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她今天應該是不會來了。

周四放學回家的路上, 李南月禁不住産生這樣的想法，畢竟幾天前的夜晚，她還在車內同陸時漾說過那些話。

回到家看見趙遇的一剎, 李南月心底居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微微的, 不易察覺。她才意識到，陸時漾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小度量的人。

“李小姐, 我來接您了。”與上周第一次來接她時比，趙遇明顯自來熟不少, 臉上也多了些笑容，這令李南月不安的感覺減輕不少。

“我知道了，我先上樓放我的包, 還要簡單收拾下行李。”李南月面色平靜，同樣與上周初次被接時強烈反抗的模樣判若兩人。

“好的, 我在樓下等您。”趙遇說。

李南月走上樓，發現母親也悄悄跟了上來，這幾日她們母女間沒怎麽說話，李南月也是首次且罕見地聽見母親對她說：“要是不願意去，我們就不去了，母親不強迫你了, 啊？”

或許是那天晚上她說的話奏效了, 李南月心裏有點點開心與欣慰。

只不過, 她仍然轉頭對母親說：“不, 我還是要去，未來的三個月, 我都會好好練習機甲。”

崔英蘭不知道女兒這是怎麽了，從前讓她學習機甲, 都是要死要活的狀态，今天居然肯主動學習，就像是變了個人。

過了會，崔英蘭還是不太肯定詢問一句：“真的沒有和我們賭氣？”

忙着收拾衣服的李南月頓了下，擡頭快速回答：“沒有。”

崔英蘭還是隐隐有些擔憂，忍不住揣測女兒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還是說她只是一夜之間長大了，她這個做母親的，還一時接受适應不了？

對于女兒此次出門，崔英蘭仍舊滿懷擔憂，一直到李南月登上飛行器，都一直在叮囑注意安全，随時聯絡。

對此，趙遇則說：“李小姐的母親很是疼愛您啊。”此時飛行器已經行駛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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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月輕點點頭，心不在焉。

她有無數次想開口問些什麽，話到嘴邊卻又不想說，好像也沒什麽可說。

飛行器臨近目的地時，李南月心情莫名緊張起來，她在思量一會見到陸時漾該說些什麽，畢竟那天的事情，還挺尴尬的，結果降落後她并沒有見到，心裏反倒有種隐隐的失落。

“怎麽，你剛到就要走嗎？”見趙遇送她落地便又打算重新登上飛行器，李南月不禁問。

“上将他們現在都已經在前往暗星的星艦上，我是專程接您來之後再出發前往，其他人來辦這件事上将也不放心。”趙遇笑笑。

“你是說，暗星？”李南月頓了頓又問：“那未來這三天，你們還會回來嗎？”

趙遇被她單純的話語給逗笑：“當然不會，這次去暗星，少說一個禮拜，多則十天半月，一個月都有可能。”

“不是，那我一個人留在這裏訓練嗎？”李南月也不知自己怎麽回事，當時居然就問出這樣的問題，好似顯得她很想一起去那般。

趙遇又笑了，很自然地說：“這裏很安全，而且00會陪伴您。”

話落，李南月便聽見機器人走路的聲音傳來，回頭看，果真是零零來了，心想或許這樣也好，沒有陸時漾時刻盯着，她在這裏練習也能更加順心自在些。

“看，00已經來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它吧，它可是基地裏的活地圖，您不必擔心。”說完，趙遇已經登上飛行器關閉艙門，隔着厚厚的玻璃朝李南月揮揮手作別。

沒一會，飛行器便飛至天空，如同一陣風一般，呼~的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着自己身旁站着的機器人，李南月撇了它一眼自我鼓勵說：“零零，接下來你只有和我相依為命了。”

“才不是這樣的。”

第一次被機器人給反駁了，李南月一激靈，當即便質問：“那是什麽樣？”

“00只是暫時被留在這裏，監督你練習，以後随時會回到上将身邊的。”

“...”李南月順絕無語，“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了。”

到達基地的當晚，李南月便已經獨自去訓練了幾個小時，直到訓練倉逐漸人去樓空，她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

身體從頭到腳都頗顯疲憊，但李南月仍能從中感覺到明顯的變化，和兩周前與虞熙熙對抗在學校摸機甲時的陌生，笨重吃力，手忙腳亂，大汗淋漓與一塌糊塗相比，現在的她要得心應手許多，她已然越來越期待兩周後的比賽，全星網直播，她一定要将輸去的臉面重新贏回來。

跟随零零一起，大半夜從主基地出來，前往她居住的小屋，夜空寂靜無比，周遭一片說不出的蒼涼，李南月無意間發現今夜的星空格外漂亮，她頓時沒了睡覺的心思，索性從屋內搬出一把椅子來，就坐在屋檐下，一邊休息，一邊看着星空發呆。

腦子裏忽然冒出暗星兩個字，忍不住幻想它的位置所在，是在天空的哪個方向，暗星雖然屬于聯邦五星，但李南月從未去過，和可以與藍星繁華相媲美的紅星，自然風光一絕的紫星，以及永遠都是白晝的白星相比，暗星顯得沒那麽有存在感，那裏常年存在着政府與地區幫派争鬥的紛亂，四處都是流離失所的難民，惡劣的自然環境，稀少的糧食與資源，若不是常年受到聯邦其他星球的幫襯，怕也是會成為荒蠻之星，無人敢踏足。

因此，出于安全考慮，李南月不被允許去那樣的星球旅行，小的時候父親母親也不曾帶她去。

與此同時，身在暗星的陸時漾，此刻也正站在露天仰望星空，她靜靜注視着東南角方向一顆最亮的星星，就好似，一直看，就能看到什麽。

又是新的一天，李南月梳洗過後，讓零零帶着自己去訓練。

不料途中碰見一個男人，有些面熟。

“李小姐，還以為您跟随上将一起去了暗星，她怎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了呀？”

