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沉默片刻, 楚洵将包從儲物櫃裏抽出來,“啪”一下關上門,轉個身,後退一步靠在櫃門上, 雙手抱臂, 冷淡地看着魏明軒。

“嗯。”他嗓音很淡, 帶着股子讓人氣血上湧的平靜,“所以我說得有問題?你自己又是什麽怎麽回的, 你不記得?”

魏明軒盯着他, 一時之間被堵得說不出來話,他咬肌緩緩收縮, 想起那天的事。

他從小到大在男生堆裏人緣一直挺好,念了大學之後,朋友圈子也建立得很容易。

照常理來說, 他跟楚洵就算因為性格差異玩兒不到一塊兒去, 關系也應該不會太差, 畢竟兩人沒什麽矛盾。

事實上, 一開始也的确是這樣。

一個同樣天之驕子的舍友,開學以來就吸引與自己同樣多、甚至更多的目光,說沒有多關注一點兒, 那肯定是假的, 但也就僅此而已。

魏明軒朋友圈子裏這樣的男生多了去了, 更何況他有自己豐富精彩的大學生活要過, 不至于多麽刻意地去看不慣一個舍友。

幾次邀請, 對方沒有要加入朋友圈子裏一起泡夜店打麻将的意思, 關系也就正常回退到晚上回宿舍以後點個頭,以及打游戲的時候偶爾分包煙的平淡關系。

一直到大二那年的元旦晚會之後。

那天魏明軒看見儲物櫃裏被揉得稀巴爛, 仿佛被當成垃圾一樣扔在一旁的留言紙條,有點恍惚,去酒吧喝了大半夜的酒。

喝慣了的東西,那天卻稍稍有些過量,所以回到宿舍,突然就有了點兒酒精催發下的傾訴欲。

于是他連周彬都沒告訴的事,就醉醺醺什麽都告訴了楚洵,包括生平第一次的主動,第一次的被拒,第一次的丢臉到谷底。

魏明軒喝酒從來不斷片兒,醒了之後對自己幹了什麽事記得一清二楚,但臉已經丢出去了,沒什麽挽回的餘地,于是第二天一早起來,就啞着聲音跟楚洵說:“你就當我放了個屁吧,別和別人說。”

楚洵說:“嗯,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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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你是不是覺得我昨晚那個樣兒挺傻逼的?”

當時楚洵正要出門,在門邊穿鞋,聞言,随口就回了他一句:“沒事,都過去了,下一個更好。”

魏明軒撐着宿醉過後快裂掉的頭,聽了他這話,想了會兒,說:“也是。傻逼才在一棵樹上吊死,下一個肯定更好。謝謝啊兄弟。”

——也是。

魏明軒當時的确覺得“也是”,覺得楚洵這話真他媽的有道理,可不是“下一個更好”嗎,畢竟這一段還沒開始就胎死腹中,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因為楚洵那句話,他還一度差點和這個當了他大半晚情緒垃圾桶并“開解”了他的舍友成為真正的朋友。

結果後來才發現,這人好像,也喜歡方知墨。

于是事情就變味了。

在一個沒什麽交情的室友面前因為告白被拒絕而丢臉,和在強有力的情敵面前丢臉,那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

前者可以自嘲之後一笑了之将事情揭過,可後者就有點兒繞不過去了。

楚洵的“好心聽他傾訴”,就好像立時變成了居高臨下看他發瘋,讓魏明軒至今難以釋懷。

那些也都算了。

畢竟喜歡只是喜歡,不一定代表會有所行動。只要沒有,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可現在這是什麽意思?

楚洵去追了,且好像還真的追到了,并且藏着掖着不說,就等着他什麽都不知道還傻逼似的當面撞見他們倆卿卿我我,什麽意思?

故意打他的臉嗎?

