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媽媽
媽媽
“媽媽……”
上午的陽光滋潤桌上的仙人掌, 它生機盎然，青翠欲滴，長成手掌的長度, 渾身的毛刺變長了一點。
睡醒的鹿苗睜開眼睛, 做了一個不算很好的夢。
她習慣性地拿出枕頭底下的手機, 想起淩晨回來看到的賀卡。
毫無疑問，賀卡上的文字是帶金粉的紫色, 字體是溫和的幼圓體。
賀卡寫道——
親愛的鹿小姐：
願您在無盡的黑夜之中，永遠璀璨。
願您在無邊無際的霧海中，成為永恒的燈塔。
若您迷茫, 請信任您的指南針。
（閱後即焚）
初時她以為“指南針”是指信念之類的，當她查看小隊的群聊消息時，手機彈出一條系統提示：手機指南針已升級。
她詫異, 連忙打開手機的指南針。
指南針的界面變成兩頁, 第一頁是普通的指南針, 分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
拇指左劃翻到第二頁，是一個完全停滞的指南針，無論她把手機朝哪個方向，指針完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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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新奇，打算睡醒後發掘它的用途。
今天的雲層比較厚, 陽光還算明媚。
鹿苗坐起來伸懶腰, 洗漱的時候尋思做什麽早餐。
這一次獲得的額外獎勵不但豐盛，還多了三種零食。一種是巧克力，一種是新鮮的水果，一種是一瓶純牛奶。
當下, 一盒十粒裝的巧克力賣五十幾塊，更大一盒的賣幾百塊, 普通家庭舍不得買巧克力吃。
水果更甚，一顆有機、無污染的蘋果能炒上幾百塊，完全是有錢人吃得起的玩意。
她出生到現在，沒有吃過水果幹乃至新鮮的水果。
“好甜啊！”她兩眼放光，捧着糖心蘋果啃，香甜的果肉和果汁滋潤她貧乏的味覺。
配搭一杯香醇的純牛奶，她仿佛泡在幸福的溫泉裏。
活着，挺不錯的。
有賀平安和俞小挽盯緊王可可，鹿苗出去一趟。
每個月的月初，是她回家的日子。
她換上白色的薄衛衣，沒有佩戴耳墜，坐公交車到老城區。
小時候，媽媽為了以後的生活變好點，從千裏迢迢的農村搬來大城市，居住在破舊的老城區。
那時機器人員工還沒普遍使用，媽媽到酒店做洗碗工，節衣縮食供她上學，母女倆相依為命。
她上高三那會，憧憬大學畢業後找到好的工作，媽媽便不用辛苦地洗碗。沒想到，媽媽在那一年診斷出癌症中期。
如果選擇治療媽媽，她必須辍學。
老城區比紅色街區的城中村破爛，爛尾樓很多，全部待拆遷。
政-府計劃在兩年內拆遷整個老城區，開發新的商業圈。
鹿苗在附近的站點下車，步行進破瓦頹垣的老城區。
爛尾樓的外牆懸挂各種拆遷的橫幅。
微風吹過，卷起路邊的垃圾袋。
顫顫巍巍的建築群飄來腐朽的氣味。
她家就在其中一棟灰敗的爛尾樓中。
衣衫褴褛的大叔蹲在單元門前面，與鹿苗四目相對，然後看着她走進黑乎乎的樓道。
大叔搖頭嘆氣。
“清醒地麻木，多麽痛苦……”
昏黑的樓道早就沒路燈，破爛的燈泡懸在她的頭頂。她孤單的影子融入黑暗，眼中卻點燃微光。
鑰匙碰撞的聲音響徹靜谧的樓層。
她家不大，牆壁滿是馬克筆留下的痕跡。
黑色的，密密麻麻。
家裏靜悄悄，媽媽可能不在家。
鹿苗來到客廳的飯桌前，看了看桌上的紙張，拿起旁邊的筆給媽媽寫留言。
——媽媽，我回來了。
——媽媽，我拿到這季度的獎金了。
——媽媽，我和司先生成為朋友了，你
她的筆尖頓了頓，繼續寫道：
你怎麽認識司先生的呢？
她凝視寫給媽媽的留言片刻，垂眸放下筆。
她離開家，鎖上門。
家藏在黑暗的一角，隐隐閃爍光芒。
幽暗的樓道像絕望的路，通往地獄。
她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地獄的盡頭，還是地獄的入口。
失落的鹿苗離開老城區，不知道能去哪裏。資源最優渥的大城市，除了部門和宿舍t，她無處可去。
但是此刻，她不想回部門做體能訓練。
“若您迷茫……”鹿苗心血來潮地打開手機指南針，試驗它的功能。“我現在該去哪裏呢？”
