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疑梁家

疑梁家

那狗官見湯寶兒仍不為所動, 便冷哼一聲,拂袖離去:“我倒是要看你能撐多久!”

獄中又恢複了寧靜。

湯寶兒坐在地上,她拿出金瘡藥, 敷在他手臂的鞭傷上,雖然就這一瓶, 但聊勝于無。

她見他不說話, 便也沒有開口,只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藥。

連夷趴在稻草上,渾身上下都充斥着灼烈的痛意,可他目光始終平靜,落在身下的稻草上,默不作聲。

“你不該來這裏。”他的聲音嘶啞,孱弱無力。

少女頭也不擡,她看着已經化膿的傷口, 原本已經平複的心情又翻湧了起來。她眼眶泛紅, 纖長濃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你知道我會來。”

連夷靜靜看着覆在稻草上的鵝黃衣擺, 眸色如墨。安靜的牢房裏響起一道幾不可聞的嘆氣聲。

“寶兒, 你知道,這會連累你的。”

“那你也知道,即便我知道會連累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吧嗒”一聲,湯寶兒終是沒忍住,眼淚落下,掉在他扭曲變形的手指上。連夷甚至覺得, 這滴淚比身上的傷還要灼烈。

連夷眼珠動了動, 費勁兒地側頭看向她,入目是她通紅的眼眶和鼻頭, 眼裏蓄滿了淚,眉間浸透了心疼之色。

他閉了閉眼,沉靜開口:“梁家。”

“我猜測,或許是梁家的手筆,你可以從梁家入手去查,會有收獲。”

湯寶兒微愣,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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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許久,才想起梁家是什麽情況。

多年前,尚在學院的時候,有一位夫子姓梁,他曾經為難過連夷,他的侄子也與連夷有過龃龉。

可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難不成梁家記恨多年,為的就是要陷害連夷嗎?

湯寶兒用衣袖擦了擦眼淚,低聲應道:“我知道了。”

接着,她用指腹拂過他手臂上的傷疤,聲音輕柔:“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連夷不知何時又側過頭去,他背對着湯寶兒,始終沉靜的目光落在滿是髒污的牆上:“若我難逃此劫,寶兒,你要及時抽身。”

湯寶兒垂落,視線落在他的手指上,沒有說話。

“......你和兖州司馬如何了?我以為,他或許就是你的良配,你不該來這昏暗髒污之地,你合該與那司馬去游湖賞景,去那......”

連夷的話戛然而止,是手背上的一抹溫軟,将他滿腔的語重心長扼殺。

他抿緊唇瓣,再發不出一言。

牢房之中,昏暗潮濕,牆上地上遍是髒污,雜亂的稻草上,伏着一人,渾身血跡斑駁,在他身旁,蹲着一位少女,她着鵝黃色衣衫,這抹鮮妍的色彩,為這暗淡陰森,徒添生機。

湯寶兒看着二人交疊的手,嘴角微彎,挑起一抹極淡的笑意:“若你有個好歹,我終身不會嫁人。不過你放心,我是要嫁人的,所以你必不能有好歹。”

很快便到半個時辰了,獄卒不耐煩的腳步聲漸近,湯寶兒最後輕輕在他手背拂過:“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連夷始終用後腦勺對着她,不曾轉過頭來。

湯寶兒起身,視線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他,直到獄卒粗暴趕人,她才轉過頭去,離開了牢房。

等連夷側過頭去時,只看見一閃而過的鵝黃衣角,他兀自出了神。

牢房落鎖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上邊兒仿佛還有柔軟的觸感,令他沉淪。

出了官府後,迎面而來的是滿街的燈火通明,湯寶兒回過神來。她帶着帷帽,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動不動,許是在出神。

直到丁香悄悄湊近,才聽見帷帽裏傳來細微的啜泣聲。

她又默默地站了回去,與芍藥交換眼神,二人眼底皆泛着心疼。

等回到湯t家的時候,濃郁的夜色已經蔓延至角落。

湯寶兒強撐着一身疲憊去了慕氏院兒裏,與慕氏說過兩句話之後,她才離開。

慕氏看着她的身影,眼底有苦澀暈染。

“若不是我這般不中用,寶兒也不會這樣辛苦。”

回院兒的路上,湯寶兒遇見了湯植姝。

“這麽晚了,大姐姐還沒有歇下?”她手裏拿着帷帽,面色發白,眉眼帶着很重的倦意,精神有些惚恍。

深秋的夜裏風大,湯植姝披着一件披風,她看着湯寶兒,扯了扯嘴角:“四妹妹這般作态,倒是比我這個親妹妹更像是妹妹。”

“這般作态?”湯寶兒輕輕一笑,雖然神情疲憊,但她眼睛依舊明亮:“誰說‘這般作态’一定是要妹妹去做?”

湯植姝微愣,旋即,她神色驚疑不定:“你......這話何意?”

