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包廂出來左拐有個露臺，視角恰好可以看見一樓進出的大門處，楚洵雙肘搭在圍欄上，正靠在那玩兒手機。

手機玩得心不在焉，漫無目的地滑，每隔一分鐘點進微信，看與置頂那人的對話框。

他半小時前發過去一句話，迂回地問對方今天有沒有課，但一直到此刻還沒有得到回複。

還在路上堵着？

夜色漸黑，兩街旁路燈一盞一盞亮起，楚洵借着光遠遠地往一樓大門處投出一瞥，确定這家店沒什麽後門或側門。

正想着要不要再進包廂去看看，但又怕渾身沾上些煙臭，還是停住步伐。

稍作思忖。

露臺門忽然被拉開，鑽進來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一邊疾步往前走，一邊低着頭在手機上一陣噼裏啪啦迅猛打字，打到一半兒，才發現前面有人。

“我草！”孟宥驚叫一聲，發現是熟人，堪堪剎住，驚魂未定地順了順氣，“洵哥？你在這做什麽呢？”

楚洵：“裏面味道大，出來透透氣。”

又問他：“你來做什麽？”頓了頓，“接人？”

孟宥：“……”

誰家好人接人接到這來，他只是想找個清淨地方而已。

原因無他，這一晚上的信息量實在太他媽大了。就在剛剛，他不僅知道了方知墨念念不忘的那地鐵哥究竟是誰，還知道了這男的竟然跟徐維宜正在勾搭的那體院渣男富二代是同一個人！

該說不說，這世界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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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驚天大八卦，孟宥自然要和舍友分享，但包廂裏頭人擠人，他不好直接給方知墨發語音，又嫌打字難以描述這個複雜狗血的情況，這才出來了。

楚洵算是半個自己人，孟宥沒多在意，走到露臺邊，繼續啪啪打字：“沒啥，剛剛裏面有人差點兒打起來了，我嫌亂，出來站站。”

楚洵見他表情不對：“傷到人了？”

不然怎麽一臉出了大事的凝重表情。

“那倒沒有！”孟宥頭也不擡的随口道，“裏面沒啥事，就是小墨，他估計要傷心了！”

楚洵按開微信的手一下停住，“傷心？”

“可不嗎，他——”孟宥說到一半兒，忽然止住話頭。

因為他突然想到，既然那個魏明軒也是籃球隊大三的，那他媽不就跟楚洵是同系同級嗎？？

他想了想，還是将想說的咽了回去，聰明地先問了一句：“話說，剛剛裏面發癫的那男的，魏明軒，洵哥你認不認識？”

楚洵停頓許久，才嗯了聲：“認識。我室友。”

孟宥：“…………”

謝天謝地，還好剛剛管住了嘴。

楚洵眼見孟宥神色愈發詭異：“怎麽了？”

“沒有沒有！”孟宥定了定神，欲蓋彌彰地将手機也收起來了，“什麽都沒有！”

這他媽的……知道世界小，但倒也不必這麽小吧？？

怎麽就這麽巧？？

要就是普通同學還好，偏偏是室友！

這要是被楚洵知道方知墨之前惦記得要死要活的那個就是這個姓魏的，還不得被狠狠地看不起？？

楚洵沉默了一會兒：“那你剛剛說方知墨會傷心？”

“真沒什麽。”孟宥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随口就是瞎扯，“就，小墨最近是心情不大好，可能上課上的吧，都快抑郁了，我本來想喊他出去玩兒來着，結果哪哪都沒票了，反正就很煩。”

邊說邊倒退：“那個什麽，我男友到了，我下去接他一下，回頭再聊啊洵哥。”

“……”楚洵，“你剛剛說的另一個要來的人，是你男友？”

“啊？”孟宥退到只有半邊身子在門內，“是啊，那不然呢？”

楚洵：“沒什麽。”

