兒為何要在雲府盜取錢財,貪財是一方面,或許她正是在為下次逃跑做準備。
孟采薇驚訝地微微張口,似是沒想到她會全部猜中。
既然這樣,那繼續隐瞞也毫無意義。
思忖片刻,孟彩薇才搖了搖頭,決定如實相告:“我也不知道,在家主決定讓她作為神女的第二天,甚至消息還沒來得及公布,她就跑了,也沒告訴我原因。”
林水月想了想,追問:“那你們的關系很好嗎?”
孟采薇毫不猶豫地點頭。
因為關系好所以才知道江兒被選為神女,可江兒逃跑的事她又不知曉內情……
想來是江兒逃跑前來不及告知孟采薇,又或者是怕連累她?不管是哪種原因,現在林水月是這個神女,所有風險都歸在她頭上,搞不好,下一個倒黴鬼就是她。
平康縣被妖傷,鬼市中詛咒,好不容易逃離了妖怪,結果又冒出來個勞什子神女。
她的人生可真精彩啊。
林水月無奈露出苦笑,霎那間,什麽心情也沒了。
如果有辦法能讓她心情好起來的話,那一定是溫時雪當面對她說出“我喜歡你”這幾個字。
不過怎麽可能?
孟采薇沉默着看看衣裳又看看林水月。
她已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知對方,現在只想做好她的本職工作。
“神女,馬車已經在府外等着了,要不您還是先更衣洗漱吧。”
林水月:“?”
見她滿面困惑,孟彩薇解釋:“您不知道嗎?家主說,待會兒您得去神女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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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神女祠”其實就是祈玉古城的百姓為紀念上官雲而建的神廟。
據孟采薇所述,歷來每位神女都得去神女祠,主要是與信奉神女的百姓接觸。
祈玉古城的百姓不信神佛獨信神女,所以神女現身神女祠堂就是為了讓他們安心,這也是為什麽許多大家族都被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而上官家卻還能在祈玉古城站得住腳。
在其他家族只想着如何壯大實力的時候,而上官家,先抓住了人心。
在換上如紫煙般的藍紫色的衣裙後,又重新盤了頭發,不過她的盤發一向簡單,複雜的她自己平時根本搞不來,所以林水月只讓孟采薇随便弄弄就完事。
不過孟采薇還是給她戴了一株紫蝶發釵,倒與衣裙極為相稱。
馬車一路颠簸,好在去神女祠的并非一人,與她同行的,除了車夫,還有孟采薇。
溫時雪不在,孟采薇是她唯一能夠說得上話的人。
好在混熟了之後,孟采薇不再畏手畏腳,反而是話很密。
林水月也了解到不少她與江兒的過去之事。
原來孟彩薇與江兒從小就入上官府做事,同期的女孩很多,不過最終留下的只有她們二人,所以兩人的關系才越來越好,只是誰也沒料到後面會發生這些事。
尤其是江兒早已死在平康縣。
聽聞江兒的死訊,孟彩薇低着頭一下子不說話了。
林水月也不知要如何安慰,幹脆陪她一起沉默。
直到一個時辰後,到達目的地。
下了馬車,直入神廟。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尊金身,供奉的必定就是上官雲。
而金身腳下匍匐着無數百姓,在他們的認知中,是上官雲以自身之力護住古城百姓,理應受到擁護。
按照孟采薇所說,此次前來神女祠,根本也不是要她做什麽,只需跟來神女祠上香祈禱的百姓說上幾句話,有時候甚至只需對視一眼。
“是神女!”
恰在此時,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立有一大群人湧了上來,将她與孟采薇兩人團團圍住,口中不停地呼喚“神女”二字。
被困在這樣狹小|逼仄的環境中,怕她無法适應,孟采薇特意在她耳邊小聲提醒。
“神女,他們都是您的信徒。”
信徒啊……
林水月的目光不自覺地向着廟中上官雲的金身望去。
神廟少說有上百年歷史,可最重要的金身嶄新如初,必定是有人長年翻新。
其實,他們都是上官雲的信徒吧。
不過她也不需要就是了。
面對此景,林水月唯有保持得體微笑,心中不停地祈禱趕緊結束。
不過有一說一,祈玉古城的百姓雖然熱情但絕不越界,對她更是尊敬的很,毫不誇張地說,是真把她當成神。
越是這樣就越讓她有種自己其實是個神棍的感覺。
因為“神女”二字跟她壓根不沾一點兒邊。
于是乎,在神女祠的一整個下午,時間似乎格外漫長。
等到傍晚時分人潮散去,林水月長舒一口氣,方有活着的實感。
“終于結束了。”
孟采薇表情困惑地望向身側,“神女祠不止一個。”
詞話一出,無疑是給她當頭一棒。
林水月僵硬地扭頭,眼神再無光彩。
“……還有幾個?”
“除去今日我們所去的神女祠,還有七處。”
……很好,像這樣的日子,還得熬七天。
比較人性化的是,上官府安排的馬車在路邊停了一個下午,緊接着,又是一路颠簸,待回到上官府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等她吃點東西洗漱完畢,已經分不清究竟是什麽時辰。
林水月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左手持符紙,右手握玉佩。
若按她原本計劃,她今日應該待在房間裏畫符,剩餘時間再去找一下溫時雪刷點存在感,畢竟早上分別之時,他似乎不大高興。
想想也是,誰願意被藏在床上,又不是真的見不得人,可當時那種情況,她沒有更好的選擇。
林水月很想去見他,可累了一天,上下眼皮已在打架,身體還沒動彈,眼睛已經阖上,竟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在意識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所想到的還是溫時雪,連身體無意識地對此做出反應。
“溫時雪……”
她在喊他。
或許是由于血液的聯系,溫時雪不僅能夠知道她目前身處何地,仿佛也聽見了她喊他的聲音。
明月清風,他已走到窗邊,分明望着窗外景色,可心裏想得卻是林水月。
他想見她,不論何時何地都只想與她待在一起,不受外人打擾。
可她還是騙了他。
她分明承諾過不離開他,卻整天都圍着旁人轉。
對他們笑,與他們說話,跟他們親近……
林水月看上去與平常無異,只有他自己像是被某種力量給操控了似的忍不住去思念她。
夜風又起,送來一張陌生女人的畫像。
溫時雪伸手接住,視線微微垂下。
畫像中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颦一笑溫柔似水,仿佛有種包容萬物的能力。
雖然不認識,但他應該知道是誰。
——上官雲。
但可惜不是林水月,否則他會覺得很有意思。
眼下只剩無趣。
溫時雪稍稍嘆口氣。
在沒注意到的畫像一角,燃起一團藍青色的火焰很快吞噬整張畫像,黑灰色的粉末從指縫悄悄溜走,融于濃濃夜色。
“可惜……我不是你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