她喃喃自語。
沒想到升級版的指南針指針動了。
它往北指。
鹿苗來到公交站臺查看站牌，找到向北行駛的路線。無獨有偶，其中一串站點屬于金融區、商業區和科學城。
“不會想提醒我買基金吧？沒錢。”
它依舊往北指。
她琢磨指南針不會是聲控這麽傻冒。
算了，信它一回。
鹿苗踏上往北行駛的公交車。
她百無聊賴地托腮，眺望車窗外愈發繁華的街景。
“咳咳……”司機偶然痰咳，打破車內的靜谧。
公交車首先來到金融區的站點。
鹿苗研究指南針的時針，發現它不指着金融區，直挺挺地指向東北方位，于是她沒有下車。
直到來到科學城的站點，它直挺挺地指向車窗外面的科學城入口。
她暗暗吃驚，馬上下車。
科學城很大，彙聚頂尖的科技公司。它固執地指着某個方向，指揮她朝着目的地前進。
終于，她随着指南針的指引，來到一家生物工程技術公司的樓下。
不是吧……
她無奈地擡頭。
十分鐘前，樓上八樓的大會議室。
伫立投影儀前面的男人從容不迫地展示報表，以客觀、冷靜的語氣彙報最新一批用戶的體驗數據。
幽藍的光芒映入他深邃淡漠的黑眸，米色的休閑西服溫文爾雅。
“……投入市場後的主要用戶群體，四成是大學生，兩成是高中生，剩下四成來自25—35歲的上班族。以報表的數據來看，植入型的運動腕表比體外的監測性腕表準确率高達23%，實時監測的速度比體外的加快1.2倍……”
司瀾冷淡的語氣，仿佛無情的造物主，平靜地觀測自己的造物。
“有用戶作出關于身體機能的負面反饋嗎？”座上的CEO詢問。
“作出相關負面反饋的用戶不到2%。”
CEO眼睛微亮，看向市場營銷部的經理。兩人四目相對，不曉得打什麽主意。
“司主管，仿生項目到達哪個階段了？”CEO又問。
“零號正在與實驗對象做腦電波的對比測試。”
“腦電波？”
“腦電波能反映大腦的機能質量，如果與實驗對象的腦電波同步甚至超越，仿生項目才算成功。”
“你認為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零號進步很快，成功率會超過60%。”
CEO喜出望外，連忙給誰發信息。
司瀾彙報完階段性的成果便離開會議室。他沒有着急回研發部，而是冷着臉伫立窗前，眺望冰冷的摩天大樓叢。
這個世界會越來越冰冷。
他漠然垂眸準備回去，忽見樓下有一道眼熟的倩影。
對方恰好擡頭，彼此的視線恍然遙遙相交。
司瀾墨黑的眼睛像被點亮的暗室。
這家公司的名字……
媽媽提過。
鹿苗心情複雜。
指南針怎麽帶她來這裏，是不是半成品？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立刻走人，一道米色的身影右腳先走出大樓，朝她笑吟吟地走來。
“小鹿，你為什麽來這裏？”
小鹿……她愣了下，雖然以前當保安的時候，保安隊長這麽喊過她，但是出自這家夥的口中，她覺得怪怪的。
“我說經過，你信不信？”
“你說的都信。”司瀾笑道。
鹿苗冷哼一聲。“是一個神秘的指南針帶我來的，出自怪談領域的獎勵。”
“它為什麽帶你來這裏？”
欲言又止的鹿苗注視司瀾平靜的神色，露出罕見的嫣然笑容。“你為什麽下樓呢？出來買東西？”
司瀾正想回答，不料她突然靠近，指間輕輕地撚着他的西服衣領。
他沒有動，注視她猶如撫摸的動作。
鹿苗勾唇：“不會是因為我吧？”
“如果是呢？”
“如果你沒有說謊，我會誤會的。”
“你不必誤會。”
她直視司瀾坦然的眼神，尋到令人發燙的溫度。
這家夥的心思毫不遮掩，但是她不能理解緣由。
她不相信經過一頓飯和兩三次的接觸，對方就會産生這種心思。
還是說他們的接觸不止兩三次？
鹿苗冷卻眸中的溫度，把心一橫，不顧四周有沒有行人，拈起他清隽的下巴湊近。
他竟然沒有躲開。
她驀地松開他的下巴，離他稍遠。“獎勵的肯定是半成品的玩意。你應該很忙，快上樓吧。”
司瀾并沒有邁步。“人類最本質的動力是生存和欲望，而我最本質的動力來自你。”
鹿苗離開的腳步頓了頓。
“你不是黑夜，你是恒星。”
——願您在無盡的黑夜中，永遠璀璨。
她不再停留，徑直離去。
真的是好怪的家夥。
她坐公交車回部門，進行體能訓練。煩惱如汗水，通通排出體外。
“……據天文臺預計，未來五小時內将降雨，請各位市民出門前做好防護，時刻關注天氣播報，提防降酸雨……”
