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午夜

午夜

春日明媚。

鹿苗離開二科, 駕駛漆黑的機車去商業街買時鐘。

機車猶如沉默的鋼鐵野獸，安靜地停泊在路邊。

她摘下頭盔環顧行人，目光集中于行人握着的手機。

敢于外露的手機, 沒有散發紅色光圈。

鹿苗把頭盔挂上車後鏡, 利落地下車。

安裝在店門的掃描儀, 掃描她的熒光綠耳墜。

笑容可掬的老板一看見她腰間的槍套，笑容變得僵硬, 戰戰兢兢。

她穿的既不是警方的制服，也不是軍方的制服，老板拿不準她的身份。

店裏賣電子鐘也賣傳統的挂鐘, 她選擇帶有日歷的電子鐘，夠大夠顯眼。

電子鐘精确地顯示秒數，停止運作的時候比傳統挂鐘明顯。

“老板, 我要那個黑色的電子鐘。”

“好的好的, 是送人嗎？”一說完, 老板怪自己多嘴，恨不得咬斷舌頭。

鹿苗漠然一瞟。“多少錢？”

“998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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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貴？她忍不住蹙眉。

老板笑眯眯。“齊頭，990塊也可以。”

鹿苗沒想到比較大的電子鐘很貴，沒帶這麽多現金出門。更糟糕的是，她不能出示亮着光圈的手機支付。

但是其他電子鐘太小了, 擺在桌子上不顯眼。

她退而求其次, 挑黑色外框的傳統挂鐘，數字表盤，帶分針、秒針那種。

“這個50塊。”老板強顏歡笑。

鹿苗掏出一張一百塊紙幣。

老板瞪大眼睛接過。

這年頭，連老人家也使用手機支付了, 他備用的零錢現金不多呢。

“老板，我要買一個挂鐘。”

說話的男子先邁右腳進店。

鹿苗與男子四目相對, 雙方不由得愣住。

好巧。

“鹿小姐，你也買挂鐘？”司瀾淺笑，黑眸猶如熠熠生輝的寶石。

“是的。”她話鋒一轉：“你家裏的挂鐘壞了？”

他不假思索：“買一個回去裝飾，空蕩蕩的牆壁令人覺得空虛。”

接着他掃視店裏的挂鐘，挑了一個簡潔的白框挂鐘。

老板笑容淡淡。“這個也是50塊。”

不料，司瀾也掏出一張一百塊紙幣。

老板：“……”

現金支付是年輕人之間刮起的潮流嗎？

鹿苗盯着他的一百塊，若有所思。

最後，老板給兩人各找回五十塊現金，抽屜裏的大額零錢現金所剩無幾。

鹿t苗和司瀾一前一後地走出時鐘店。

“司先生，你今天休息嗎？”她的語氣漫不經心。

他彬彬有禮地駐足回頭。“是的，我們公司雙休。”

她才注意到他沒有穿西服，而是穿半高領的黑色針織上衣。

司瀾擡頭仰視難得湛藍的蒼穹，他沐浴陽光下，眼尾慵懶。“天氣真好。這樣的陽光，能不能照射到每一個罅隙呢？鹿小姐。”

鹿苗擡眸。

淺灰色的雲層玷污萬頃碧波。

“太過刺眼的陽光會令眼睛生痛，也會令深層的罅隙更加黑暗。”她不悲不喜，宛如一顆冷漠遙遠的行星。

司瀾伸出手握住一縷陽光。“沒關系，我會把最溫柔的陽光帶給黑暗。”