孟宥瞄了他兩眼，一臉迷惑，但不敢多留，一溜煙地就跑了。

露臺重新安靜下來，夜風漸大，楚洵被風吹得微眯起眼睛，忍不住笑了聲，覺得自己實在想得有點兒多。

方知墨那麽社恐的一個人，自己是怎麽覺得他會來這種地方。

他掏出手機給鄭楊發了條微信。

[X]：吵，我先走了。生日禮物回頭給你。

鄭楊那邊沒回複，估計正因為裏頭的事煩得焦頭爛額。

楚洵也沒多留，走出ktv，打了輛車，待坐定，掏出手機再看一眼微信，面無表情地給置頂發送與他本人極度不符的可愛表情包。

[X]：熊熊撒花.jpg

[X]：熊熊戳了戳你問在忙嗎.jpg

還是沒回複。

楚洵往上翻了翻這幾天兩人的聊天記錄，發現最近方知墨的确跟之前不一樣了。

準确來說，好像從那天送完早餐後，方知墨的回複就少了一些，矜持了一些。

像在故意疏遠他似的。

楚洵不由到孟宥方才說的話，思索幾秒，打開各大浏覽器搜索——

“同學不開心怎麽辦”

跳出來的結果五花八門，但似乎沒一個與當下狀況相關，楚洵又想了會兒，修改搜索關鍵詞。

“朋友不開心怎麽辦”

過了一會兒，手指在鍵盤上停頓兩秒，再改。

“男朋友不開心怎麽辦”

這次跳出來的結果終于勉強有可取的地方，但高贊回答是這樣的——

[妹妹聽哥一句勸，別折騰沒用的了，男人都是視覺動物，你脫光了穿個黑絲兔女郎什麽的，比其他什麽都管用]

楚洵：“……”

楚洵冷着臉關掉網頁，想。

倒是不無道理。

可一早就用過的招數，該看的方知墨也早就看過了。

現在還來這一套，恐怕不頂什麽用，畢竟新鮮勁兒早過了。

再多也過界了。

微信上突然收到鄭楊回複。

[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楊]：行，你走吧！反正我這邊也亂得一批，媽的，早知道不喊你室友來了！

語氣十分暴躁。

楚洵打字。

[X]:對了。

[X]:你上次說的那個講座是幾點。

[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楊]：啊？

[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楊]：你要去聽那個啊？？

鄭楊有個朋友是心理系的，期末大作業有個心理咨詢講座，拜托他發過票。

鄭楊将鏈接一轉發，平時發個狗叫表情包都能有一堆人互動的朋友圈就跟紛紛把他屏蔽了似的，半天沒有一個人回複。

将人憎狗厭诠釋到極致。

[X]:嗯，想去，幫我要兩張票？

[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楊]：這玩意哪他媽有人聽！別說兩張票，弄一百張撕着玩兒都行。

[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楊]：不過你要兩張幹嘛，還有誰要去，這麽想不開的嗎？

[X]:還不确定。

[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楊]：？

[X]:可能只是我想不開。

[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楊]：？？？

迷惑歸迷惑，鄭楊還是迅速給他弄了兩張票，電子二維碼很快發到楚洵手機上。

-

晚九點，遠不到大學生該休息的時間，414寝室卻早已熄了頂燈，只有一盞小臺燈還亮着，照出書桌前一小片光亮。

書桌前坐着的人洗了澡，發絲還有些未散去的濕潤水汽，渾身清清爽爽，四周的空氣都飄着層沐浴露的淺淡柚子香。

他翻過一頁書，在作業最後一題上選了個C，然後放下筆，結束了今晚的學習。

方知墨已經維持這個沐浴焚香正襟危坐的姿勢學習有差不多兩小時之久了。

期間，除去去了一趟廁所，起身喝了兩杯水以外再無其他動作。

準确來說，也不止今晚，他這幾天從琴房回來之後，基本上都是這麽個狀态，從專業課學到公選課，主打一個學不死就往死裏學。

倒也不是他一夜之間變得對文化課有多熱愛，只是不想讓自己閑暇時的注意力總集中在手機上。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發現自己每天玩兒手機的時間直線上升。

早上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是打開手機點進微信，練琴時的休息間隙會第一時間去摸手機，走在路上時總低着腦袋，在手機上點來點去，還邊看邊笑。

像生怕錯過誰的消息。

大學生不是小孩子，當然不至于連玩兒手機都要被管控的地步，況且除去彈琴本身，方知墨本來也不是個對自己多麽苛刻的人。

只是那天公選課，自己內心演完一出大戲過後，方知墨痛定思痛，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

大概是長到快二十歲，一顆心從來如同平靜的湖面，如今這樣輕易地被随便牽動，颠來抛去，時常像走在雲端，有時快得不正常，偶爾又有些毫無理由的低落，這種新奇的體驗讓他既興奮，又有些害怕。

