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女床戴勝

第29章 女床戴勝

“你倒逼得急, 宣小友回來歇了不過兩日,你就非要與他切磋一番?”白澤玄銘二人在不弦山上被當做上賓招待,好不惬意地捧茶聞香, 品茗風月。

不弦山的茶都是些野葉子,有的還叫不出名, 只曉得香氣沁人心脾, 口感舒适清透。茶葉經積累一夜的竹露煎過, 風味更甚, 餘味悠遠。

“有何不可?當年征讨姑汝的時候, 前輩們不還不眠不休幾十日?給他兩天休息時間,我已經足夠寬容了。”玄銘不在意道, 語氣理所當然。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白澤先是愣了一下, 想起曾經那人掀起的腥風血雨,而後迅速将自己從回憶中抽離, 有些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宣瓊只是尋常修士,而我們是神仙。且萬年之前,大家尚且年輕, 也沒熬那麽久的時日,你這話有些大而無當了吧?”

玄銘輕輕笑了笑,未置可否。

公渡影姍姍來遲,素輿上瘦小的身影實在讓人難以想象這樣的女人竟是大乘期修士, 是一門之主。

“虎聖大人,承業将軍,恕吾招待不周, 多有怠慢。”公渡影道。

“無礙,渡影言重了。”白澤道, 起身将公渡影推到了桌前。

公渡影道謝,而後轉頭看向直盯自己殷切萬分的玄銘,忍不住露了幾分笑意。

“承業将軍這次恐怕要敗興而歸了,吾那大徒弟和他三師弟一塊出任務去了。今天興許回不來。”

“沒關系,那明天。”玄銘豪爽地大手一揮。

“明天他們下江南。”

“後日嘛,我跟他們一路去。”玄銘再道。

“後日他須回琅琊看顧家人,可能無暇顧及你了。”

玄銘一時語塞,一旁的白澤忍俊不禁,柔和的臉上露出幾絲笑意。

“玄銘,人家都說了,改日再比,你非得死纏爛打。這下看把小家夥逼的,避你如猛虎長蛇。”白澤笑道。

公渡影聞言解釋道:“倒也不是刻意為之,是真的,這樣安排對承業将軍多有得罪,擇日吾管教一下無那不孝徒兒,讓他謹具賀儀負荊請罪。”

“哈哈,不必不必,是玄銘欺負他哈哈,此行上門是我們冒犯了。請罪不必,做客倒歡迎常來。”白澤道。

玄銘懷疑地望向他的好前輩:“欺負?白兄,你可真敢說。幾次與他對陣,我都險些居于下風,那聲欺負,恕在下實在不敢茍同。”

“再能咬人,也不及你。你對陣與他,且不說用不用心,放的那水都能把北陸淹了去。你可是一手帶他玩大的,他這在耍劍上的陋習,你功不可沒啊。”白澤道,“不弦一派劍法柔和,術法淩厲,他與你混的這些年,學你殺戮劍招,如此盛氣淩人,不算你誤人子弟嗎?”

“哼……”玄銘無話反駁,只好別過頭去。

公渡影靜靜地看着二人戲言,輕舒了一口氣:“難得太平的日子,諸位也就多休息些時日,過幾日不弦山主持清潭會,那時大家聚聚,有什麽事暢所欲言吧。”

衆人贊同地應聲連連,白澤與玄銘前腳剛走,宣瓊與明玉後腳就回到了不弦山。但凡他們早來些或另外二人晚走些,就可以相約敘舊了。

“情況如何?”公渡影問道。

明玉掏出了一顆鎖妖石,放出了裏面被封印的三只鯉魚妖。

“這三尾錦鯉通體墨色沒有任何靈力,身體散發着鬼氣,從天池裏抓來的他們時,他們正死命往河裏鑽。”明玉道。

河底連通另一方的溟河,這三只妖要做什麽?為什麽想要去溟河那邊?

“他們身上的因果線是斷了,斷在不周山、封山和昆侖。”

上次二人抓來的狐妖确實是青丘狐族,且是他們中極富盛名的福澤靈狐,主管祈福的四尾靈狐。那日之後,公渡影曾得空去拜訪了青丘如今的長老姬蘭姑娘,并把這兩只狐貍交給她來處理。

雖一死一傷,但青丘并未追究不弦山,反而贊頌他們為民除害。

原來他們早已背叛出了青丘,他們修習血腥的道術,殺人無數,作惡多端。

至于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西洲渡,這就不得而知了。

因果線是靈物與世間存在聯系的證明,推究因果線可知起領悟來龍去脈,若因果線中途折斷,則有三種情況。

第一種是可能通過陣法瞬移到了另外一處,此種情況下,會在另外一處接上,而這三尾鯉魚明明是在不弦山被抓的,卻沒有不弦山的因果。

第二種是能夠更改因果線的人強行改變了線的痕跡。

第三種就是在此地死去,又在另處重生。一般來說,此法有違天道,幾乎不可能存在,除非有什麽東西成為了他們的庇護。

這次抓來的三只鯉魚妖生于封山,但他們去過的地方卻幾乎遍布了整個中原,最常去的是昆侖山和天臺山。

“雖然他們的因果殘缺不整,但是感覺,有種故意誤導我們聯想到其他山神庇佑之地的嫌疑。”宣瓊道,“既然他們的因果線可能被什麽人更改了,那麽我覺得,這不可信。”