更衣室裏一片沉默。

片刻,楚洵擡眼,跟怕魏明軒不記得似的,緩緩開口,提醒道:“你自己說的,下一個更好。”

魏明軒瞬間暴怒:“我他媽那是順着你勸我的話往下說的!誰知道你安的什麽心,勸我下一個更好,結果自己跑去撬牆角了是吧?”

“我勸你?”楚洵像跟聽見了什麽笑話似的,笑了下,但眼睛裏毫無情緒,“就算我勸了吧,但你不是也聽進去了嗎?”

——“失戀”第二天就跑去蹦迪,發了張一左一右摟着兩個女孩子的朋友圈。

他那條朋友圈或許是有點兒故意發出來告誡自己、暗示楚洵“自己并不在乎那點兒被拒絕的事”的意思的,但楚洵理解能力良好,确實被暗示到了。

魏明軒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牙關咬得咯吱咯吱響,忽然松嘴,扯唇笑了下:“你現在跟我裝什麽逼呢,還以為你多厲害,舔了至少得有三個月了吧,不還是沒身份?人家把你當回事嗎?別不是拿你當舔狗備胎吊着玩兒吧——”

話音沒落,就被當頭一件衣服砸了臉。

楚洵抓了件不知道誰扔那的臭衣服砸的。

“廢話說完了嗎?”他從櫃門上直起身來,墨黑的眼眸裏寒意森冷,“我有沒有身份,跟你有關系?管好你自己吧?”

說着,連餘光也沒再看他,背上包就走了。

魏明軒胡亂将那件衣服将臉上扒拉下來,怔了幾秒鐘,回過神來,氣得狠狠将衣服一摔。

停頓半晌,又飛起一腳,踹了一下楚洵的儲物櫃的櫃門。

-

楚洵背着單肩包,沿着向上的林蔭道往回走。

他步子邁得很快,眉心也蹙着,手裏握着屏幕仍然亮着的手機,半小時給方知墨發的那條“晚上吃哪裏”,對方直到現在還沒有回複。

回去的路上,楚洵拐進超市,買了瓶水,結賬時,微信上仍然沒有新消息,他停頓片刻,還是從收銀臺的貨架上拿了包許久沒抽過的煙。

為避免一不小心又碰見晦氣舍友,他暫時沒回宿舍,而是繞了個彎兒,去三舍後門花壇裏的長椅上坐下。

剛咬上煙點燃,手機就震了震,是方知墨發來了消息。

[小墨點]:今晚不用等我吃晚飯啦~

[小墨點]:被教授留堂了,要讨論交流會的事

[小墨點]:哭泣.jpg

[X]:嗯。

[X]:在音樂樓嗎?幾點結束,要不要去接你?

那頭沒再回複,可能是真的去忙了。

楚洵盯着對話框看了一會兒,将手機放到一邊,在長椅上坐着抽完一整只煙,等天色差不多黑了,才緩步上樓。

其實放在四個月前,他不敢相信自己還會有跟方知墨這樣親近的一天。

如今,兩人幾乎每天都要聊很久的天,一有機會就會見面,跟戀愛不過一個名義上的差別。

可明明關系越來越近,明明覺得“慢慢追就可以”,可不知怎麽,楚洵仍然一天比一天患得患失,一天比一天還要不滿足。

他忽然又想起那天方知墨邀自己見面時張口就說的“魏同學”。

說沒有因此吃過醋肯定是假的,畢竟認錯了人,還認成是魏明軒。

可今天,楚洵突然意識到,方知墨既然能那樣說,是不是就說明,他其實也做好了微信背後是魏明軒的準備?

是不是說明,如果當時微信背後真的是魏明軒,他也會接受?

