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邀X見面的話術, 當然是方知墨在上樓的時候經過反複斟酌考量而敲定的。

這事太過事關重大，甚至算得上方知墨活了這麽多年的人生第一大挑戰！

所以務必得要認真對待的。

因為太過糾結，到了四樓後他沒有立刻回寝室，而是慢吞吞地圍着樓道轉了幾個圈。

邊轉悠邊糾結, 因為太過入神, 差點一頭撞進了穿着睡衣睡眼朦胧從寝室裏出來倒垃圾以及下樓吃他本日第一頓飯的孟宥懷裏。

面面相觑一番, 方知墨在孟宥張口欲罵之前火速逃進了宿舍，然後給X發去了消息。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試圖約線下見面。

上一次是X先邀他的, 可因為一些這樣那樣的原因, 方知墨選擇放了他鴿子。

原本打算就此當這人不存在，可方知墨還是低估了自己對他的上頭程度。

那麽再次見面, 理應由自己提出來。

自己以一個“不願透露姓名的陌生人”的身份同他網聊這樣久，固然有社恐的原因，但其實一開始只是覺得兩人随時會躺列, 消失在人海裏做一個過年時會群發一條祝福消息的關系, 互不認識對你我都好。

後來則又是因為某些內容太過放飛過火, 有一張賽博面具罩着, 怎麽也會放心一點。

可現在既然已經決定正式見面，方知墨就不打算再假裝不知道他是誰。

所以他頭一次在對話框裏鄭重地叫出“魏同學”的稱呼，表明自己對這次約見的重視, 同時也打算在對方有所回應之後, 立刻就坦白自己是誰。

可消息一發出, 那頭卻半天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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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墨忐忑地等待了一會兒, 手指頭在手機殼角角上扣了又扣, 還是又發了一條——

[小墨點]：我給你帶學校那家奶茶店的草莓椰椰啵啵！

還是沒回。

[你戳了戳X]

[小墨點]：兔兔敲敲.jpg

……依舊沒動靜。

是還在外面嗎？

方知墨上滑兩人的聊天框。

明明上午的時候這人還一句一句發個不停, 說“就想和你聊天”，仿佛手機不離身就為了同他說上兩句話, 結果到了午休時間，反而沒有動靜了。

方知墨盯着手機看了一會兒，熄滅屏幕，心想，算了，午覺起來再看他有沒有回複吧——

一聲震動。

方知墨火速又點開。

那頭的确回複了。

但是只回複了一句話。還是句讓方知墨看不懂的話。

[X]：你怎麽會以為我姓魏？

……？

方知墨盯着對話框裏這句話，陷入沉思。

嗯？

什麽意思？

魏明軒不姓魏，那姓什麽？？

方知墨的第一反應，是對方在疑惑自己為什麽知道他的名字。

這個顧慮倒也算正常，可是，且不說自己在加他的第一天，就說明了曾在地鐵上見過他，後來又得到了那麽多信息，又是同校，又是籃球隊，就算沒有孟宥，以這樣多的線索，方知墨先知道他的名字，也是遲早的事。

方知墨沒想到邀他見面會首先得到這樣一句回複，但既然他在意，還是小心翼翼地在對話框裏打了一段話，打算解釋自己叫他名字的原因。

結果還沒發出去，就見他說——

[X]：我不姓魏。

方知墨：“……”

啊？？

這是他在逗自己玩，還是？

[小墨點]：？？？

[小墨點]：你不是魏明軒嗎……那你是誰？

這句話發出去，似乎一下徹底把對方幹沉默了。

方知墨眼睜睜看着他“正在輸入……”了幾乎快一分鐘，才回複。

[X]：可以。引用【小墨點：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出來一起喝杯飲料嗎？】

[X]：但我的确不姓魏，我是楚洵。

[X]：不太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誤解，我們見面聊？

[X]：還是這周末？

方知墨：“……”

方知墨：“…………”

