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任沐陽手腕骨裂了, 症狀輕微,本來打了石膏,在家休息兩到三個月, 期間不進行負重活動, 配合用藥,即可完全愈合* 。偏偏鐘珩溪不放心,一定要她留院觀察一周, 如此一來,每日去病房看任沐陽愈合情況的任務就落到了喬思然身上。
對于工作,喬思然從不抱怨, 但她真不願和鐘珩溪打照面。
自最後一次見面鬧得不歡而散後,鐘珩溪見到她就擺臭着張臉,做得太過明顯,有一兩次任沐陽都察覺出不對勁了,等喬思然出了病房,關上門, 就聽到任沐陽說:“媽, 人家喬大夫是不是得罪你什麽了?你對人家擺什麽臉色?”
鐘珩溪怎麽回答的,喬思然沒聽到。
反正她也不是很關心鐘珩溪怎麽想她的。
倒是喬慕讓她有些擔憂。
她不确定那日喬慕聽到多少她和許承嶼的對話。孩子回來後什麽也沒問,每日照常早起早睡。
唯一讓她覺得太不對勁的是,喬慕不怎麽去綠地玩了。
他還是會找樓下的關磊玩, 玩拼圖或樂高。她去給孩子們端水果去的時候, 聽到關磊問喬慕:“你怎麽最近不去綠地玩了?”
“我想把霍格沃茨城堡先搭好。”喬慕t手裏拿着岩石積木,想着該放在哪裏。
“可我們都搭了三天了,還沒搭好。”關磊手裏也捏着岩石積木, 有點無聊地用手撐着下巴。
“總歸會搭好的。”
“你不想馬卡龍麽?”
喬慕拿軌道的手頓了頓,說:“想, 可它是許……叔叔的狗狗。”
“那又怎麽樣,許叔叔又沒有不讓你跟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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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看到喬思然站在卧室門口,喬慕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接過喬思然手中的果盤,遞給關磊。
“搭得怎麽樣了?”她問。
喬慕回道:“大禮堂已經搭好了。”
喬思然點點頭,問關磊:“關磊,晚飯吃椒鹽雞翅、培根卷蘆筍,再炖個湯好麽?”
“好呀,喬慕媽媽做的椒鹽雞翅最好吃了。”
“嗯,那你們繼續玩。”
她看着喬慕坐回去,繼續搭他的霍格沃茨城堡,認真的模樣倒是像極了許承嶼。
孩子話少了很多,這不該是個五歲孩子的天性。
她覺得應該和喬慕談談,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談。
是問喬慕是否聽到她和許承嶼的對話了麽?
如果孩子說是,她又該怎麽解釋呢?
不管怎麽說,那是她和許承嶼之間的糾葛,不應該由孩子來承受。
***
把湯炖上去,将腌好的雞翅放進空氣炸鍋裏,正要準備卷培根,手機響了。
喬思然拿過手機放在耳邊。
“喂。”
“思然。”許承嶼喚她。
喬思然拿蘆筍的手頓了頓。
“什麽事?”
“沒什麽,想問問喬慕沒事吧?”
喬思然把蘆筍放回案板上,走到廚房門口,将廚房的玻璃推拉門拉上。
靠在冰涼的瓷磚牆上,腦子裏閃過的是剛才喬慕認真搭過山車的模樣。
“他這兩天不太說話。問他為什麽不去綠地了,他說要先把樂高搭好了。我在想,喬慕他是不是聽到我們的話了。”
許承嶼:“那可能是聽到了。”他停頓了幾秒,又說,“思然,這事你先別急,我去跟他談談。”
“你想怎麽跟他談?”喬思然閉上眼,輕嘆口氣。
許承嶼聲音艱澀:“你在擔心我會傷害到喬慕?思然,相信我一次,我和你一樣,不願看到喬慕被傷害。”
喬思然“嗯”了聲。
她知道許承嶼不會傷害喬慕。她只是心慌得很。
一方面她并不想喬慕知道許承嶼就是他父親,畢竟知道的結果就是要解釋為什麽他的父母沒有在一起,為什麽那麽多年他沒有見過自己父親;另一方面,孩子終究會長大,終究會好奇自己父母是誰,而喬慕确實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喬思然挂了通話,拉開玻璃推拉門。
從喬慕的卧室裏傳來了孩子們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應該放這裏。”
“不是,顏色不一樣。”
“好像是不一樣哦。那這塊呢?”
