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是那個哥哥出了院子。他拿着手機照明, 我看到那一點點光亮沿着這條小路一直往山上去,他走了遠了,我連那點光也看不到了。
“我等了會兒不見他回來, 又困得厲害, 就睡過去了。
“早上吃飯的時候,那個哥哥什麽都沒說,我就也沒好意思問。出門的時候, 我特意看了眼,那條積着雪的路被踩出一條能走的路。”
許承嶼擡頭看着天際,不免感嘆:“他是怕雪天路不好走, 怕濕了思然的鞋。”他聲音很輕,語氣惆悵。
向嘉文轉過頭去看他。許承嶼逆着光,他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聽到許承嶼問:“他自己的鞋子被雪水洇濕了吧?”
向嘉文點頭。
恐怕不止鞋子遭殃了。
那個冬天,有人生了凍瘡。
***
“許先生,”向嘉文擡頭看着許承嶼,“你是不是喜歡我姐?”
大老遠趕過來, 雖自稱“不是思然姐的什麽人”, 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因為思然姐來的。
許承嶼朝他笑笑。
他當然是喜歡她的,很喜歡很喜歡。
去南城的時候,他準備好了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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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想求婚的。
可戒指還沒拿出手, 喬思然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他, 她心裏只有談爅。
求婚的話他說不出口了。
許承嶼還記得,喬思然跟他說“回去吧”的時候,她哭得泣不成聲, 他知道她是不舍和談爅告別。
她的眼淚刺痛了他,他抱住她, 不想松手。
可到底是要分開的。喬思然退開前,他沒忘了悄悄往她的帆布袋裏塞了那個裝了求婚戒指的藍絲絨盒子。
不管怎麽樣,他都想讓她知道,他的心。
“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許承嶼問。
這個年紀的孩子說到喜歡的人還是會有點害羞,他略帶忸怩地回答:“有……啊。不過你別告訴我媽,我媽她不知道。”
許承嶼輕笑:“你那是暗戀吧?”
“才不是。”向嘉文反駁,“我們從穿開裆褲的年紀就認識了,關系好着呢。她挺好的,就是兇了點,我們吵架她總能說得我還不了嘴。”
“青梅竹馬……”許承嶼擡頭看了看天空,頗為感嘆,“真好啊!”
青梅竹馬,就像喬思然和談爅,即便也會拌嘴,最終還是心系對方。
***
十月中旬,許承嶼被罷免了總裁職位。
當然,許世銘也沒如願坐上這個他觊觎了許久的位子。
十二月下旬,喬思然回了蘇城。
回蘇城沒幾天,湯雯就約她出來吃飯。
考慮到喬思然懷着孩子,湯雯選了家口味比較清淡的私房菜館見面。
喬思然到的時候,湯雯已經到了。看到喬思然,湯雯朝她用力地揮了揮手:“思然,這裏!”
喬思然笑了笑,朝她走過去。
湯雯站起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嗚嗚嗚,你怎麽去了那麽久才回來?讓我看看,有沒有瘦了。”湯雯往後退了一步,想看清楚些。
瘦倒沒有瘦,好像還稍稍胖了一點。喬思然在南城大概過得不錯,面色紅潤了許多。長款羽絨服敞開着,寬松的米色毛衣也遮掩不了明顯隆起的腹部。
湯雯扶住喬思然,驚訝道:“那麽大了?!來,快坐下。”
殷勤地拉開椅子,湯雯扶着喬思然坐下:“有沒有很吃力?”
喬思然搖頭:“還行。孩子偶爾會踢我兩下,但大多數時候他/她都很乖,我覺得會是個女孩。”
“那也不一定,我三姨家的兒子也很乖。”
“那倒是。”喬思然點頭。
服務員送來了熱飲。湯雯倒了杯熱玉米汁,把杯子往喬思然面前推了推,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護士長說了,你要是想回來,随時可以回來的,人事科那邊她會去打招呼。你知道的,如今要找有經驗的,做事負責的還真不容易。”
喬思然低頭喝了口熱玉米汁。玉米汁很好喝,不稀,微微有點甜,她又喝了口。
“你替我謝謝護士長,不過我應該不會回去了,明年我可能會去國外讀書。”
湯雯一驚:“讀書?”
喬思然輕輕點頭。
湯雯:“那你豈不是一去要去好幾年?”
“五年吧。是公立大學,學費可以省下來,我還有點積蓄,再打份工,應該可以應付住宿費用和日常開銷。”
“那孩子呢?”
喬思然兩手捧住杯子。玉米汁還是熱的,凍僵的手有點回暖過來。
“孩子當然跟着我。”
孩子肯定是跟她的,不跟着她跟誰?
“你一個人又要帶孩子、又要讀書,還要打工會很辛苦的。”湯雯停頓一下,又問,“他怎麽說?”