？？？

等一下！

方知墨忽然懷疑自己看不懂漢字。

[X]是楚洵？？

自己加了兩個月微信的，從素不相識剛加上就躺列，再到現在這樣每天都要抱着手機聊二十五小時的，微信昵稱為“X”的背後的人，竟然是楚洵？？

不是……！所以這幾個月來跟自己網聊的到底是誰啊？

方知墨腦子裏有點兒亂。

這件事情太奇怪了，他是楚洵？這怎麽可能呢？？

方知墨敢一萬個肯定，自己那天在地鐵上見到的百分百是魏明軒，孟宥也千真萬确去找魏明軒要了微信，然後立刻将要到的微信發給了自己。

而且，X，不就是“軒”嗎？

……不對。

好像，也可以，是……“洵”？

方知墨腦子裏被攪成一團漿糊，可當這個微小的漏洞被抓住，很多他沒有注意到的、或者本來察覺了但有意忽略掉的細節，全部湧入腦海裏。

可是唯有最後一點，他無法相信。

對，不可能的。

就算有再多的巧合，唯有這一點是最無法解釋的——

楚洵怎麽可能給人發那麽多那種照片呢？？？

雖然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是誰，但至少也明白手機對面是個男生，而且是個陌生男生。楚洵，一個崆峒鐵直男，而且看起來是個挺高冷的崆峒鐵直男，會這麽沒有防備地給一個不認識的男生發這麽多那麽那個的照片？？

他圖什麽啊？？

方知墨手比腦子快，知道主人最在意的點，于是發出去幾句——

[小墨點]：真的假的。

[小墨點]：那、那些照片，都是你哦？

這次，那頭回得很快。

[X]：圖片.jpg

對方直接發了張圖片，是一張起先發給過他的腹肌照。

但與先前沒露臉的不同，這張露出了照片主人完整的正臉，畫面裏，他頭微微歪向一邊，散漫地看向鏡頭，一只手握着手機，但先前一同被裁掉，此刻便也重新出現在畫面裏。

方知墨恨自己記性在此刻突然變得這麽好，甚至能辨出他右手上的青筋紋路，恰好是跟那只方才将自己扯進更衣室裏的手一模一樣。

……對上了。

的确是楚洵沒錯。

的确是幾分鐘前剛剛才見過的那張高冷帥臉沒錯。

……啊啊啊啊？？？

那頭，X——不，現在應該說是楚洵，還在發消息。

[X]：這樣清楚了嗎。

[X]：或者要不開個視頻，我脫了，你驗驗看？

[X]：看那些是不是我。

方知墨：“…………”

方知墨沒察覺出對方話語裏的壓抑着的微妙不爽。

他看着照片裏這張無比熟悉的臉，人傻了，但心跳得砰砰的。

除去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此刻，他心裏還有一個想法——

……所以X真的是楚洵。

給他發腹肌照的是楚洵，在自己生病時噓寒問暖的也是楚洵。

那個徐維宜倒追的人不是X，又渣又浪的不是X，因為X從頭到尾就是楚洵。

自己心動上頭的，好像一直就是楚洵，不是什麽其他人。

像萦繞在心頭的淡淡陰霾一瞬間消失不見了一般，他此刻心中有震驚、有不可置信，但好像還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高興。

方知墨心跳得飛快，手指頭搭在按鍵上，删删減減無數次，可又覺得在此刻說什麽都有點不合适。

[X戳了戳你]

[X]：怎麽不說話了。

[X]：因為我不姓魏，就不想跟我見面了？

方知墨盯着這句話：“…………”

莫名其妙的雀躍過後，緊接着而來的就是驚恐。

不是！

自己到底在樂什麽東西啊！

渣男變楚洵……有好很多嗎？？？

剛剛才呼出去的氣一下又抽了回來。

他原本邀魏明軒見面，是覺得兩人關系好像已經超出普通網友的範疇，他覺得自己有一點喜歡他，也隐約覺得他對自己也有一點好感，但又不敢确定，不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覺，所以不想再不明不白為一些事猜測或難過，想要有一個确認跟整理的機會。

可現在X從魏明軒變成是楚洵——

那先前的一切，豈不是就不成立了嗎？？

已知楚洵是個直男，還是個會一言不合就狂揍來向他告白的小男生的鐵直男。

雖然方知墨覺得兩人已經算熟人了，在相處的過程中好像也沒感覺到楚洵的暴力傾向，不至于到被他揍的地步，但不管怎麽說，再以原本的出發點去約一個大直男，顯然，不太，合适吧？

