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第二天,趙真桢睡到十點,才慢吞吞地起床,化了個淡妝出門。

今天張潤去出差了,王栎又有事請假,整層樓只剩下趙真桢一個人在前臺整理資料。

下午,趙真桢趴着桌子上小憩。迷迷糊糊間,她聽見自己的手機鬧鐘響起來,又聽見有人推門的聲音。

趙真桢擡頭,映入眼簾的是秦燃那張好看到過分的臉。她腦子裏有點懵:“張老師和你定不是說五點?”

離預約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秦燃沒回答,只是從衣服口袋裏摸出兩張照片,遞到她面前:“孟皓的簽名照,成哥讓我帶給你的。”

趙真桢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表情茫然:“孟皓是誰?”

秦燃盯着她剛睡醒還微濕的眼角,似乎是要辨別她表情的真假,過了兩秒:“你不是他粉絲?怎麽連你偶像的大名都不知道?”

趙真桢拿過照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Monster。

大概是昨天陪着唐桃去應援的時候,也被當成了狂熱粉絲。

趙真桢幹巴巴地笑了兩聲,解釋道:“我昨天我是陪我閨蜜去的,她才是Monster的粉絲。麻煩替我謝謝成經理。”

“哦。”

...

趙真桢把秦燃帶到房間裏,示意他在診療床上坐下。

“張老師被臨時叫去外地看病人了,今天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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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真桢從架子上拿下藥膏和筋膜刀,張潤走之前特意仔細給她交待了今天的任務。

趙真桢拉過凳子坐下,看秦燃表情有些凝滞,似乎沒什麽精神,頓下動作:“今天不舒服嗎?”

“昨天沒睡好。”

職業選手,作息不規律是常事。趙真桢點了下頭:“先把衣袖撩起來,右手給我。”

秦燃順從地伸出右手。

他的手指狹長,瘦得骨節明顯突出,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膚下面蔓延。

趙真桢把一小塊藥膏塗在他掌心,慢慢按摩抹開。

“你右手這裏一直到小臂,有增生,我們慢慢弄,先把結打開。”

“到小臂的時候可能會比較痛,如果受不了的話告訴我一聲。”

“你們打游戲都固定一個姿勢用手,很容易出現這種情況。”

“平時自己也要注意,等會兒我給你一個彈力帶,你回去了也要自己多放松肌肉。”

...

趙真桢獨自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沒有得到回應,她感覺有些奇怪,擡起頭。

兩個人距離很近,秦燃的視線有些渙散,不知在想什麽,濃密的睫毛下是一雙下三白眼睛,帶着很強的厭世感,鼻梁高挺,嘴唇飽滿,三庭五眼比例恰到好處。

趙真桢在一瞬間理解了唐桃口中的那些顏粉。秦燃的長相太過驚豔,過目不忘。

用“驚豔”兩個字去形容一個男生有點不合适。但這麽近的距離和他對視,趙真桢實在思考不出其他詞。

那雙眼睛即使沒有聚焦也足夠抓住人的目光。

秦燃坐在診療床上,位置比她高一截,本來只能看到趙真桢毛茸茸的頭頂,他的思緒飄遠了,但對方忽然擡頭,他有點沒預料到。

“怎麽了?”

疑惑的語氣還帶着點無辜。

趙真桢甚至懷疑剛剛她說的所有話,秦燃根本沒有聽進去。

“這種力度你能受得嗎住?”

秦燃沒有開口,從喉腔裏悶出一聲:“嗯。”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趙真桢接着低下頭。

她覺得受了張潤的影響,張潤在給病人訓練的時候總喜歡閑聊,一來可以讓病人放松下來,二來可以得知一些病人平時的生活習慣。

但秦燃的話太少了,這招大概不管用。

趙真桢不說話以後,診療室內安靜了下來,只留下牆上的鐘滴答滴答地走。

秦燃看着趙真桢一臉認真的樣子,幾縷細發偶爾不聽話地滑到臉頰旁,她騰出手又把頭發別到耳朵後面。

女孩的兩個拇指一直按在他掌心,不斷打圈揉搓,動作很仔細。

手裏的溫度不斷上升,或許是藥膏的緣故,有點燙人。

...

趙真桢準備開始進行下個階段。

“接下來可能比較痛,如果你受不了的話就告訴我,我們慢慢來。”

秦燃點點頭。

趙真桢重新把藥膏在他手臂上抹開,拿起筋膜刀。

一陣劇痛瞬間從小臂肌肉上延伸開來,秦燃皺起眉頭,忍不住一聲悶哼。

趙真桢觀察了下他表情,不确認地問:“你還ok嗎?”

筋膜刀是很多專業運動員都難以承受的痛,何況是沒有什麽健身經歷的人,她有些擔憂。

“還可以”

趙真桢從短暫的回答裏聽出了微弱的一聲“嘶”的氣音。

弄完這個位置後,她停下手裏的動作:“你先休息下,我們再繼續。”

秦燃靜默一會兒,才緩過勁兒,說:“你力氣挺大。”

趙真桢摸了下鼻頭,這句話她在大學裏聽過很多次。

幹康複師的女生本來就少,趙真桢是少有的手勁兒可以和男生掰手腕的女生。

她很多大學同學都對一個小個子的亞洲女生有這麽大力氣感到難以置信。

秦燃接着問:“我這樣的情況多久可以好轉?”