這個可能性楚洵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一直沒有真的當回事。

回了宿舍,礙眼的舍友并不在,楚洵坐在椅子上刷了會兒手機,又打開筆記本,打了幾把游戲。

游戲很耗時間,暫且不用思考別的事,他技術OK,結束一局之後,又很快被路人邀請組隊。

楚洵沒有拒絕,就這麽一把接一把打了一針,等幾個路人隊友說“下了下了”之後,他看一眼時間,才發現已經十二點。

煙灰缸裏煙頭積了滿碗。

他點擊退出游戲,去開了個窗散散味兒,收拾東西準備洗漱,卻忽然發現微信在二十多分鐘前收到了幾條新消息。

[小墨點]:!

[小墨點]:終于結束了,才從會議室裏出來!流淚.jpg

[小墨點]:剛剛進去太突然,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不用接的,教授請我們去吃了晚飯,開車送我們回來的。【引用:在音樂樓嗎?……】

[小墨點]:?你就睡啦?好早!

[小墨點]:那晚安。

[小墨點]:小狗親親.jpg

是兩只卡通小狗,憨态可掬,咖啡色的那只正抱着另一只的狗頭親親,畫面上冒滿愛心。

這其實是方知墨常用的表情包,可能表達的并不是戀人之間的親密,只是一種友好。

楚洵看着這個對方常用的表情包,動動手指,回了一句——

[X]:親親?【引用:小狗親親.jpg】

[X]:你是不是忘了我還是追求者。

那頭估計正在玩兒手機,居然回複得很快。

[小墨點]:!對哦

[小墨點撤回了一條消息]

他竟然把小狗親親撤回了。

楚洵看着他這個迅速的撤回,盯着瞬間變得空空蕩蕩的對話框,愣了好一會兒。

正要收起手機,忽然,剛剛消失掉的小狗親情又重新跳了出來,還一口氣發了許多個不同種類的。

[小墨點]:小狗親親.jpg

[小墨點]:兔兔貼貼.jpg

[小墨點]:鴨鴨啄啄.jpg

……

[小墨點]:……不可以親嗎?

