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荷塘流水
荷塘流水
自從搬到別墅後，趙峰的運勢一直很旺。
富商沒再投資他的創業公司，但他年輕有能力，另辟賽道，研究人體植入芯片等新興科技，再加上蔣家做背書，層層光環，公司發展迅猛，員工都有上千人了。
趙峰漸漸在蔣家有了威望，誰都誇贊富商眼光好，擅長投資。
投資生意一把好手，投資女婿更是，又帥氣又能幹，還對蔣心怡一心一意。
在富豪的圈子裏，忠貞的心最難買。
成婚後的第一次家宴就是在他們的小別墅舉行的。
富商雖然只有蔣心怡一個女兒，但是親戚倒不少，再加上家裏貓貓狗狗又多，最招小朋友喜歡。
別墅鬧哄哄一片，富商也不嫌亂，覺得這是家族興旺的象征之一。
男人們聊商業，新投資的植入芯片領域，未來的人工智能，新興的生物電生物磁場；
女人們聊愛情與婚姻，美容院與名牌包，丈夫與孩童教育；
孩子們就在別墅裏冒險，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溜到後院裏，翻進寵物專屬的院子，追着貓貓狗狗滿院子玩樂。
早在準備家宴的時候，趙峰就擔心人多動物也多，容易出事，讓蔣心怡把心愛的寵物單獨鎖在後院裏。
沒想到意外還是發生了。
有個小男孩被突然沖出來的田園犬吓到，往邊上跳開，結果踩到不知誰丢在地上的滑板，腳下一滑，男孩朝前踉跄了兩步，在慣性的作用下撞上魚缸。
他全身的重量砸過去，那麽厚的玻璃竟然被砸破一個大窟窿，男孩一頭栽進去魚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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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順着缺口沖刷而下，無數錦鯉順水滑到紅木地板上，盡數游向了院子的荷塘。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無人看管的後院，沒有仆從看到，亦無其他小朋友在場。
男孩砸進缸中的聲音被前院衆人的歡鬧聲蓋住，他們正在開香槟，慶祝趙峰新設立的F生物電研究所。
等到落水的男孩被發現時，已是他的身體漂浮在魚缸中，繞着別墅轉了一圈，晃晃悠悠，漂到他的爸媽面前。
他們驚聲尖叫着。
看着自己的孩子睜着眼睛，手腳僵硬地浮在水中，面色蒼白，暗黃色的水紋印在臉上，像福爾馬林水泡着的标本。
聚會瞬間亂成一團，趙峰遠遠看到男孩出現在魚缸中，心中擔心的卻是他的寶貝錦鯉。
從亂哄哄的人群中擠出去，逆着大家的方向，圍着環繞別墅一圈的魚缸跑，一路上沒看到一條錦鯉，跑到了別墅的另一頭，終于發現被撞破的大窟窿。
錦鯉全被水流沖走了，只剩下最後一條，最肥大的那個。
估計是太肥，滑到一半停住了，此刻正一張一合着魚嘴，來回甩着尾巴拍打地板掙紮。
趙峰連忙撲上去，想要将錦鯉按住抓回來，可是地板每天都會擦上蜂蠟保養，現在又有積水，實在是太滑了。
他撲了過去按住了，卻和錦鯉一起沖到了池塘中。
錦鯉在他手中來回擺動着，幅度越來越小，他拼命抓着，滑膩的魚鱗漸漸感知不到了。
明明緊緊握在手中的魚，遇水像是融化了，就這樣消失地無影無蹤。
掉入水中那麽大動靜，也沒人過來，現在別墅中的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哪裏還顧得上他？
家庭醫生很快趕來，人們敲碎魚缸，救出男孩。
好在孩子氣息微弱，但心跳還未完全停止，現場緊急治療後，家庭醫生将孩子送入蔣家專屬的私人醫院。
蔣家的親眷幾乎都跟着去了，除了突然失蹤的趙峰。
＊
蔣心怡在醫院足足守了一晚上，也被富商訓斥了一晚上，接近清晨，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別墅。
如她所料，她的丈夫并未失蹤，就在別墅內。
他還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站在及腰深的池塘裏來回翻找着，不用說也能猜到，肯定是在找他的寶貝錦鯉。
“Daddy知道你沒去醫院非常生氣，晚點你自己打電話給他道歉吧。”
趙峰沒有回頭，而是帶着怨恨的語氣指責她，“之前我就和你說過，不要在家裏養那麽多貓貓狗狗，這裏又不是動物園！”
他扯斷了巨大的荷葉莖，扔到身後，“現在出事了，你開心了吧？”