類似的問題,趙真桢在希諾聽過無數次。

“張老師,我後面還能接着訓練嗎?”

“張醫生,我下周還要去省隊選拔怎麽辦?”

...

趙真桢試着說:“需要等一段時間,先看前幾次的康複效果,一兩周到一個月都可能。每個人體質和生活方式有差異,恢複情況也有快有慢。”

聽到回答的秦燃低着頭,下颌線有些緊,濃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小片陰影,像是烏雲遮住太陽,掩蓋了黑色瞳孔裏的情緒。

這句話趙真桢聽張潤對很多病人說過,是個很公式化的回答。

但看到秦燃的表情,趙真桢第一次覺得有些于心不忍,大概因為秦燃很年輕,比她以前遇見過的病人年紀都要小。

看過他比賽又聽過唐桃介紹他的經歷,趙真桢覺得秦燃是那種天生就該在聚光燈下熠熠生輝的人,不該被其他東西束縛。

但他現在的樣子和臺上打比賽不太相同,略微瘦削的輪廓下一股頹廢感,緊緊地抿着嘴唇,隐隐約約透出一股......可憐。

弄得趙真桢有些手無足措,她嘗試着緩解下對方的情緒:“你不要想太多,我們這裏病人很多,其實最後大部分人康複效果都很理想。更何況你年紀這麽小,身體恢複得也很快。”

秦燃垂着眼,沉沉地說:“我今年十九了。”

才十九歲,剛剛成年而已,那不是就還小嗎?

趙真桢在心裏嘀咕。

“職業選手的巅峰期很短,二十三歲以後就算大齡了,我剛打職業的時候給自己定的目标,二十歲以前要拿冠軍,但因t為規則修改,我去年開始才上的LPL。”

秦燃說這話的時候,靜靜地看着前方白色的牆面,眼神漆黑,像沒有一絲波瀾的海平面,有種風雨欲搖的平靜感。

莫名地,周圍的氣壓低了下來。

趙真桢思緒有點空白,過一會兒,才說道:“對不起,我平時不太關注LOL,以前在美國的時候他們隊裏有挺多二十五六歲的選手,我以為國內也差不多。”

秦燃輕輕扯了下嘴角,有點嘲弄的意味:“所以他們賽區拿不到冠軍。”

趙真桢啞然,她低着頭,看着面前男生的手臂,皮膚下延伸着青色的血管。

有一瞬間,趙真桢後悔從張潤手裏接下了這個任務,哪怕秦燃的情況放在希諾的病人裏并不算嚴重。

她沒有太多經驗,不知道能自己能不能托得住,

少年的夢太重,洶湧又乖張。

趙真桢沉默着,糾結了一會兒,用盡量平和的語氣說:“秦燃,我不知道張老師有沒有跟你具體聊過,你的康複訓練主要由我負責。但我是個新人,沒有太多帶病人的經驗。如果你覺得不滿意的話,可以去和張老師提,讓他親自負責你的訓練,或者我師兄。”

她說的時候有些緊張,以至于握着筋膜刀的手都有一絲顫抖。

“我實操經驗沒有那麽豐富,但我以前在JL俱樂部實習過,學過一些他們康複師針對電競選手設計的訓練課程,所以張老師才把你交給我。但是你願意的話...”

趙真桢擡起頭,眼神裏全是認真:“我想盡我所能地幫助你。”

...

過了很久,秦燃都沒有反應,只是坐在診療床上,看着前方,整個人像是維納斯的雕像,凝固在原地。

他的左手一直挽着右手上臂的一圈袖口,連這個動作都沒變。

安靜,還是安靜。

趙真桢觀察着秦燃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甚至懷疑自己吓到他了。

就像是做手術的時候,主刀醫生先計劃臨陣逃脫了。

趙真桢艱難地吞了下口水,正想再解釋點什麽。

她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她看了眼名字,抱歉地說:“我先接個電話。”

秦燃安靜地注視着趙真桢走到一邊,捂着嘴很小聲和電話那頭的人交談。

他聽不清對面具體說了什麽,但能依稀分辨出是個男性的聲音。

“你已經到了嗎?我這估計還要一會兒才能下班。”

“那你停好車,上樓來等我吧。”

“四樓。你進門正對着就是電梯。”

趙真桢挂斷電話,轉過身,剛好和秦燃的視線對上。

他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

趙真桢連忙打斷他:“我剛剛說的,你可以回去再考慮下。想好了的話,直接告訴張老師就行。”

第一次,趙真桢覺得自己是一個很膽小的人,甚至不想立刻聽見答案。

在美國上高中的時候,學校裏只有她一個中國人,那幫白人拉幫結派地厲害,偷偷劃圈子嘲笑她和其他幾個亞洲學生。

那個時候的趙真桢,面對一米九幾的白人男生也絲毫無畏懼,可以站在椅子上跟人家吵。

但聽到秦燃剛剛說完那些話以後,趙真桢産生了一絲退縮的情緒。

以至于...她有點讨厭現在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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