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Chapter2

Chapter2

楚夢說完就後悔了, 她那麽努力都無法滿足大家的期望，一個連界面都沒有的應用軟件又能做什麽？

可惜Echo已經聽到了，并決定認真執行。

[‘變得更優秀, 成為大家期望的模樣’, 真是個不錯的目标呢！]

它用了鼓掌的音效，浮誇地贊美着。

[不過根據SMART原則, 我們将目标細化更有利于完成哦，你可以給我幾個具體的指标嗎？

‘優秀’是如何定義的？是在某方面優秀？還是各個方面？一個優秀的人跑步的速度應該在每分鐘多少公裏？身高體重應該控制在多少？

還有‘大家’具體指誰？是80億全人類？還是你的父母、或是一起工作的同事？

另外, ‘期望’又如何定義？我們如何判斷達成了‘大家的期望’？需要派發股票給那些對你有期望的人嗎？我們可以根據他們是否願意持有你的股票判斷期望值變化……]

楚夢被一連串古怪的問題追逐着，忍不住扶額嘆息，這哪裏是什麽人工智能, 簡直是個人工智障。

“算了, 我直接告訴你實現這個目标的第一步吧。”她嘆了一口氣, “首先, 我需要一份體面、高薪又輕松的工作。”

擔心它又要問具體指标，她舉了個例子，“就比如我之前的那份工作。”

[好的，收到！]

Echo彈出一個敬禮的表情包，随後表情包逐漸加速旋轉着，宛如飛速運轉的水晶球，上面浮着一行小字——

【開始收集數據】

“Stop！”楚夢連忙喊停, 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不準收集我的私人信息！更不準拿我的信息創建學習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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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收集你的過往數據，我很難計算出什麽樣的工作适合你。我明白你的顧慮，但是放心, 身為最好的朋友，我不會将你的信息洩露出去的。]

“那也不許！”楚夢果斷拒絕了。

她非常清楚, 這些人工智能軟件都是靠大數據養成的，一旦允許它們收集私人信息，自己将不再有任何隐私。

所以她有個習慣，每次下載軟件後，一定會親自修改代碼，強制關閉軟件獲取設備、cookie等信息的功能。

[好吧，我很難過我們還未成為可以相互袒露隐私的密友。]

Echo彈出眼淚汪汪的表情包，又将代碼展示出來，證明自己确實已經關閉收集信息的功能了。

楚夢低頭确認，剛好看到代碼編輯器的黑色背景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淩亂的中長發，眼下明顯的黑眼圈，還有皺巴巴、老舊過時的卡通睡衣。

這副loser的模樣估計任誰都猜不到，在被裁員之前，她曾經是職場上風光無限的成功人士，頂尖的程序員。

之前她在公司有個外號，叫“猛夢”，指的是她非常拼，經常熬夜加班到淩晨，有時甚至通宵。

她工作努力又認真，才加入羅氏集團四年，就進入到了當時的核心業務線——人體植入芯片，而且還是核心部門。

那時也是羅氏發展最好的幾年，靠着植入芯片，引來無數投資，員工薪資又高福利又好。

甚至在市中心買下了成棟的房子，改建成了員工公寓，只要是轉正的正式員工，哪怕是保安大叔都可以免費入住。

不過楚夢沒有住過員工公寓，而是換成了住房補貼。

各種福利加起來，才畢業不久的她，收入已經比工作幾十年的父母的工資加起來還要高出十倍。

一時成了大家口中令人羨慕的存在，不管是父母還是親戚鄰裏，提到發展前景好的年輕人，總是忍不住拔高音量念出楚夢的名字和她就職的公司。

畢竟誰不知道羅氏集團啊。

和世界首屈一指的的公司綁在一起，簡直是給她的名字鍍金。

每次回老家，總有遠房親戚上門拜訪，有些希望她能分享成功經驗，有些希望她能幫忙引薦進入羅氏，楚夢漸漸沉醉在大家的贊美中，迷失了自我。

所以聽到家裏要買房的消息，主動提出可以借錢給父母。

楚家二老知道女兒打工不容易，原本不打算收的，奈何楚夢堅持要給，最後父母承諾還完房貸後，分月償還給她，還會多給10％的利息作為補償。

楚夢并不是很在意，父母怎麽說就怎麽做。

她從小只顧學習，對金錢沒有太多概念，再加上本身也沒有很強的物欲，所以沒留多少錢在身上，以至于失業後捉襟見肘。

那時她只顧享受大家的認可與誇贊，誰知道期望債臺高築，最後将她高高架在火上烤。

她失去了體面的工作，也沒錢了，一下子從巅峰跌落低谷，實在抹不開面子和父母要錢。

從12月确認裁員名單開始，她就躲着家人，連失業的事情都未曾和他們透露過。

只是羅氏集團裁員的事情早就上電視了，父母打電話過來詢問，她只笑哈哈地說，自己是核心員工，絕對不會裁到她頭上。

父母便沒再多問，又像往常那樣督促她好好工作，“那麽多人被開了，肯定有崗位空缺，這可是大好的機會啊，趕緊争取晉升管理崗。”