幾乎将父親訓斥過的內容又重複了一遍。
蔣心怡在醫院被父親訓話t，回家還要在丈夫這裏受氣，實在有夠委屈。
她查看過監控錄像了，是那個男孩先翻進她鎖好的院子，将鞭炮塞到狗窩，小狗才會沖撞出來的，本就是男孩自己惹來的禍事。
可是面對盛怒之下的父親，那麽多蔣家的親眷，她根本無力辯駁。
反正在他們眼裏：收養流浪貓狗是她的錯，沒有将小動物全部鎖進籠子是她的錯，允許丈夫設計那麽大的魚缸也是她的錯。
她委屈又無助，在醫院時她是多麽希望趙峰能陪在身邊，在別人都怒斥她的時候，他挺身而出護在她身前，告訴大家錯的并不是她。
哪怕這些他都沒有做，只要他能理解她，聽她傾訴，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她就能輕松許多。
可是并沒有。
他和父親、和那些親眷一樣，将所有的過錯都推過來。
蔣心怡之所以選他結為伴侶，是因為她曾經以為趙峰是不同的。
他的出身和那些富家公子不同，他從底層爬上來，帶着一顆赤誠火熱的心。
他從來沒有嘲笑過她的慈善事業，剛開始在一起時還會主動幫忙，他笑着誇她是個有愛心之人，他說過他們是同類人，見不得別人受苦。
原來都是假的，他和他們并沒有什麽區別。
蔣心怡感到失望，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許久，終于鼓起勇氣，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她知道那些錦鯉對他有多重要。
雖然失望，她卻不甘心，還想要争取一次，想要得到他真正的愛，于是主動低頭。
沒想到趙峰不搭理她，将她當做空氣，遲遲沒有回應，連發脾氣都不再有了，整個人專注找錦鯉。
蔣心怡幾時在他面前這麽沒有尊嚴過？
看他不搭理自己，再也忍不住眼淚，轉身回到別墅內，扶着樓梯，一步步走上去。
視線仍舊透過窗戶望着池塘中的丈夫，若是他肯回頭看自己一眼，她或許還可以給他一個道歉的機會。
可惜，直到他的身影脫離了窗戶的範圍，他也未曾回頭。
他不關心那個孩子是否幸存，也不關心她的感受，或許他們的存在都不如錦鯉重要吧？
自那天之後，兩人開始冷戰。
蔣心怡讓仆人将趙峰的衣物全部收拾到樓下的次卧，早飯晚飯也和他錯開時間。
只要她想，兩人幾乎沒有碰面時間。
就算有時在樓梯上遇到，她也裝作沒看到，側身躲過他。
蔣心怡還在等，等趙峰主動來找她道歉。
她不知道，丈夫現在的心思全在錦鯉上，他已經命人将整個池塘的水抽幹了。
然而錦鯉像是蒸發了一樣，竟然一條都找不到，連屍體都不曾留下。
園丁告訴他，池塘與別墅的下水道連通，恐怕錦鯉已經游了出去。
于是趙峰命人将下水管道全部刨開，價值千萬的別墅被他弄得像是施工現場，院子裏傳來一股股惡臭。
蔣心怡嫌棄地看着，将所有貓貓狗狗都帶到了樓上，她也不出門了，所有東西都讓仆從送上來，唯恐院子裏的淤泥弄髒裙擺。
她從趙峰的秘書那裏得知，這段時間她的丈夫也沒有去公司，事情已經堆成山。
他就像是着了魔，也不回次卧睡覺，就守在視角最好的房間中，架着一臺望遠鏡，沒日沒夜地注視着院子。
沒了錦鯉，趙峰根本不敢睡覺。
雖然他一直堅信現在的成就是靠自己的努力奮鬥，而不是運氣。
可是，萬一遭了什麽厄運呢？
他的公司剛走上正軌，背後有無數人眼紅嫉妒着，以前他根本不怕，因為有錦鯉，總還是有轉機。
現在他才感到無助，擔心自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就像那時弟弟住院，怎麽也攢不到的兩萬元，他再也不想體會那種痛苦了。
他不敢去公司，也不敢接任何電話。
好像只要什麽都不去看，什麽都不去聽，将自己藏在信息繭房中，就能規避一切壞消息，規避一切厄運。
一個月後，仆從和他說，在一個小水渠裏發現了魚，他立即沖下樓，不顧泥地的污水，幾步蹿過去。
十幾條将死的錦鯉困在半幹的污水中，無力地甩着尾巴，身上全是淤泥。
他顫抖着手，将錦鯉托起來。
不顧自己的褲子是上萬元的高檔貨，虔誠地跪在地上，親吻錦鯉額頭已經化膿的紅鱗。
謝天謝地，他終于将錦鯉找回來了！
蔣心怡站在落地窗前，冷冷地望着這幕。
忽然對成婚半年的丈夫，産生了一種陌生感。
以前她覺得他努力上進，溫柔有禮，現在才發現他固執迷信，還神經兮兮的。
都是這些醜陋的錦鯉害的。
她想起父親之前說過，趙峰養的錦鯉品種不純，不知道帶來的是好運還是厄運。
早晚有一天，她要将這些錦鯉全都扔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