喬思然知道湯雯指的是許承嶼,也沒想隐瞞。
“我跟他沒聯系了。”t
湯雯本想說,再沒聯系姓許的也是孩子的父親,總歸要出點力的,就算不出力,出點錢也是應該的,起碼給孩子更好的保障。更何況姓許的家裏也不缺錢,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個事。但想到那是喬思然和許承嶼的私事,她一個外人也不好插嘴,便沒往下說了。
服務員上了菜,湯雯舀了兩大勺白袍蝦仁給喬思然:“你吃吃這道蝦仁,是這裏的招牌。”
跟湯雯喬思然從來不會客氣,她舀了一小勺送進嘴裏,蝦仁鮮嫩彈滑,真的很好吃。
“你出國去學什麽?”湯雯問。
喬思然略微歪了歪頭,說:“學骨科。”
“想當骨科醫生啊?”和喬思然共事那麽多年,倒從沒聽說過她想當骨科醫生。
“以前就想學呀,可那時候想早點畢業,早點工作,幫奶奶減輕點負擔。”喬思然夾了一筷子魚,“這幾年工作上也累積了很多經驗,我也一直有在自學,到了國外應該也不至于跟不上那邊的節奏。”
湯雯恍然。怪不得經常看到喬思然抱着大部頭坐在那裏啃,原來她早就開始自學了。
“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挺替你高興的。來,我敬你一杯,祝你學業有成!”湯雯以熱飲代酒,與喬思然碰杯。
這頓飯兩個人都吃得挺舒服。
從飯店裏出來,湯雯本想送喬思然回家,臨了,接到一個電話,催她過去。
湯雯有些為難,喬思然不介意地甩了甩手,道:“去吧,去吧,我自己能回去的,你別叫人家等。”
“那思然,你路上自己當心點。”
“知道,知道,你怎麽也那麽啰嗦了!”
湯雯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朝喬思然擺了擺手。
喬思然也擺了擺手,目送出租車遠去。
直到看不見車影了,喬思然才轉過身,往回走。
她沒打算打車回去,兩條街外是地鐵站,在大城市,坐地鐵是頂方便的,當然不是指上下班高峰時間。
才走了兩步,喬思然頓住了步伐。
她擡眸看向從對面馬路橫穿過來的男人。
許承嶼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他有點氣喘籲籲,可能是過馬路的時候走得有點急。
自從上次在南城見過面後,他們有近三個月沒見過面了。
他似乎有點意外會在這裏遇到她,眼裏滿是欣喜。
“好巧。”他說,喑啞的聲音裏聽得出幾分壓抑的激動。
他在對面的飯店和曾子瑜、周齊他們吃飯。包間裏門窗緊閉,空調又打得太高,就算是大冬天,也實在悶熱得讓人受不了。他借口買卷薄荷糖,拿了大衣出了包間,下了樓,走出飯店。
夜裏風有點大,他套上大衣,戴上圍巾,一擡眸,便看到馬路對面,喬思然呆站在那裏。
路燈照明微弱,他不是很确定那個人是不是喬思然。
幾乎想都沒想,他就橫穿到馬路對面,甚至等不及走到街口再過馬路。
“好巧。”她也說。
老城區的人行道總是窄一些,兩個人站在那裏便擋了別人的路。
喬思然朝一旁讓了讓。
她穿着件長款的羽絨服,大概也是從很暖和的室內出來,羽絨服沒拉上,隆起的腹部很是明顯。
感覺到許承嶼急促的呼吸似乎慢了一拍,喬思然忙将拉鏈拉了起來。
“我在對面吃飯,下來透個氣,沒想到那麽巧。”許承嶼也感到氣氛有點尴尬,試圖緩和一下,“你還好嗎?”
喬思然将手插/進羽絨服的口袋裏,擡頭看他:“挺好的。”
“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
兩個人似乎沒什麽話好說了。
一對年輕的情侶與他們擦肩而過。男的要女的小心點,女的踮起腳尖,仰頭在他下巴處啄了一口,男的輕咳了一聲,道:“好好走路!”
喬思然看着他們遠去,心裏頭有點惆悵。
“我要回去了。”她剛想說戒指她沒帶在身邊,到時候會把戒指送去瀾清名邸,他要是不在,交給王嫂也是一樣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許承嶼打斷了。
“我送你。”
“不用麻煩,我坐地鐵,很方便的。”她兩手擺了擺。
許承嶼不由苦笑。他要送她回去,她卻說不用麻煩,如此見外。
“那我送你到地鐵站。”他說。
一片雪花飄落在她凍得有點通紅的鼻尖上,許承嶼擡頭,才發現下雪了。
這是蘇城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蘇城很少下雪,偶爾下的也是雨夾雪,卻能讓人冷到骨子裏。
許承嶼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圍巾,往喬思然的脖子上纏了兩圈,她巴掌大的臉被淺灰色的羊絨圍巾遮去了半截,只露出小巧的鼻子和她那雙迷人的眼睛。
圍巾裹得太嚴實,喬思然伸手将圍巾往下撥拉了一下。
“別摘!”許承嶼兇她。
“沒摘。”喬思然也兇他。
許承嶼笑了。
笑得很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