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錦鯉
錦鯉
“抱歉,我可能并不适合。”
富商沒想到趙峰會拒絕,被雪茄嗆了下,“咳咳,趙先生能說說原因嗎?是不喜歡心儀,還是?”
“不,蔣小姐很好,我也很希望能擔起蔣家的重任,只是……我實在不配。”
趙峰的聲音沉了下去,像是即将上鈎的魚搖尾,又沉入了水中。
“非常抱歉,之前和您說了謊,實際我現在并不算單身,雖然我和女友吵架,已經很久不聯系了,但是我們還未正式分手。這種情況下,實在無法與蔣小姐交朋友,我不想傷害她。”
多麽純情又老實的人啊,富商在心中不住感嘆。
說實話,他選擇趙峰,并不是因為他的能力,像他這樣的潛力股一抓一大把。
但是能夠在職場上摸爬滾打這些年,有點能力還能保持心思單純的不多,再加上他家庭背景簡單,沒有任何勢力,實在是上門女婿的首選。
“這算什麽。”富商笑了,“這點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趙峰咬緊後槽牙,果然富商已經對他進行過調查了。
“我今天要和你聊的是上門女婿這個位置,你感不感興趣,并不關心你的感情生活。”富商重新燃起一根雪茄,“你若是還喜歡那位女友,繼續養着也沒問題,将來不要影響到我蔣家的血脈、繼承權就好。”
他那副輕松随意的語氣,好似在說正餐過後,多吃個蘋果對身體也無大礙。
趙峰忍不住盯着富商看,懷疑這是不是一次考驗,哪有未來岳父勸女婿包養小三的?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當你富有到一定程度後,資源會向你傾斜,不管你願不願意。”富商斷言,“別和我說什麽山盟海誓,人性不可測,真當了蔣家的當家,指不定你會養幾個小的。”
原來小道消息是真的,傳言蔣家夫人搞掉了富商的所有私生子,富商的愛女心切,不過是家業只能傳給女兒,不得不愛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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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富商話鋒一轉,面色嚴肅了許多,“想要做我家的乘龍快婿,得先搞定我女兒,你也知道她根本看不上任何人。”
乘龍快婿?
趙峰只把這樁婚事當做鯉魚躍龍門的機會,只要越過去,眼前的豪宅、璀璨的大廈皆可收入囊中,乘龍升天。
“多謝蔣總幫我指點迷津。”趙峰小心翼翼地同他講生意,“不如這樣,我幫您照顧令愛的後半生,您教我如何承擔家業的重任?”
“哈哈哈,這麽看我怎麽都賺啊。”
回去的路上,趙峰不停翻看與女友的聊天記錄。
他們已經相處了20多年,感情遠比愛情更深,與她分手就是從他身上活生生割下一塊肉,他不可能放手的。
若是按照富商提議的那樣,他又覺得委屈了李曉雯。
可是他更加舍不得蔣家女婿的身份,多麽難得的機會呀。
人們都是這樣,如果夢想離自己很遠,再美好都只是遙不可及的虛無;但如果踮起腳尖就能達到,就好像已經将夢想擁入懷中,最終沒有實現,也是割肉般的痛。
無論選左還是選右,對趙峰來說都要割掉塊肉。
實在難受,輾轉反側,猶豫糾結了整晚,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出現在魚缸中,因為身體縮小了,錦鯉成了龐然大物。
圍着他游來游去,用巨大的魚尾拍打他的身體,呆滞無神的魚眼直溜溜地盯着他,魚鳍上的膿疱時不時爆開,将水域染成粘稠的綠色。
趙峰手腳并用,不斷向後游,可惜他現在太小了,難以逃脫錦鯉的追逐,更何況有幾十條圍着。
他們的距離近到,已經能看到魚嘴中暗黃色的門牙,牙龈上沾着殘渣和肉沫。
“好餓啊,好餓啊。”
通過水流,他竟然聽懂了錦鯉的竊竊私語。
他聽它們抱怨着——
“我不想再吃魚餌了,蟲子好難吃好惡心。”
“面包、巧克力也很難吃,我想要吃更好的。”
“對,我想吃更好吃的。”
……
趙峰被它們圍在當中,只好一一答應下來。
都說魚只有七秒的記憶,可是他的錦鯉在吃的方面記得倒是很清楚。
每吃過一樣東西,就在心裏記下來,盤算着下次要吃更好的。
可惜他現在困在水中,什麽都拿不出來。
那些錦鯉餓瘋了,一窩蜂地朝他撲過來。
在夢中,荒誕無邏輯,此時他又變成了一條瘦弱、蜿蜒的長龍。
被錦鯉撕下龍鱗,拽下龍爪,剝去龍皮,抽走龍筋。
無數張魚唇、泛黃的牙齒朝他身上擠過來,撕下去。
即使這樣,他依舊沒有死。
劇烈的疼痛将他從夢中喚醒。
他猛地坐起身,看到窗外明媚的陽光,意識到剛才不過是荒誕一夢。
走出卧房,看向位于落地窗的魚缸,幾十條錦鯉全部貼在內側的玻璃上,用渾濁無神的魚眼緊緊盯着他。
這次他很快讀懂了——
它們又餓了,想要更可口的食物。
實際他也一樣,之前吃糠咽菜不覺得難吃,現在終于嘗過了人間美味,又怎能輕易放棄?