見了面，能說什麽？？

問你給我發腹肌照是不是想泡我啊？楚洵會不會一下子惱羞成怒也揍他？

而且，說不定先前那些讓他時常的心動的瞬間，其實只是自己全部會錯意了？？

畢竟楚洵本來人就怪好的啊，據林芃說，甚至還會莫名其妙提出幫他保管快遞，還會莫名其妙同他一起打車并搶付車費——

所以，在楚洵人很好的前提下，那些照片，是不是只是來自于一個身材好的直男的炫耀？？？

那些關懷，也許就是來自一個有禮貌的直男的順手？？

方知墨只感覺腦袋裏面像有雷陣陣劈過，他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世界，懷疑一切。

半晌，他艱難打字。

[小墨點]：不是……

[X]：周末還見面嗎？

[小墨點]：…………

[小墨點]：我突然想起來，周日有事……

他這次不是找理由迂回地放鴿子了。

他就是要明目張膽放鴿子！

因為他真的不知道網戀對象一下突然變成楚洵，見面後要跟他說什麽。

兩人就連一起吃頓飯，全程的對話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個字，方知墨實在無法想象自己要怎麽對着楚洵那張臉說出“我其實有一點點真的喜歡上你”。

所以還是逃吧！！

對infp來說，沒有什麽是逃避解決不了的。

[X]：和同學約好了要逛街？

方知墨眼睛一亮，随即在心裏猛點頭。

竟然還貼心地替他找了理由，楚洵人真的挺好的。

[小墨點]：嗯嗯嗯！！一早就約好了的！

[X]：那下周末？

方知墨：“……”

不愧是本人，連說話的方式也一模一樣。

[小墨點]：下周末系裏要組織統一排練！也沒空……

[X]：但我聽說海大音樂系是每周單獨通知周末的排練計劃。

[X]：現在不是還沒到下周？

言外之意是你怎麽就确定沒空。

方知墨：“…………”

話說得倒是沒錯，但是，是誰告訴他音樂系有這個規定的？

哦，好像是自己。

方知墨想穿越回半小時前捂住自己的嘴。他再找不到什麽別的合适理由，幹脆胡言亂語，已讀亂回。

[小墨點]：總之，總之我就是一下突然變很忙，忙很多事，真的沒有空！

[X]：……

這下對方終于沒再回複。

方知墨松了一口氣，以為楚洵終于被自己糊弄過去了。

但還是被這樁烏龍尬出了三室一廳。

他放下手機，在寝室裏轉來轉去，仗着孟宥不在，用力捏了很多下他那個發洩玩偶娃娃，把玩偶娃娃捏扁，怕孟宥回來問是誰幹的，又花了五分鐘，一點一點把娃娃的臉揉圓。

最後又抱着樓梯扶手emo了一會兒，糾結得無以複加。

開玩笑。

怎麽會真的是楚洵啊？

自己好像對他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什麽露多一點大家都愛看，你是擦邊界紫微星什麽的……自己當時到底在想什麽啊？？

他怎麽能對楚洵說那些啊啊啊！！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就有點像在對一個和尚講黃色笑話……

楚洵當然不至于是和尚，可他的氣質那麽冷，也絕對不是能随便開玩笑，至少不是能随便開黃色玩笑的樣子！！

一時之間，不知道是crush其實不是渣男而是校草的喜悅比較多，還是crush雖然是校草但校草是直男，還是個自己壓根就不敢同他多對視的直男，比較絕望。

感覺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楚洵還并不知道“小墨點”就是方知墨。

淡定，淡定，事情應該還是有回轉餘地的——

忽然，外面傳來一道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

方知墨想起方才去了食堂的孟宥，以為是他沒有帶鑰匙，下意識揚起聲音道：“你回來啦？”

回來得正好！

他也有要緊的事情想問孟宥！

比如他當時去要的明明是魏明軒的微信，究竟為什麽跟自己網聊的人會變成是楚洵？？

方知墨一溜小跑到門邊，手剛搭在門把手上，外面就傳來一道低沉男聲——

“是我。”

……？

這道聲音剛剛才聽過，且沒有任何摻雜過電流而導致的細微變化，就也沒有任何認錯的餘地。

方知墨整個人都僵住。

“你說接下來都沒空，那就現在吧。”

外面的人似乎是感覺到屋內動靜一下消失，擡起手，不輕不重地又敲兩下。

“知道你在裏面。”他說，“出來，我們聊聊。”

“不用多久，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