怪人。

鹿苗腹诽。

哪怕駕車遠去，只要她一瞥車後鏡，能看見司瀾遙遠的身影仍在原地，他的視線仿佛一直留在她的身上。

真的是怪人。

路上，她順道繞去便利店買電池作備用。

回到宿舍，鹿苗第一時間在大廳打釘子。她懸挂黑框的挂鐘，校對手機的時間，使兩者盡量分秒同步。

“夜貓子之家”的企鵝群已經解除禁言，所有群員迫不及待地開聊，彼此試探。

她的手機不停地嗡嗡振動。

100+條新信息。

她注意到群主和管理員沒有下場聊天。

［紅葉殇］：無力吐槽我這個昵稱，@群主能幫我修改嗎？

［①切為了你］：你牛掰，敢艾特群主

［①切為了你］：忍忍吧兄弟，我的昵稱更古早。

［追夢半夏］：你們也是無緣無故進群嗎？

［紅葉殇］：嗯，一覺醒來就有這群了。是随機挑選還是有什麽規律？

［醉卧沙場］：一百多號人進群，有規律可循的話工作量巨大，而且我們不能透露個人信息，根本查不出來。

［小草芳芳］：啊咧？正因為規定不能透露個人信息，所以挑選的群員是有規律的吧？可能挺明顯那種？

無所事事的鹿苗加入群聊湊熱鬧。

王可可經常追番，時而冒出幾句奇怪的詞語，鹿苗學起來不困難。

她的話引出許多潛水黨。

［①切為了你］：牛掰，反向思維。別說，我覺得很有可能是這樣。

［萌兎爺］：有可能。

［眼角的淚痕］：怪談領域是手機，我只能想到通過手機的通訊錄傳播。

［執筆相思］：嘶，恐怖如斯

［追夢半夏］：但是我爸媽的手機正常，我發小的也正常，難道是從通訊錄裏面随機挑？

［醉卧沙場］：那還是随機啊

［紅葉殇］：我覺得糾結這個沒用，不如想想零點後怎麽活下去。

［①切為了你］：（差點手抖發表情包）只能躲衛生間咯

［醉卧沙場］：你悠着點@①切為了你

［執筆相思］：躲在衛生間到天亮應該沒問題

［萌兎爺］：會有這樣的漏洞嗎？

［小草芳芳］：管理員會不會窺屏啊？

鹿苗托腮，看到有趣的回複。

［①切為了你］：！！！

［紅葉殇］：……

［眼角的淚痕］：……

［醉卧沙場］：……

［萌兎爺］：……

……

大家保持隊形回複，怪誕又滑稽。

［①切為了你］：姐，你每次說話都好吓人@小草芳芳

［小草芳芳］：嘤嘤嘤

［藍色海洋］：幻視一米八肌肉大漢對着手機嘤嘤

鹿苗在心裏給“藍色海洋”點贊。

一句話便令她在群裏的形象加倍撲朔迷離。

她好奇地看一眼“藍色海洋”的頭像——是一片深藍色海洋。

［①切為了你］：打擾了，哥@小草芳芳

……

接下來的群聊內容沒有營養，大多數群員為了轉移對午夜的恐懼而水群。

直到黑色的文字群聊中出現一個表情包。

［薄荷嶶涼］：一臉驚恐.jpg

［薄荷嶶涼］：手滑！

群活絡的氣氛迅速冷卻。

［系統消息］：群主已将薄荷嶶涼踢出群聊！

“夜貓子之家”群剩下166人。

鹿苗不驚訝群主有踢群員出群的權力，只是不曉得被踢的群員下場如何。

片刻，有群員冒泡。

［①切為了你］：被踢有什麽後果？

［眼角的淚痕］：不想死的別嘗試發圖片

九成群員不敢再水群，生怕手滑發出表情包。

群變冷了。

鹿苗放下手機，到廚房琢磨午餐吃什麽。

說實話，她的口味變刁了，不太想去食堂吃“垃圾食品”。

飯後，她像一條鹹魚，躺在床上睡覺。

傍晚，斜陽如血。

她收到司瀾發來的微信信息。

是一張照片。

拍照的地方應該是他家的陽臺，露出一角金屬圍欄。

遙遠的落日墜入用金錢堆砌的摩天大樓後，餘晖給摩天大樓的輪廓鍍上一層瑰麗的橘紅色，像是怪談領域散發的光圈。

鹿苗從來沒仔細看過落日。

半生匆匆忙忙，她不曾為生活的點滴而停留。

進入兇險的怪談領域破解規則；

回部門上交物資、做精神評估和培訓；

回到宿舍寫任務報告和睡覺。

她的工作內容精彩絕倫，生活卻簡單得枯燥。

鹿苗給司瀾回複。

［鹿］：拍得很美。

［司先生］：謝謝。

夕陽終将沉下地平線，夜幕帶着星光降臨。

嘀嗒。嘀嗒。

挂鐘的秒針持續運轉。

今晚，她難得自己做飯，度過午夜前的平靜。

夜色越深，群裏的恐慌氣氛越濃，終究有人忍不住水群傾訴。

［①切為了你］：我帶折疊床回來放在衛生間，我決定在衛生間過夜！

［穿越時空的思念］：唉，我家裏還有人，只盼他們記得半夜去鄰居家借用衛生間。

［烏妖王］：靠，我家裏也還有人，他們不會看到管理員的吧？

［穿越時空的思念］：應該……不會

［烏妖王］：你的遲疑讓我害怕啊！

［紅葉殇］：冷靜點，被選中的是我們，肯定只有我們才看得見管理員。

［萌兎爺］：不違反規則就不會死

提到死亡，群裏的氣氛下降至冰點。

王可可和賀平安在這時發來信息。

［可可］：隊長加油！必要時掀翻這個怪談領域*^o^*

［平安］：我相信隊長能破解這個怪談領域。

鹿苗笑着調手機靜音。

深夜萬籁俱寂，鹿苗住的這一層靜谧如墓地。

還有十分鐘到午夜零點，她提着小凳子走進衛生間，沒有關掉屋裏的燈。

繼而她關上衛生間的門。

［①切為了你］：就快閉群了，大家快出來最後水一水。

［醉卧沙場］：你真的閑不住啊，這個時候還敢水群

［①切為了你］：分散注意力嘛。你衛生間的門關好沒？

［醉卧沙場］：廢話。

［小草芳芳］：有家人的，記得反鎖衛生間的門

［①切為了你］：哥，你一說話我更害怕了，你每次都發現細思極恐的華點

［醉卧沙場］：我也……

［系統消息］：群主已經開啓全員禁言！

午夜零點整，除了衛生間，大廳和卧室的燈同時熄滅，剩下窗戶和櫃門的玻璃，反射宿舍樓外的燈光。

嘀嗒，嘀嗒。

挂鐘的秒針仍然運轉。

鹿苗正對衛生間門坐，握緊散發紅色光圈的手機。

門外，死寂。

盥洗池上方的鏡子，照射對面的牆磚。

嘀嗒。

水龍頭落下一滴水。

她凝神屏息。

不一會兒，她聞到一股腥臭味。

她吃過最低廉、最臭的加工肉，其中混有魚類的腥臭味。

跟門外滲進來的腥臭味一樣。

她知道，此刻管理員就停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