“我看看。”
喬思然深吸了口氣,從冰箱裏拿出一包培根,撕開包裝紙,取出一片。
***
喬慕最近很煩惱。
他搞不明白,許叔叔怎麽突然變成了他爸爸了呢?
許叔叔不就應該一直是許叔叔、馬卡龍的鏟屎官麽?
他覺得自己需要點時間去接受,以至于許叔叔約他去遛狗,他都推說有事不能去。
除了苦惱許叔叔是他爸爸的事實,他更怕媽媽發現他不對勁。
媽媽是世上最好的媽媽。媽媽如果不想他知道許叔叔是他爸爸,那麽媽媽肯定有她的理由。
他不想媽媽擔心他,雖然很煩惱,在媽媽面前,他還是努力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照常和關磊玩、照常吃飯、照常和媽媽道晚安,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會一個人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可即便是這樣,媽媽似乎還是在擔心他。
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當許叔叔再次約他的時候,他同意了。
他以為許叔叔會開門見山地跟他解釋為什麽他會變成“爸爸”。
但事實上并沒有。
一路上,許叔叔并沒有比平時遛狗的時候話更多。他只是偶爾看他一眼,朝他笑笑,然後繼續遛狗。
倒是他,幾次偷偷看許叔叔,想問,最後還是沒問出口。
走到綠地的橋邊,許叔叔止住腳步,微微彎腰,往馬卡龍腦袋上薅了一把,問:“怎麽一路上都愁眉苦臉的?”
話是問喬慕的。
“哪有?!我才沒有!”喬慕咕哝着,低頭去看腳底的石板路。
“是嗎?我還以為你想問我……”許承嶼嘴角微微翹起,聲音低了點,“我是不是你爸爸?”
喬慕觸電般地擡起頭來。
許叔叔怎麽突然就這樣問了出來?
許承嶼看着喬慕那雙和思然一樣好看的眼睛,心裏想着,小家夥的心思真的太好琢磨,什麽都顯露在臉上。
喬慕一定在想,叔叔怎麽就把他一路上想問但沒問出口的問題說了出來呢?
他又想到了思然說不确定喬慕是不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倒覺得小家夥是聽到了。畢竟喬慕那麽喜歡馬卡龍都能幾次推了他遛狗邀請,難道還不夠明顯?
一路上他都注意着喬慕,小家夥想問又不知道怎麽問的樣子讓他心疼。
想到孩子還要在喬思然面前裝着沒事,他就更心疼了。
喬慕又低下頭去看腳下的石板路,腳尖劃着石板路上的紋路。
“我爸爸不應該是小姑姑的哥哥嗎?”
他年紀小,但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好嗎。
許承嶼被氣笑了。
談煙,算他兒子的哪門子小姑姑!
許承嶼稍微緩和了一下語氣:“有沒有可能你談姑姑只是很喜歡有個像你這樣的侄子,所以才讓你叫她小姑姑的?”
“是麽?”喬慕問,語氣不是特別肯定,他認真思考了一下,又說,“也不對。你如果是我爸爸的話,我是說如果你是的話,那你為什麽沒和我們住在一起?
“關磊就是和他爸爸媽媽住在一起的。
“幼兒園的其他小朋友也是。”
許承嶼一時無語。
喬慕見他不做聲,誤解了他的沉默:“所以你不是我爸爸,你只是想做我爸爸,是吧?”