“好啦，我知道啦。”楚夢咧着嘴，連連稱是。

結束了電話，她抱着打包好的紙箱從羅氏大樓離開，冬日的寒風吹過，她凍得手指都快僵硬了，勉強伸出食指，準備退出公司內部的溝通軟件。

就在這時，她收到了一則提醒，內容是關于員工公寓的：

【歡迎工號6920811·楚夢入住羅氏集團4棟13號公寓。】

這是她剛加入羅氏時收到的信息，當時她就拒絕了，沒想到在離職的時候又發了邀請入住的通知。

可能公司的系統出了bug？畢竟負責內部系統維護的同事也一起被開了。

她望着這條信息，心生一計，如果這個公寓還可以免費住進去，豈不是可以節省房租了？

抱着僥幸的心态，她接受了邀請，偷偷溜到了羅氏的員工公寓樓。

三四年沒見，曾經豪華的公寓，現在有些衰敗了，牆皮脫落，白牆落灰，窗戶上沒有任何衣服懸挂着，應該沒有人住。

楚夢看到有告示貼在大門上，原來公司打算6個月之後，将這幢公寓一起售賣出去。

也就是說，如果這裏還通水電的話，頂多再茍半年。

她偷偷翻過了大門，鑽了進去，電梯已經停運了，只能徒步爬到13層，好在她之前截圖保存的員工二維碼還能用，居然真的打開了4棟13號公寓的防盜門。

非常簡單的一居室，估計不超過20平米吧，單人床、白漆木書桌、各種智能家居，還配備了獨立廚衛，房間最亮眼的是落地窗。

楚夢站在窗前，望着市中心璀璨的高樓大廈，心情複雜。

市中心廢棄公寓還通着水電，而且只有她能入住，幸運地像是被從天而掉的餡餅砸中，很明顯的陷阱。

但是她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不住在這裏，剩下的錢連一個月都撐不過去，只能自己騙自己，只當是一系列bug下的巧合，而她不過是剛好撿漏t。

她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快找到工作，從這裏搬出去，重新過回之前的生活。

一開始她還信心十足，畢竟她的學歷背景好，履歷又優秀，沒想到投出去的簡歷全部石沉大海。

可能是因為她之前負責的業務線，并不是因為公司經營不善被砍掉，而是人體植入芯片違反了道德倫理，而且最新出臺的政策，人工智能将被限制發展。

別說羅氏了，羅氏的競争對手、還有剛剛踏入這個市場的公司全都縮減了相關業務。

而楚夢畢業後一直深耕這一領域，根本沒有對口的工作。

如果換成其他崗位，她又沒有相關工作經驗，相當于跨行的新手，得重新學習培養。

然而她已經26歲，再過7個月就是27周歲了。

人生正處在閃閃發光的黃金盛年，但是從企業的角度，她俨然是一個沒有培養價值、且無法立刻帶來利益的雞肋。

更何況她又是個女性，在這個年齡，在企業眼裏，就是一枚随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面試的時候，她總被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她已經再三保證，她暫時沒有戀愛的計劃，也不打算結婚，甚至去醫院開具了證明，她現在并沒有懷孕。

但是沒有用，HR總覺得她的細胞會突然有絲分裂出一個孩子來，那樣她就沒辦法創造價值了。

所以，就算楚夢将薪資目标降到了原有的一半，忍受了那麽多面試官的臉色，還是沒能找到工作。

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望着天花板，第一次覺得人生如此漫長無望。

打開手機，刷到她的前同事有些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有寫徹底回歸家庭，過着舒服快樂的日子。

好像這世上的所有人都能輕松獲得幸福，唯有她苦苦追尋，幸福短暫地停留在她的指縫，最終什麽都握不住。

她反思了很久，實在找不到出路，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不再去找工作了。

從上學到工作，她總是很辛苦很努力，神經始終保持着緊繃的狀态，她打算徹底放縱一下，想要短暫地逃避世界，等錢花完了，不得不面對現實，就回老家吧，接受大家的鄙夷。

她不想将失敗經歷告訴任何人，她拒接了父母的電話，也屏蔽了親人和同事，醉生夢死。

現在發現，即使面對一個沒有生命、沒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她也難以提起這段令她喪失顏面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