楚洵看着滿屏活潑又親密的小動物,一直緊繃的唇角終于松動。

[X]:可以

[X]:随便親。

那頭估計是也對自暴自棄般地發了一堆親親表情包有點害臊,開始轉移話題。

[小墨點]:今天開會,交流會的行程臨時有變化,我們需要提前過去。

[小墨點]:所以我明天就要出差了。

[X]:嗯,一路順風,演出順利。

[X]:小狗親親.jpg

他把剛剛對方發過的親親表情包又發了回去。

可方知墨卻沒有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

[小墨點]:……

[小墨點]:我要去整整一周。

[X]:好,等你周末回來,帶你喝奶茶吃火鍋。

那頭大概是對楚洵的回複仍然不滿意,又說。

[小墨點]:我明早八點就要出發了哎,最早的那班高鐵。

楚洵看着這條暗示性足夠明顯的消息,幾乎能透過屏幕看到對方靈動哀怨的小表情。

他終于笑出了聲。

然後勾着唇角,敲字回複。

[X]:四樓最右邊的天臺。

[X]:出來吧,我去那裏等你。

-

414宿舍裏,燈早已熄了,孟宥今天睡得難得的早。

方知墨回來的時候動作就已經放得很輕,此刻收到消息,興奮得差點原地起跳。

但想到孟宥還在睡,還是又極力忍了下來,努力深呼吸幾口氣,蹑手蹑腳,摸着黑出了門。

一出門,就“噔噔噔”跑起來了。

他最近幾天太忙了,其實沒怎麽和楚洵見面,這次出去少說要一周,所以高鐵票改簽的第一時間,方知墨就想見他。

可是忙忙碌碌一整晚,最後也沒找到機會,本來以為就要這樣小半個月都沒法見一次面了,沒想到峰回路轉。

方知墨自己也覺得有點神奇。

不過短短幾個月,自己竟然就已經對楚洵有這麽多的依戀,以及連分開都還沒有分開,就開始的想念。

他一路小跑到約定的天臺上。

七月的淩晨,天臺上有微風,那人披件外套,靜立在暖風裏,專注地看着他要來的方向。

這種被人耐心等待的感覺太好,方知墨停頓一步,踏着月光跑過去,對方就已經提前張開雙臂。

這個擁抱不是提前被約好的,可是方知墨沒什麽停頓地撲進了他懷裏,就跟兔兔貼貼表情包一樣。

楚洵也穩穩地抱住他。

方知墨穿着單薄的睡衣,已經洗過了澡,月光灑在他皙白好聞、泛着柚子清香的皮膚上,好像真的是從天上掉來的。

楚洵雙臂緩緩收緊,圈在他腰間,掌心的熱意透過單薄的絲質衣料沁進他皮膚裏,腰間那一塊薄嫩的皮膚被燙得發熱。

“小墨點同學,我要親你了。”

方知墨抿了抿唇,剛有點想說你不守規定,這句“我要親你了”,好像只是一個通知,并不再是禮貌詢問。

可他并不排斥,反而有點喜歡。

對方俯身過來,方知墨唇瓣就被撬開,在對方的舌尖裏嘗到一點點苦苦的尼古丁的味道。

同樣的味道他在另一個人身上聞過,當時下意識的動作是推開一步,可放在楚洵身上,卻好像一點兒都不讓人讨厭。

只是仍然有點兒驚訝。

畢竟方知墨雖然知道楚洵抽煙,但其實很少聞見這個味道。

于是眨巴了好多下眼睛。

楚洵在他唇瓣上溫柔地啄吻,可親着親着,忽然忍不住從喉腔裏溢出聲悶笑,跟着退開一點,垂眼看着方知墨,然後唇舌游移着往上,在他眼皮上碰了下,“你眼睫毛弄得我有點兒癢。”

方知墨仰頭看他,拽着他衣擺,有點着急地道,“那我閉眼。”

……還沒有被親夠。

楚洵:“嗯。”

方知墨就立刻閉上眼睛。結果還沒等到再次落下來的吻,就聽見“哐當”一聲鐵閘門被推開的聲音——

本來接吻就是腎上腺素飙升的時刻,這麽一下,方知墨心率直接逼近一百八。

兩人齊刷刷轉頭,就見孟宥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正呆若木雞地看着他們。

場面有個很長久的靜止。

半晌,到底是沒有在親嘴的孟宥先回了神。

“我出來上廁所,總覺着這裏頭有光,所以進來看下。”孟宥有種夢還沒醒的夢幻感,聲音發飄地問,“你倆……在這幹什麽呢?”

其實這事早該坦白了,所以方知墨只是慌張了一秒鐘,就立刻在心底想好了滑跪坦白的說辭。可誰知楚洵先他一步開了口——

“恰好碰到。”

“……”孟宥一言難盡地看着他們:“恰好碰到?在這?”

半夜一點,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天臺恰、好、碰、到?

你倆夢游夢一塊兒去了是吧。

方知墨:“……”

這理由就連方知墨都不會信的!

可既然楚洵都這麽說了,方知墨就只好點頭,就差把腦袋點出殘影。

孟宥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一點頭:“……行啊。那你倆繼續恰好去吧。我走了哈。”

孟宥可能是困極了,居然沒有多作糾纏,說完,就打個哈欠直接出去了。

方知墨松了一口氣。

但他其實覺得孟宥并沒有這麽好糊弄,可能只是剛剛沒看清而已。方知墨正想着要不要待會回去之後,要是孟宥還沒睡的話,就直接坦白算了。

然後下一瞬,他就見剛剛明明已經出去了的人,一個假動作,殺了個回馬槍,在二人放松警惕之後,火速又重新推門進來了——

并恰好看見楚洵在方知墨額頭親了一口。

孟宥:“……”

楚洵:“……”

方知墨:“…………”

一陣比剛剛更長的死寂之後。

孟宥盯着他們,緩緩笑開:“洵哥你這嘴巴,也是碰巧砸到我們小墨腦門上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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