許承嶼眉頭輕輕皺起。
這小家夥,鬼得很。
談生意都沒和兒子談話來得緊張。
“嗯,怎麽說呢,我和你媽媽的情況比較特殊。”許承嶼斟酌着用詞。
喬慕擡起頭,望着許承嶼的目光裏帶着點跟五歲孩子不匹配的犀利:“你是想說,你做了對不起媽媽的事,所以媽媽不要你了?”
媽媽那麽好,那麽溫柔的一個人,如果他們不在一起,只可能是許……叔叔的緣故。
許承嶼的目光越發黯淡了幾分。
他蹲下,讓自己的視線與喬慕平齊:“喬慕,你想我和你媽媽在一起嗎?”
喬慕抿了下嘴,回答:“我想媽媽開心。”
“我也想。”許承嶼認真地說。
***
和喬慕見了面後,許承嶼給喬思然去了個電話。
情況比他預想的要好很多。喬慕理智得不像五歲的孩子,沒有哭也沒有鬧,雖然對他這個“爸爸”還持有保留看法,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孩子回來後沒多說,喬思然問了,喬慕才說了句“我和許叔叔遛狗去了。”
稱呼沒改,還是喚許承嶼“許叔叔”。
喬思然明白他是需要時間去消化。
“媽媽,許叔叔他說……”喬慕的語氣有些躊躇。
“說什麽?”
“他說,他是我爸爸。”喬慕擡頭看她,問,“他說的是真的麽?”
喬思然擡手摸摸他的頭發。
孩子除了眼睛,其他的都随了許承嶼。就像這頭發,一樣是較淺色的,一樣頭發微微有點自然卷,一樣不聽話,稍微動作幅度大一點就會有呆毛豎起。
當然,許承嶼在外面很注意打理儀容儀表,絕不會允許呆毛豎起,只有在那潮濕黏膩的夜晚,他才會不顧發絲淩亂掠奪她的呼吸。
喬思然壓下孩子頭頂的呆毛,回答:“嗯,他說的是真的。”
“但他又不是小姑姑的哥哥。”喬慕咕哝着。
喬思然啞然失笑。
她該怎麽跟喬慕解釋。
和阿爅确定關系後,阿煙就改口叫她小嫂子了。阿煙甚至已經想好,喬思然和哥哥有了孩子後,她要織什麽樣的小帽子、小衣裳給她的小侄女、小侄子。
後來的事誰都沒料到。
喬慕出生後,阿煙真心疼他。
她是真的把喬慕看作自己的小侄子的。
“你小姑姑她有個哥哥。”喬思然說,聲音平靜悠揚,“小姑姑她一直很期待有個小侄子或是小侄女t。後來你出生了,你看,她雖然不是你親姑姑,可是待你不比待親侄子差。”
小姑姑待他好,他是知道的,但媽媽說的小姑姑的哥哥,他從沒見過。
“我沒見過小姑姑的哥哥。”喬慕一臉茫然。
喬思然淡淡一笑,掩下苦澀:“你沒見過他是因為他已經不在了。”
小家夥有些遺憾地“啊”了聲。
“媽媽認識小姑姑的哥哥麽?”
喬思然笑着點頭:“嗯,認識。他是個很了不得,很了不得的人。他救了好多好多人。”
“真的嗎?”喬慕驚呼之餘,又問,“那許……叔叔,他也是很了不得的人嗎?”
喬思然一怔,想了想,輕聲回答:“嗯,他也是。”
喬慕不再多問。
那次談心後,他還是同往常一樣,每天放學後去綠地遛狗或是和關磊玩樂高,晚上跟她道晚安的時候,孩子還會甜甜地說:“媽媽也早點睡。”
似乎知曉許承嶼是他父親對他并沒造成太大的影響。
他也不再問起談爅和許承嶼的事。
但喬思然總有點不放心。
也許是她多心了,在喬慕以為她沒注意的時候,他的情緒似乎有些許的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