湯寶兒打了個哈欠,她指尖拂去眼尾的淚花,瞥了對方一眼後,微微颔首:“大姐姐,我倦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湯植姝才一臉複雜地收回視線,繼而失神輕語:“她竟然......竟然......”

天不亮,湯寶兒草草吃過早飯後,便帶着丁香出了門,去處理鋪子上的事。

等拂曉,芍藥預備好熱飯熱菜時,湯寶兒才饑腸辘辘地帶着一身的露水和寒意歸來。

“姑娘喝茶。”芍藥忙遞去一杯熱茶。

湯寶兒坐下接過,她又看向丁香:“你也喝一杯,暖暖身子。”

“近日的進項,愈發看不得了。”湯寶兒捧着熱茶,眼下青黛分明,她說着說着,又嘆了口氣:“這該如何是好。”

芍藥站在旁邊,彎腰替她解下披風,說道:“姑娘可以去問問三爺,說不定三爺會有法子呢。”

“快別提了。”丁香撇撇嘴:“三爺常不歸宿,也不知是宿在外邊兒哪間宅子裏去了,每日只派人來報個平安,他本人的人影兒都瞧不見。”

湯寶兒想了想,她轉頭看向芍藥:“一會兒我出去有事,你替我把各家主事的召集起來,只問他們,對近日來的進項開支有什麽想法,不管好的壞的,你一一詳記,等我回來,可是要一條一條問你的。”

芍藥挂好披風後,問:“姑娘不帶我出去了?”

“這件事交給你,我心裏才有底。”湯寶兒笑笑:“丁香機靈,我帶着她是防生變。”

又吃了些飯菜,填飽肚子後,湯寶兒總算是精神了許多。

她吩咐芍藥去沏一壺濃茶來。

這時,丁香進了屋來,神色怪怪的。

湯寶兒啜了兩口茶,看她:“幹什麽事了?臉色這麽難看。”

丁香走近,讪讪道:“府上出大事了。”

“二公子和......和芸姨娘......有了茍且。”

湯寶兒差點兒被茶嗆到,她手忙腳亂地拿手帕擦了擦嘴,一臉震驚地看着丁香:“二哥哥?湯連策?他和芸姨娘?”

丁香點點頭。

湯寶兒頓時無言,她一時有些匪夷所思。

湯連策不是和府上的小厮......厮混嗎?怎麽又和芸姨娘厮混去了?芸姨娘可是他父親的女人,誰給他的膽子?

“二伯和二伯母呢?他們怎麽處置這事?”

丁香:“二夫人說要把芸姨娘亂棍打死,或是拔了舌丢出去發賣了,總之是不能留在府上,但是二爺不同意,呃......二公子也不同意,二公子說,他還要娶芸姨娘進門,為正妻。”

湯寶兒聽得腦袋一陣發暈,她尚且如此,曹氏就更別提了。

又是一杯濃茶下肚後,湯寶兒瞥見外邊兒豔陽高照,便放下手裏的杯盞,理了理衣袖,起身來:“丁香,随我走。”

井家。

“大哥哥,你可算是回來了。”井明時揪着井明玉的衣袖,一臉幽怨地看着他:“再這樣下去,我都要被二哥哥逼瘋了。”

井明玉失笑,他擡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還是這般孩子氣,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性子該沉穩些。”

“幹嘛要沉穩。”井明時松開手,撇撇嘴坐下:“誰說嫁人就一定要沉穩?”

一旁的井明真斜了她一眼,輕嗤了一聲:“屆時去了別人家裏,若還是沒大沒小,怕是要被人打。”

井明時一下就惱了:“誰敢打我?你還有臉說我沒大沒小,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整天萎靡不振,無所事事 ,像個什麽樣子。”

“喂,小時,你怎麽說話的!”

“誰讓你先說我的!”

這時,有仆人來禀,說是湯寶兒求見寧氏。

屋子裏有一瞬的寂靜。

井明真轉過頭去,面色有些不太好。

“你不去看看?”井明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不定你去得勤了,人家就會回心轉意,你就得償所願了。”

井明真擰眉,也不看她:“別煩我。”

井明時斜了他兩眼:“說兩句就急了,你兇我有什麽用,你的心上人如今可是受着折磨呢,你難道就這樣坐視不理?”

她才說完,井明真突然暴起,他迅速拿起桌上茶杯,面色猙獰地、狠狠地朝井明時擲去!

井明時尖叫一聲,側身躲過。

那茶杯砸在地上,清脆一聲響,四分五裂,滾燙茶水流了一地。

“井明真!”她崩潰大叫:“你幹什麽!”

井明玉皺眉,上前斥道:“二郎,你這是在胡鬧什麽!”

“誰讓她這麽煩人。”井明真癱在椅子裏,閉上眼,語氣懶散:“我都說了我心煩,別惹我。”

井明時連連冷笑:“好,我不煩你。”

說罷,她扭頭就離去,怒氣沖沖,也不知去尋誰的晦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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