可是那個高冷的大小姐又怎會青睐他,他們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也只能向錦鯉許願。
也許這個願望過于虛無缥缈,這次他無論投下多少好吃的,錦鯉都不肯吃了。
趙峰撓撓頭,想起夢中被錦鯉撕咬的自己,靈機一動。
成型的龍他沒有,但是待跨越龍門、還未長成的龍,不難找。
對,他決定去花鳥魚市場買些錦鯉回來。
還有比同類更美味的食物嗎?
如他所料,将那些普通的錦鯉倒入魚缸後,很快被他飼養的錦鯉撕咬成碎片,整個魚缸都飄着暗紅色的污血和帶着魚鱗的肉片。
第三次去花鳥魚市場的時候,意外遇到了富商的女兒蔣心怡。
她穿得很樸素,從外表看不出是個千金大小姐,短T牛仔褲,斜跨一個帆布包,像是還沒畢業的大學生。
“沒想到在這裏遇到趙先生。”蔣心怡的表情先是驚訝,然後又帶着薄怒,“真是巧合。”
她刻意将“巧合”二字加了重音,以為是父親洩露了自己的行蹤,因此憤憤不平。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魚缸将水痕映在兩人身上,各色魚類像是在他們身上游動,趙峰眯眼看着錦鯉的尾巴掃過蔣小姐的小蠻腰。
“不如說我才感到驚奇,蔣小姐來這裏……挑選寵物?”
“不,我從不買t寵物。”蔣心怡的表情有些難看,“我和Daddy吵架了,扣了一大半的錢,只能來這裏轉轉,看有沒有便宜的寵物糧,家裏還有一堆貓貓狗狗等我回去。”
趙峰笑地很溫柔,蔣家大小姐雖然人冷心思卻純,不會對人設防。
他陪她一起挑選了寵物糧,主動結賬,蔣心怡不想欠他的,要加微信轉回去,趙峰沒同意。
“這有什麽?算是我送給Lucky的見面禮。”他眨眨眼。
蔣心怡之前就聽父親說過趙峰的好話,說他如何勤勉踏實有能力,人老實又上進。
上次見面之後,只覺得他是一個被企業機器打磨出來的标準化零件,做工精細,但是冰冷無趣。
此時才對他産生一些好感,喜歡小狗的男人應該都不是壞人。
于是多了些好奇,“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你也養了寵物?”
“算是吧。”趙峰頓了下,“我養了錦鯉。”
實際不算寵物。
蔣心怡對他才生出的興趣瞬間清空為零。
她周圍的有錢人最喜歡養的寵物之一就是錦鯉,總覺得養這些魚可以帶來好運。
普通的錦鯉通過市場運作,價格漲了千萬倍,貴的可以去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成了富豪間互相攀比的玩物。
而蔣心怡最讨厭的就是用金錢衡量寵物的價值。
趙峰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主動解釋,“不過我的不是什麽名貴貨,是之前在水渠中撿到的。”
他将之前的經歷和蔣心怡說了一遍,還翻出照片。
“這些錦鯉的模樣很奇怪,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蔣小姐,你認識嗎?”
蔣心怡接過手機,兩個年輕人靠得很近,共同觀看。
“我從沒見過這麽奇怪的錦鯉。”蔣心怡有些遲疑,不過還是更好奇,“我能去你家看看嗎?”
“……這不太好吧?”趙峰欲擒故縱。
蔣心怡堅持要去。
趙峰眨眨眼,邊開玩笑邊試探,“貿然去陌生男性的家中不太好吧。”
“我是跆拳道黑段,諒你也不敢做什麽。”
兩人一路走去公寓,路上聊了很多。
大多是大小姐抱怨父親不理解,抱怨不想繼承家業,也不想那麽快結婚,她只想跟貓貓狗狗生活一輩子。
趙峰半眯着眼,溫柔地注視着身旁的女人。
在他眼裏,她就像一條無憂無慮、生活在安全水域中的小醜魚,不小心闖入了恐怖的水潭中,明明已經陷入危險,卻不自知。
而他就是水潭中的魚怪,看到獵物不急着吃掉,而是追在身後。
他一邊安慰,一邊不動聲色地暗示,如果她跟自己在一起,就能獲得想要的生活。
蔣心怡從他的話語中讀到了對自己的好感,意外地不覺得讨厭,但也沒給任何回應,全當沒聽懂。
進入公寓後,蔣心怡忍不住悄悄觀察,感興趣的絕不止錦鯉本身,還有趙峰的公寓,和他本人。
最後還是将目光集中在了錦鯉上。
今天它們異常活躍,在水面上來回跳躍,好似都想要認識新來的女士。
“哇,它們長得好醜啊。”蔣心怡咯咯笑着,“要是我養這些魚,晚上說不定都睡不着覺。”
“是嗎?當初看它陷在泥潭裏實在太可憐,就帶回家了,也不知道它們吃什麽,只好我有什麽就給它們吃什麽,一轉眼都幾十條了。”
“沒想到你這麽有愛心。”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收養了很多流浪貓狗?”
“你怎麽知道,聽我Daddy說的?”
“不是,是我猜的。哪個有錢人的女兒是養田園犬的?就連那條金毛也有些瘸腿。”
“那條金毛叫Star,之前我遇到它的時候,還是個小baby呢,因為先天殘疾被人抛棄了,所以它很黏我,很怕我又丢下它。”
“這點,我們很像。”趙峰說,“我也見不得別人受苦。”
蔣心怡看着他倒映在魚缸上的面龐,莫名覺得順眼了許多。
趙峰其實長得挺帥的,鼻梁筆直高挺,劍眉星目,是那種端正的優等生長相,她不禁有點好奇他讀書時穿着校服在講臺上講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