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維護心
維護心
他說着就要走向連夷,看來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說話聲逼近,想來是官府的人。
狐貍毛男人再也呆不住,他一把扯過老三,棄刀而逃。
連夷緊緊繃着的身子放松了下來,他忽略腦後的眩暈,松開手,對着湯寶兒輕聲開口:“可以了。”
湯寶兒擡起頭來,環視了一圈,她看到了被山賊抓來的人,個個瑟瑟發抖,看上去不太好。
她扭過脖子去,欲看向院子,忽然身旁傳來一陣聲響,她聞聲看去,連夷靠着桌腳,已經暈過去了。
“大哥哥!”她緊緊拉着連夷的手,眼眶泛紅,有些手足無措。
“寶兒!”湯弦的聲音漸近,湯寶兒終于熬不住,也兩眼一翻,倒在了連夷身上。
梧桐苑。
慕氏坐在床沿,看着臉色蒼白仍昏迷不醒的湯寶兒,她眼裏快要噴出火來。
外間傳來動靜,她定了定心神,替女兒掖好被角後,才起身走了出去。
“怎麽樣?”她看向湯弦:“是誰家做的?”
湯弦道:“一開始沒有查出來,那些山賊口風緊,是大郎說,聽見了‘楊家’這樣的話,才從楊家查了,就查出來了。”
楊家的楊氏布行一直與湯家的煙羅坊不對付,本來以為是生意上的事兒,卻沒曾想,楊家的心腸竟然歹毒到了這個地步。
“哼。”慕氏扶着桌角坐了下來,她目光幽冷,不知落在了何處:“好個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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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向來是個有主意的,湯弦輕咳了一聲,怕她過火,提醒道:“井大人說了,上回井家二郎闖了禍,這次的事,他替我們擺平,讓我們不要操心。”
“他既是這麽說,便是他的心意。”慕氏垂眸理了理衣袖,悠悠道:“咱們只管收下記住就行,至于楊家......我自有打算。”
湯弦一時無言。
他想了想,又說道:“這次多虧了有大郎在,昨晚他就是看見了寶兒被人抱走了,所以才跟了上去,也一道被拐走了。”
“這次在山上,也是他把襖子給了寶兒,所以才會凍成那副樣子,回來之後便反反複複燒了好幾回。”
慕氏神色稍緩:“大郎是個有心的,改明兒我去看看他,再讓人送點兒東西過去。”
湯弦:“大郎說,山上那些血腥事,他沒讓寶兒看見,讓我們不要擔心。”
慕氏有些訝然:“難為他想得周全。”
又守了湯寶兒一會兒,見她氣息平穩了下來,慕氏才帶着玲珑去了連夷院兒裏。
慕氏到的時候,連夷剛退了燒,他靠在床頭,手裏拿着一本書。
見她進來,連夷目光微動,放下手裏的書,作勢就要掀開被子下床來。
“快躺着。”慕氏幾步上前,制止了他下床。見他臉色微白,看上去尚有幾分虛弱,慕氏目光憐愛,替他掖了掖被角,在床邊坐了下來:“大夫怎麽說?”
連夷垂眸看着錦被上的絲線:“勞您費心,大夫只說是風寒,吃幾服藥就是了。”
慕氏斟酌言語:“昨晚多虧你護着寶兒,聽說你是見她被人抱走才跟上去,卻連累你被拐了。”
連夷搖搖頭,沒有說什麽。
慕氏又說了一些關懷的話,連夷都一一回應,但他恭敬有餘,卻不顯親近半分。
待慕氏走後,連夷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後收回目光,重新拾起了書。
小厮鶴白見狀,便湊了過去:“三夫人有意親近,您怎麽還......”
他話未盡,t話語中明顯帶着疑惑,顯然也是不明白連夷的木讷。
連夷沒有說話,他看着手中書,思緒卻漸漸散漫。
慕氏不喜他,他一直都知道,這次親近,也不過是因為四妹妹,并非本意的親近,不會長久。
“這兒又沒人,裝什麽裝?”湯植姝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屋子來。
她上前一把抽走連夷手中的書,丢在一旁,接着取出繡帕慢悠悠擦了擦手,她坐了下來,擡起冷冷的眉眼:“你可真是好算計,巴結四丫頭到了這個份兒上。”
連夷看着她,一言不發。
湯植姝翻了個白眼:“你巴結她又有什麽用?她只是個養女而已,對你起不了什麽作用。”
鶴白忍不住開口:“大姑娘這是什麽話,公子只是單純疼愛姊妹而已。”
湯植姝輕嗤一聲,眼裏的輕蔑都快漫出來了。
冷風呼呼的吹,直往人脖子裏鑽。
玲珑縮了縮脖子,她搓了搓手,回想起方才小少年的冷淡,嘴裏嘟囔着:“大公子未免也太疏淡了,一板一眼的。”
慕氏目視前方,聽了玲珑的話,面上也未起波瀾。過了一會兒,她站住腳,回頭看玲珑,眉目肅殺:“你附耳過來。”
湯寶兒吃過午飯後喝了藥,便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一屋子的人看得她一臉茫然。
井明真笑嘻嘻地倚着床框,雙手環胸看着湯寶兒:“你總算醒了。”
井明玉着青綠錦袍,他端坐在桌邊,看向湯寶兒,溫潤的眉眼帶着兩分笑意:“醒了就好。”
刺史夫人寧氏也笑着上前來,坐在床榻邊上,她伸出手先是撫了撫寶兒細軟的頭發,又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臉頰,再微微靠近幾寸,溫聲問道:“寶兒可好些了?”