夜裏，五人聚在王可可的宿舍，鹿苗帶來了獎勵的巧克力。
“我好久沒吃巧克力了！”王可可感動得快要痛哭流涕。“隊長真好，嘤嘤嘤……”
她摟着鹿苗的胳膊撒嬌。
鹿苗也吃一顆，香醇濃厚的味道令她想起某個家夥的眼神，甜味敲響她的心扉。
俞小挽第一次吃巧克力，奇異的香甜味令她的右眼瞪大。“好好吃。”
“真的好吃？”賀平安忍住不拆包裝紙，揣進衣兜，打算帶回去給媽媽嘗。
周末似乎對甜食不感興趣，專心致志地使用賀平安的電腦玩掃雷。
王可可的精神狀态不錯，看來薄荷糖确實能抵禦精神污染。
大家暗暗放心。
賀平安湊過去看周末玩掃雷。
他發現周末引爆不少地雷，忍不住吐槽：“我不得不懷疑，周哥你的腦袋是用來顯高的。”
“不可能一顆都不引爆。”
“我沒有引爆過。”
周末：“……”
周末：“新手總有适應期。”
筆記本電腦的右下角，突然彈出一個廣告窗。
兩人不約而同地注視礙眼的廣告彈窗。
紅色的畫面下是類似學校的照片，廣告語寫道：你想玩最真實的游戲嗎？
周末移動鼠标想點X關掉。
“等等！”賀平安忙說：“不要點擊圖片右上角的X，要點擊圖片外部右上角的X才能關掉。”
周末連忙移開鼠标，點擊真正關掉廣告彈窗的“X”。
廣告彈窗被關掉。
“我記得這個廣告是新流行的都市傳說。”
周末瞪他：你不早說？
“要是我點擊錯地方，我和你都跑不了？”
“可能吧……網上流傳而已，不知道真假。”
聽見都市傳說，鹿苗三人好奇地湊過來。
賀平安最小化掃雷的界面，幫周末掩蓋慘不忍睹的游戲界面。“怪談論壇上，很多帖子讨論這個廣告彈窗。”
他打開最新的、用文字直播的帖子。
一位樓主點擊紅色學校的廣告彈窗，給網友用文字直播玩游戲的過程。
——樓主：龍傲天回複時間：2149—4—3 20：23：16
傳得神乎其神，其實就一個網頁游戲而已，玩法很老土。
［圖片.JPG］
［圖片.JPG］
用鼠标點擊，指揮二維的主角走路或者觸碰物品，操作很簡單。
——眼鏡吐槽役回複時間：2149—4—3 20：24：23
好詭異的畫面，紅彤彤的。樓主悠着點，很多直播的樓主更着更着沒有下文了，可能被拖進游戲裏了。
——做夢得到一億回複時間：2149—4—3 20：26：03
樓主和游戲主角不同名就不會穿越（大霧）
很多網友或善意提醒、或揶揄樓主小心。
當賀平安翻到最後一頁，他們詫異。
“樓主不更新帖子了？”
“是啊，很多樓主玩着玩着就不出現了。”
“是不是怪談領域？”
“不知道，就算是怪談領域，進去的人都沒法告訴外界的人，裏面是什麽情況。”
鹿苗問：“這個都市傳說，什麽時候開始流行？”
“大概這一周內吧，進電視臺的怪談領域前，我看到論壇上有不少帖子讨論。”
周末嘴角抽搐：“廣告彈窗以網絡傳播，是不是代表全國的網民都有機會看到彈窗？”
他們吸一口涼氣。
賀平安點頭。“樓主們的IP确實顯示不同的地區。如果它是怪談領域，大概率是開放式或者特殊型的。”
俞小挽看向鹿苗。“隊長，要上報嗎？”
鹿苗蹙眉。“我跟陸科長提一下。”
不一會兒，王可可的手機響起來電的鈴聲，來電人顯示“媽媽”。
她臉色一變，到陽臺接聽。
周末、賀平安和t俞小挽繼續浏覽怪談論壇。
其中一個标注“Hot”的帖子，标題引起三人注意。
《不要點擊紅色學校的廣告彈窗！我男朋友因為玩這個游戲而失蹤了！》
三人後脊發涼。
賀平安打開該帖子。
——樓主：天使愛美麗發帖時間：2149—4—2 17：12：18
各位！千萬千萬別點擊那個紅色學校的廣告彈窗！那個真的是都市傳說甚至可能是怪談領域！我男朋友因為好奇，點擊進去玩，現在失蹤一整天了！除了手機，他的其他随身物品和拖鞋還在房間，人卻不見了！
奉勸大家不要不信邪，不要因為好奇，而去點擊那個廣告彈窗！！！
看完主樓的內容，俞小挽覺得陰風陣陣。
周末搭上賀平安的肩膀。“幸好你及時提醒，不然我們變成失蹤人口。”
鹿苗給陸星揚打完電話彙報，看見臉色蒼白的王可可從陽臺回來。“怎麽了，可可？”
她雙眼通紅。“完了。我姐在房間裏面失蹤，手機留在桌子上沒帶走。”
“報案了嗎？”
“報案了。警方在她的筆記本電腦裏找到浏覽器的歷史記錄，其中一條鏈接含有‘你想玩最真實的游戲嗎’的文字。”
宿舍落針可聞，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