但他從沒有跟一個陌生人保持這樣的網絡關系的經驗，于是也不知道這種情緒算不算是正常。

找不出答案，但源頭卻是一目了然，于是方知墨從源頭開始截斷，決定既然X不問他，他便也繼續裝作一點也不在意，只當自己還不知道兩人一個學校。

只當自己也一點都不想同他見面。

——不過，僅僅就為了這個，連手機都不敢再玩，是不是也有點因小失大？

就比如現在吧，作業真的已經做無可做了，又才九點，能做點什麽？

方知墨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頸，眼睛悄咪咪瞄向床上——

為了能專心寫作業，他在兩個小時前特地将手機放在床的對角線最裏面的壁櫃裏。

這樣一來，他想要中途玩手機，就必須完成脫鞋——爬上床——再挪到床頭——打開櫃門拿出手機——最後下床，等一系列步驟。

十分勸退。

算了，左右沒什麽事，不然還是把手機拿下來随便打打游戲吧？

最近有個新出的5v5塔防游戲，機制是舊機制，但英雄做得很漂亮，在學生當中很火。孟宥早在一周前就拉着方知墨一起下載了，但他一直還沒有機會試過。

總之，他絕對不是想看X是不是又有發什麽新消息。

打定主意，方知墨歡快地踢掉脫鞋，噔噔噔爬上床，費了一番力氣将手機拿下來，直接站在爬梯上就解鎖。

然後立即忘掉了要打游戲的事，火速點進微信。

再肌肉記憶似的點進與那人的對話框，将積攢了幾個小時的消息一條一條讀下來。

重要消息其實也沒有，就是問他今天是不是在上課，和幾只很蠢萌的表情包。

方知墨每次看到X發這個系列的表情包就想笑。

意識到自己又在莫名其妙傻樂，他努力抿住唇，頰邊卻仍舊因憋笑而擠出一點小小的酒窩。

他用指腹輕輕撓那只熊，怎麽也沒辦法将這樣可愛的卡通形象和當初在地鐵上看到的那個人聯系在一起。

X……現實生活中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X好不好奇自己現實生活是什麽樣子的？

屏幕下方忽然冒出一個新消息氣泡。

[X]：上線了？

方知墨：“……”

微信APP這個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功能什麽時候可以去掉啊？？

[小墨點]：……

[小墨點]：今天沒有課，我剛剛在自習，沒有看到消息。怎麽啦？

[X]：我看了天氣預報，這周六會下雨，但周日天氣還不錯。

[X]：你那天有空嗎？

！

方知墨盯着這行字，渾身一凜！

來了！

這句話怎麽看，怎麽都是約人見面的開場白。

這次一定不可能是他意會錯了吧！！

不然X總不會閑得沒事，單純只是來關心一個同校的網友在天氣晴朗的周日有沒有空。

雖然他早就發過誓，絕對不要再自作多情以為對方也很想同自己見面，可既然現在對方都主動開口了，那自己回應一下，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自那次花卷事件過後已經過去了好多天，他朝思暮想，已經算勉強做好了再次見面的心裏準備，再也不可能像上次一樣，對方只是說了一句話，他就慌得要命，十分丢臉。

其實方知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麽。

他長得又不算醜，一點也不會見不得人，他其實有自信，見面之後，就算X不喜歡自己，但也絕對不至于讨厭自己。

……所以周日穿什麽衣服好？

……約會結束後，再約下一次見面，是由自己開口，還是再等着X主動？

二十秒的時間，方知墨已經頭腦風暴到了下下下次見面時候的着裝問題。

[小墨點]：有空的。

發出這句，他就緊張地啃着手指頭，等着X的進一步主動。

果然，三秒之後，X發來新消息——

[X]：那你要不要、

[小墨點]：要！~

兩人的消息幾乎一前一後發出，相隔不過五秒，一上一下堆在對話框裏，似乎又在嘲笑方知墨的笨蛋。

[X]：字還沒打完。

[X]:……你都不問問是什麽？

方知墨：“…………”

[小墨點撤回一條消息]

楚洵看見那頭又“正在輸入中”了快一分鐘，才再回複過來幾個字。

[小墨點]：……所以是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