湯寶兒迷迷糊糊地擡起臉來,看着寧氏,慢慢吞吞道:“寶兒好多了,多謝姨姨關心寶兒。”
一旁的井明真看着她這幅傻樣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寧氏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斂了笑意,只是眼中依舊有笑意翻湧。
有仆從進了屋來,說是慕氏找寧氏有事相商,寧氏又關心了湯寶兒兩句,才起身來出了屋子。
她一走,井明真就開始肆無忌憚了起來,他一屁股坐在床邊,翹着二郎腿,看着湯寶兒,目光鄙夷:“你能不能有點兒用,居然還被人拐走了。”
湯寶兒瞪他:“你真讨厭,你能不能閉嘴!我又不想被拐。”
她軟綿綿的,一點兒沒有威懾力,井明真眼珠一轉,面上的笑意愈發蕩漾燦爛:“你不會被山賊吓得尿褲子了吧?啧啧啧,真沒用,回來了居然還燒了起來。”
“二郎。”井明玉蹙眉看他,一臉不贊同。
井明真聳聳肩,往後一靠:“行行行,你們說你們說,我不說話行了吧?”
井家家主乃廬州刺史,井明玉是井家嫡長子,其性格溫和,不露鋒芒,如今不過十一歲,待人接物卻十分妥當,頗得贊譽。
井明真是井家二郎,性格與其胞兄大相徑庭,他眼下九歲,性格頑劣張揚,鬥雞打架,學業也是一塌糊塗,但卻因着有一張巧嘴,頗得長輩喜愛。
只是這巧嘴,總是愛損湯寶兒,常将她損得眼淚汪汪。
井家還有位姑娘,名“明時”,今日未來探望湯寶兒,聽說偶感風寒,不便出門。
湯井兩家往來密切,兩家的小輩也常往來玩耍,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聽說你大哥哥也被拐了?”井明玉一開口,便如春風拂面,他聲音悅耳,易令人心生好感。
“說來也好,總比你一個人孤單害怕的好。”他如是說道。
“得了吧!”井明真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插嘴:“你說湯連夷?我看他病恹恹的,瘦巴巴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幹什麽?”
湯寶兒反駁道:“不準你說我大哥哥!”
井明真:“你急什麽,我說的是事實。”
“多虧了大哥哥護着我,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湯寶兒悶悶地說道:“大哥哥是好人,他對我很好。”
她當時在山上,雖然腦袋被按住了,什麽也沒看到,但還是能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音,以及,那濃重黏稠的血腥味兒一個勁兒的往她鼻子裏鑽,熏得她頭暈腦脹,幾欲作嘔。
她知道發生了可怕的事情,也知道是連夷護住了自己。
“你跟他很熟嗎?”井明真有些看不慣她這樣維護湯連夷:“你跟他見面的日子,都抵不過跟我們見面的日子。”
湯寶兒剜了他一眼:“要你管!反正不許你說我大哥哥,不然我就要生氣了!”
井明真一樂,下意識就要說混賬話氣她,可當目光觸及到她雪白溫軟的臉頰時,那些話便被他咽了下去:“行行行,我知道了,不說了總行了吧?”
他轉移話題,說起了別的事兒來。
無人注意,幾步開外的珠簾微動,發出微小的聲音。
“湯寶兒,你什麽時候好起來。”井明真雙手抱臂,靠在床邊,目光散漫,聽他嘟嘟囔囔道:“你沒在書院,我一個人可無聊了。”
井明玉擰眉,訓斥弟弟:“你無聊?今日鬥蛐蛐兒,明日爬樹上摘果子,後日便要讓人逮學院的魚烤來吃,你哪裏無聊了?你若是真無聊,便将書本拿在手裏好好看一看。”
井明真張了張嘴,一時無言,卻又不敢說反駁的話來。
“聽說府上為你請了教書先生?”井明玉看向湯寶兒,語氣柔和了下來,不似方才那般嚴厲:“那還要去學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