天臺山的山神是一只鹿精,修行百年尚未化作人形,但它福澤深厚靈氣精純,所行之處無邪祟降世,無妖佞作亂。所以帝君破格點了它的神身,并助它修行。

昆侖山是陸吾上神的鎮守之地,陸吾此人性格清淡,行事沉穩,很少參與人間事,亦與妖鬼之類牽扯甚少。

“陸吾前輩和那位鹿精前輩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就算扯上了關系,也不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法斷人前路。”明玉皺着眉,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公渡影沉默半晌,最終嘆了口氣。

“希望只是個巧合。”

或許只是巧合吧,當為何這麽多妖都與封山有緊密聯系呢?

真的只是因為封山彌散的妖氣和即将破掉的禁制有關嗎?

還是說封山裏藏身的燭龍又要掀起什麽風浪了?

無從得知,亦無法得知。

“辛苦了,你好不容易回來,還沒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明玉他們去做吧。”公渡影道。

宣瓊卻搖了搖頭:“我無事,師尊,我在桃源裏休息的足夠,這些日子反而是你們辛苦了。”

“師尊可擔心你了,大師兄。”明玉在宣瓊身邊輕輕地說,“這幾個月,發生了很多事,聽說你不見了,沈師兄差點吐血出關。”

宣瓊摸摸明玉的頭:“沈師弟閉關怎會得知我的消息。”

“萬象天地眼的秘法不是白學的,沈師兄精于此道,又格外在意師門諸人,你這麽大一個人的因果消失在天池,他不知道才怪!”明玉道。

公渡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宣瓊走到師尊身後,推着師尊的素輿:“師尊,真的不必憂心我。”

“明玉,你先下去吧。”公渡影輕輕出聲,明玉應聲離去。

公渡影轉過素輿,面對着宣瓊。

“你可知,你出生時吾便收你為徒了。”

“徒兒知道。”

公渡影定定望着宣瓊,沉默半晌。

“吾等與你的緣分起源于你的爹娘。白澤自你生時,便斷言,你,上被卷入仙門劫難,下被扯進人間紛擾,如遇世外之人,既是吉,又是兇。”公渡影靜靜道,“你告訴吾,你在天池之下遇到了什麽。”

那本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但是宣瓊只講了他與長熒相識和神器崇光的傳承。

“崇光?”公渡影聽見了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陸吾應當知曉許多關于神器的事,若你之後有不解,可拜訪陸吾上神。”

“徒兒記住了。”

清潭會如期舉行,宣瓊回來的這半個月裏前前後後祖國的大江南北跑了個遍,昨天剛從汾水離開,今日就得回不弦山去參加清潭會。

山林竹葉蕭蕭動,清風流水緩緩行。

但這些根本無法安撫衆人有些浮躁和緊張的心情。

清潭會一年一次,往年的太平日子裏,都是諸仙家聚首,聊聊天,喝喝酒,惬意快活。

但最近幾年,人間的太平似乎有要被打破的跡象,神仙們紛紛放棄了原來松風焦雨般的自在生活,每年清潭會都吵得不可開交。

一會兒哪個山頭多了只妖,一會兒哪座山上的廟宇被毀,一會兒誰誰誰的信徒又求了誅殺妖邪的願……諸如此類。

今年的場景一如既往,公渡影身體抱恙,未能與會。大師兄宣瓊日夜奔波,亦是十分疲憊,于是主持的任務,就交到了三師弟明玉的身上。

但這卻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

且不說明玉修為尚淺,資歷又非最佳,他今年十七尚未弱冠,怎可出面主持此等盛大場面?

有幾個老家夥仗着自己嗓門大,幾乎當場就嚷嚷出來了。

對此,在場的丹宸長老氣得胡子一吹,眼睛一瞪,立即怼了回去。

“愛聽聽不聽滾。”

衆神駭然。

以至于,有人對不弦山此次主持的會議多有不滿,全然忘記了此前清貧的時候,自己有多貪戀此地的美酒清茶。

鬧劇總是不值一提的,大家的重心放在了宣瓊身上。

“你的意思是說,你進了天池底去了?在另外一個地方遇見了神仙?”

“既然是神仙,為何會在那方天地中?”

“許是人家貪戀小世界的清淨吧,畢竟桃源之外,世間紛擾足夠讓人心煩意亂了。”

“那神……那位仙人高壽呀?”

