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鬼
小鬼
周家皓用熱水洗去身上的血污。
打開浴室門出來, 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他竟然忙了整整一個下午。
昏暗的客廳內，沙發旁邊居然有個影子, 直直躺在地上, 用冰冷的眼神瞪着他。
“你居然敢對我做這種事情！我不會饒了你的，絕對不會！”
周家皓吓呆了, 他明明已經将屍體處理掉了，她怎麽可能還躺在地板上, 用爆裂的眼珠瞪向他？用破碎的唇瓣咒罵他？
他揉了揉眼睛。
果然是心理作用，下一瞬，沙發旁邊又什麽都沒有了。
他打開燈, 像往常一樣, 開始準備晚餐, 度過悠閑漫長的夜晚。
然而, 在剛剛死了人的房間裏，他覺得到處都彌漫着她的味道：香水味、血腥味、屍臭味。
而且只要他背對着沙發，就總覺得她依舊躺在那裏，身後始終有一道灼熱的視線。
他害怕她會重新跳起來掐住他的脖子。
這個房子無論如何也住不下去了，連夜打車趕去姜晚的住處。
姜晚打開門，“你怎麽突然過來了？”
雖然今天沒有下雨，但是他那副可憐的樣子就和之前雨天兩人相見時那樣, 整個身體都被汗水浸透了。
他渾身無力, 直直趴在姜晚的身上，讓她托住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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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我們結婚吧？”他再次請求, 在內心不斷地呼救，求求你了, 救救我吧，只有你才能救贖我。
他知道距離上次求婚不過才過了半個月而已，姜晚可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可是她一向溫柔又善良，同樣的請求只要跟她多說幾遍，她一定會心軟答應的。
“好。”
果然她同意了。
他收緊手臂，緊緊抱着她。
只要抱着她，就不會看到那些恐怖的場景。
“不過我想先辦婚禮，再去領證。”
“為什麽？正常來說不應該先領證嗎？”
“你可能忘了，我們之前定的婚期馬上就要到了。”
他們上次談戀愛時，已經在準備結婚了，很早之前就選好了日子，買了婚紗，定了酒店，後來兩人分手，誰都不願意面對，也沒有人去聯系退錢，所以商定的婚期現在仍然作數，只要他們繼續按照之前的流程操辦就可以t。
就像是冥冥中注定，無論經過多少波折，他們最終都會在一起，周家皓這麽想着。
婚禮當天，和他之前夢到的一樣，姜晚穿着潔白的婚紗，站在落地窗前沐浴在柔和的光芒下。
她緩緩轉過身體，回眸微笑。
他也和夢中一樣拽了拽衣領，整理好衣服，朝她走去。
每走一步，就更接近那束光芒。
他忽然想到，古代的“沖喜”還是有點道理的，結了婚好像就可以告別過去，重新開始。
你看到了嗎？盈盈，我不會被你拖入地獄，我将走入新生活，重獲新生。
他堅定地向前，夢中怎麽也無法靠近的姜晚，現在被他牢牢握住手，這次他再也不會松開。
臺下所有的賓客都在望着他。
他這邊來的多半是同事，沒有多少親戚，弟弟也沒來，一聽他要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立即挂了電話。
姜晚那邊的人更少，姜父姜母，之前關系好的同事，哦，還有她那個礙眼的師兄。
之前在邀請賓客的時候，姜晚擔心妹妹知道又要鬧起來，所以沒敢通知太多人，而且辦理酒席的地方也換到了南城。
不過周家皓倒是無所謂，因為他知道，姜盈盈再也不會看到了。
他将告別她，将纏在身上肮髒有毒的藤蔓徹底丢掉。
新郎新娘舉起紅酒飲下。
周家皓看着紅色的液體一點點漫過整個婚宴，世界都變紅了，就好像那天他處理屍體時，他的眼前也只剩下紅色。
模模糊糊看到門口，有一位穿着紅色婚紗的新娘。
應該是伴娘吧？因為紅酒，将她身上聖潔的白色染成了紅色。
不受控制地，他又将別人看成了姜盈盈。
又是幻覺。
最近他總是産生幻覺，只要跟紅色沾點邊的東西，就極為容易聯想起那個女人。
他連忙将酒杯放下，紅色的液體褪去，世界恢複了原本的色彩，唯獨那個女人依舊站在那裏，穿着紅色的婚紗。
雖然距離遙遠，她的面目模糊，但是周家皓看得很清楚，又是那樣詭異的笑，遠遠望着他，目光好像狩獵的鷹隼。
周家皓被盯地汗毛直立。
幻覺！一定是幻覺！
可是幻覺真的會這麽清晰？這麽生動嗎？
她的肚子要比上次大了許多，明明才過了十幾天而已，現在像是待産的孕婦，過于龐大的肚子迫使幹瘦的身體不得不往後仰着。
賓客注意到新郎的不對勁，也紛紛轉頭朝門口看去，然後都愣住了，在臺下竊竊私語。
“那是新娘的妹妹吧，怎麽也穿着婚紗呀？”
“她肚子裏的孩子，該不會……？”
所有人都能看到她。不可能所有人都産生同一個幻覺的。那真的是姜盈盈。
他明明已經殺了她，明明已經将她的屍體處理掉了，可是她又出現在這裏……
“盈盈怎麽會來這裏？”身後傳來姜晚顫抖的聲音，“而且她的肚子……”
他回過頭，看到她也是一臉驚恐的表情。
“晚晚，小心！”
周家皓連忙将她護在身後，在他心中姜盈盈已經是怪物了，一個會說話的怪物。
“怪物”哭訴着，挪動步子逐漸靠近，“周家皓！你怎麽可以和別人結婚！你答應過我會愛我一輩子的！我肚子裏可是有你的孩子！”
此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
周家皓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他能聽到自己牙齒上下打顫的聲音。
他想叫人幫忙，可是看向兩邊的賓客，他們的表情那麽冷漠，全都是譴責的眼神，就和之前自己在低谷時，他們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的。
他想解釋不是的，他沒有辜負她，都是她咎由自取。
姜盈盈已經挪到他的身前，伸出手又想抱住他，“行啊，不如我們一起去死！”
是的，她會殺了他的。
他曾經對她做過那麽殘忍的事情，将愛美的她弄得那麽醜陋，她一定不會讓他好死的。
周家皓退到婚禮蛋糕旁，抽出裏邊的塑料蛋糕刀防身。
眼看姜盈盈湊了過來，他直接朝她的肚子捅去。
這次他頂多是想弄掉她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沒想傷害她。
可是，塑料刀輕松地插了進去，從肚子的缺口滲出黃褐色的油水，然後是大片的紅色，順着刀柄流淌下來，粘在他的手上。
周家皓吓得拔出刀，手中的那把塑料蛋糕刀竟然變成了一把真刀。
再擡頭看去，姜盈盈捂着肚子，又哭又罵。
賓客中傳來尖叫聲，他慌亂地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殺人。”
轉過身搜尋姜晚的身影，這種時候只有她會相信他，只有她會幫他。
可是姜晚卻往後退了一步，用同樣警惕的眼神看着他，将他當做瘋子。
不對，她肯定不是姜晚，姜晚絕不會抛棄他。
他眨眨眼，眼前的人變成了穿着紅色婚紗的姜盈盈，她又完好如初地站在他面前，趾高氣揚地嘲笑他，“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我了嗎？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周家皓握緊了刀子，沖了上去，他再也顧不上了，就算殺人也好，他也要斬斷讓他窒息的藤蔓。
姜晚連忙躲開，推翻圓桌擋過他的攻擊，借機跑到另一個桌子後躲起來。
可是她穿着婚紗，行動起來不方便，而且實在太明顯了，一眼掃過去就能看到她在哪裏。
眼看周家皓就要将刀從圓桌的缺口上拔出來，姜晚一時慌了神。
“師妹快跟我走！”
身後突然有人呼喚她，姜晚連忙回過頭，看到羅銘宇拿起椅子将落地窗敲碎，向她伸出手。
“師兄，你這是做什麽？”
他們可是在四樓，跳下去就算不死，大概率也會殘。
羅銘宇來不及解釋，将她攔腰抱起，快步走到窗戶邊，用腳蹬掉碎掉的玻璃碎片，不等姜晚反應過來，已經抱着她跳了下去。
兩人跌在了軟墊上，沒受任何傷。
怎麽回事？一切像是提前有人安排好的。
“本來我就打算搶婚的。”他從西裝口袋摸出一個墨綠色的方盒，扔過來，“接着。”
姜晚沒打算接受，但是也不好扔掉，就接在了手中。
羅銘宇開車帶着她逃出來了，從後視鏡還能看到，周家皓沖出人群，拿着刀子在車後狂奔。
他的面目如此陌生，白色的西裝濺滿了鮮血，頭發亂糟糟地炸起。
他已經殺紅了眼，狂笑着一會喊着姜晚，一會又喊着姜盈盈，“都殺了都殺了！”
他徹底瘋了。
羅銘宇帶着姜晚，漫無目的地，一路飙車，直到沒油，徹底無法前進。
他們像是私奔一樣，也不知道現在是在哪裏。
在漫天星空下，羅銘宇問她，“你不打算試試我送你的戒指嗎？”
姜晚打開墨綠色的方盒，裏邊是鴿子蛋大的鑽石。
“這是目前市面上最大的綠鑽德雷斯頓，40.7克拉，淨度級別VS1。”羅銘宇介紹着，“我覺得沒有女孩子可以拒絕。”
姜晚笑了下，“師兄，你是怎麽做到又油膩又不浪漫的？”
“你又要拒絕？我都第二次救你了，你對我考驗那麽久，也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了吧？”
姜晚沒有回複他，而是從無名指上取下之前的戒指，從車窗抛了出去，換成羅銘宇送她的。
她舉起手對着夜空比劃，“我覺得還挺适合我的。”
羅銘宇秒懂，“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去領證！”
他着急的樣子，就像怕她随時反悔一樣。
姜晚靠在他身上，“好啊。”
他們像是災難片活到最後的兩個幸存者，是亞當和夏娃，理應在一起。
以後二人三餐四季，就這樣度過餘生，平淡美好。
她想着，也許羅師兄才是她的救贖，這樣就是自己的Happy Endi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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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ppy Ending？
又不是童話故事，哪裏會有完美結局？誰又會甘願冒着危險去拯救另一個人？
羅銘宇想，師妹真的對他了如指掌，他想與她戀愛結婚的動機，确實不純。
愛情什麽的根本毫無意義，他想要的只有植入的超級人工智能體Echo。
那個老不死的東西，怎麽都不肯交給他，哪怕他威脅要拔掉他的氧氣管。
老東西在臨終前說，他空有技術，卻缺乏人類該有的善惡觀和道德觀，而他的師妹跟他不同，她才是應該保管Echo的那個人。
不過沒有關系，他們現在是夫妻了。
她是他的，Echo很快也是他的了。
羅銘宇望着自己剛剛經t歷過各種波折、傷心事的妻子，冷冷笑着。
因為劫後餘生，她現在對他百依百順，就像依附于大樹的藤蔓般，柔軟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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