“九十有六,再過四年,他成年了,應該就會出來了。”宣瓊道,他聽周圍的人語氣急躁蹙起了眉。

諸人聞言疑惑更甚。

“仙人百歲方為成年,”白澤半垂着潔白的睫羽,放下手中茶盞,“舊時修行法則與現世修行之道并不相同,那位小仙君,竟是修原初神意的嗎……”

“別舊時了,在場的幾位還沒死呢,有什麽不可說?”一道清亮的聲音自歸塵殿大門處響起。

那男人一襲紅衣,一把紅傘,緩帶輕飄。熱烈而高傲的仙人淩雲而至,仿若乘風踏柳。

“混沌破開的萬年間,尚未有靈氣一說,天地茫然一片,飄蕩的是元氣。那是世上的至純之力。當年女娲先聖一把火燒了自己造的人後,不淨的人氣充斥了三界,形成了現在的靈氣,修行的路數和成長的速度也發生了變化,沒活到萬年的基本碰不到那東西。”

見了來人,衆神衆人微微發愣,他們從沒見過這般身上散發熱烈氣息的神仙,都在低聲議論此人是誰。

“白澤大人,包括我,還有一些其他歸隐的仙人,都是百年成年。”

紅衣男子道,沖陸吾白澤點了點頭,他上挑的眼尾勾出了他萬般妖冶的風情,仿若一朵劇毒的罂粟。

“那位仙君生于另一方混元之地,自是要以百年為劫,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現在的人一樣,幾十年就能夠固基高升的。”

白澤淺笑點點頭。

有大膽者問道:“你是何人?”

紅衣男子睨了他一眼,笑道:“女床山,戴勝。”

戴勝現在在世人眼中僅是一只鳥,方才那被丹宸怼了的小神,更是噗嗤一笑,他是雁蕩山的護門神。此次是因為山神去了極北之地,無法及時到場,才在山裏随便選了一個年長的神來參會。

這小神活了七百年,本是麻雀精,後來被點了神職,就一直看護雁蕩山的大門。

他不滿地小聲嘀咕:“一只叫春鳥,還敢自稱聖,真是厚臉皮。”

聲音雖小,但還是有人聽見了,包括戴勝本人。

戴勝朝聲源處望去,倒是沒想到人間将自己傳成了一只鳥了?

白澤瞥了一眼,輕笑一聲,無奈道:“殿下真是許久未出世了,這說法确實流行幾千年了。”

戴勝朗聲笑了笑,不甚在意:“是我孤陋寡聞,上次出來也沒仔細聽聽這人世間。”

“稱殿下本名,于我們而言是比較熟悉的。于此間世人,應當介紹為西王母殿下。”陸吾随即差人,請不弦山的人添了副桌椅,“許久未見,我們還真有些懷念曾經松下對弈的日子。”

戴勝挑眉道:“簡單,讓孔之儀給我道歉,我就繼續陪你們玩。”

當今帝君名為孔之儀。

衆神再次駭然,戴勝直呼帝君名諱,這這也太大膽了吧!

麻雀仙只覺自己兩股戰戰,冷汗涔涔,他覺得自己一定活不過今日了。但是根本沒什麽人在乎他。

“你們繼續,我就來是看看。”戴勝随意道,在衆人之中尋找宣瓊的身影,“都吃好喝好啊。”

彼時宣瓊擡眼,與戴勝對視。

戴勝找到了人,直接朝他走去。

“前輩?”宣瓊出聲疑道。

戴盛盯着宣瓊盯了一會兒,開始上下打量,尤其見到他手中的劍後,眼睛亮了。

“這是扶搖吧!後生可畏呀,崇光劍配你倒也不虧。”

戴勝的話讓宣瓊震驚了一下。

“我山上的那只小妖歸寂前,托我看顧你們一家。所以你盡快尋些固魂養魄的東西,保護你親爹,否則不出今年你爹就要去陪那小妖了。”

後面的話,戴勝低聲傳至宣瓊耳中。

宣瓊聽完心情稍稍沉重了些許,而後沖戴勝道:“多謝前輩。”

“無礙。”戴勝擺擺手,而後果斷地轉身向殿外走去,“別送了,我走了。”

戴勝曾為宣瓊突破護法,出了一次山,只見到了公渡影,走時也是行色匆匆。

這次見到了不少人,但也沒有過多交流,他不喜歡人,亦不喜歡人間,他讨厭人身上那些肮髒的東西。

當然他不止讨厭人,神也如此,都是不幹淨的,不然當初女娲燒了人後,為什麽要去北海洗去自己身上的污濁呢?

只是她一直洗不幹淨,到死也沒有洗幹淨。

戴勝出了門壓抑低落的情緒才有所好轉。

“髒死了。”

他皺眉嫌惡地看了看自己的腳,而後快速禦風離去。

他要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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