聽到這個語調，李南月一下子記起來，是那個有些令人讨厭的家夥。

“暗星那是什麽地方，我才不想去。”李南月急着反駁，倒顯得有些心虛，忙補充一句：“你也是陸時漾的下屬吧，怎麽她也沒有帶你去？”

男人一下笑了，忙轉移話題：“上次不記得有沒有自我介紹，我想再次好好介紹下我自己，我是蕭奇，李小姐在這裏遇到什麽困難，或者需要幫助的地方，都可以來找我。”

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李南月總之不太喜歡這個家夥，總覺得他的笑容很假，他的好心也是違心。

“謝謝，不必了，我只是來練習機甲而已，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李南月說完正急着要走。

蕭奇忽然又道：“每天光是機械地練習，提升哪有那麽快。”

李南月腳步猛然一頓，頗為好奇問：“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她雖然不太喜歡眼前這個人，但如果能夠從他這裏得到一些有幫助的信息，李南月并不介意。

蕭奇盈盈一笑，非常樂意之至為她介紹：“在這個基地的最底下，有一個異星生物區。”

“異星生物區？”李南月不解。

“沒錯，都是聯邦一級戰犯，死不足惜那種，從戰争中俘獲後關押在地底，以供士兵實戰操練機甲提升，那可比整天泡在無聊的訓練室效果要來得快得多。”

“那些東西...很厲害嗎？”李南月忍不住問。

“豈止是厲害，長相外觀奇異，強健的身體素質，都不是區區人類身體能夠抵抗的，李小姐怕了嗎？”蕭奇故意試探問。

李南月腦子裏一瞬間想起自己小時候曾經在藍星博物館所看到的外星生物照片，它們身形高大，如野獸般的可怖外形，透着血腥與殘暴的獠牙，幾乎輕而易舉就能将一個藍星人捏碎的實力，不由後背發冷汗。

“李小姐？”蕭奇微微笑着喚了她一聲。

李南月猛然回過神，故作鎮定說：“我暫時還沒想過，不過我會考慮的，謝謝你告訴我。”說完她趕緊領着零零從這個給人不太好感覺的男人身邊離開。

一上午的訓練，待在訓練室內的李南月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望着眼前的一個個格子間的訓練室，确實有些枯燥無味。

中途休息，她坐在地板上補充營養劑，于是問起零零：“異星生物區，你有多少了解？”

“異星生物區是藍星軍事基地特有的，裏邊關押着罪不可恕的聯邦外星戰犯，為提升我軍戰力而存在。”

“意思是說，那個叫蕭奇的家夥，說的都是真的？”李南月頓了頓又問：“那你快給我介紹介紹。”

“異星生物區內的外星戰犯被分為SSS，SS，S，以及A，B，C六個等級。其中C為最初級，SSS為最高級別，危險系數也是最高。”

“C級是什麽樣的，你系統和我講述一下。”高級別的外星生物，李南月不敢挑戰，但是最低等級的，或許她可以嘗試嘗試。

話落，零零便打開光屏向李南月展示。

光屏裏出現類似人物介紹卡一樣的界面，但資料信息旁的相框內，并不是人像，而是長相各異的生物。

相同點是，這些生物，評定等級皆是C。

李南月一一浏覽，大開眼界，最後目光定格在一個标有評定等級C，但又括弧（不明）的生物資料卡上，“那個是什麽？”

零零則向她介紹：“那是半獸人，來自人馬座。”說罷，只見它揮動機械臂，其詳細資料便通過光屏展現出來。

“人馬座？那不是離得很遠嗎？”李南月好奇不已。

“一半人身，一半獸身，殺傷等級從C到SSS皆有，只不過基地這裏只有最低等級C。”

“原來是這樣。”

後來零零又向李南月展示許多，直到李南月自己不願再看下去，那只會讓她越看越自卑，越覺得人類渺小，若不是靠着過人的科技和頭腦，或許他們藍星早就被這些外星生物給踏平占領。

後果不敢想象，李南月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若是獨自在宇宙遇見這些生物，要該如何脫身，安全如何保證，她星際旅行的夢想，微微有些動搖。

李南月這天，最終還是沒有去涉及軍事基地地底的生物關押區，夜晚回到房間休憩時，她一直在輾轉反側，心裏既好奇又害怕，現在想來，初來那天趙遇警告過她的不要随意在基地內活動，應該就是暗示她地底下有危險的東西在。

那個叫蕭奇的人所說的話，頻頻出現在腦中，枯燥的人機訓練，遠遠比不過實戰，更比不過與強大的生物實戰，那些真實的危機才會觸發人的本能與潛力，會有巨大的提升。

巨大的提升，這是最吸引李南月的。

猶猶豫豫許久，李南月不願去想，稀裏糊塗睡去。

她甚至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基地地底關押的危險生物全都跑了出來，基地的士兵一時應付不來，生靈塗炭，而她躲在這個小房間裏，加固的鋼制房門也在被那些怪物瘋狂撞擊着，幾乎下一秒就能沖進來要了她的命。

一定是昨天白日裏看了太多那些生物的照片和資料，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

起床梳洗整理後，李南月打算繼續去訓練，打開房門，零零已經恭候在此，還和她打了個有趣的招呼。李南月忍不住懷疑：“零零，你的幽默等級，是陸時漾給你設置的嗎？”

因為她難以想象，陸時漾那樣的大魔王，居然會做這樣的事情，幽默一詞，好像和她不搭邊。

後來果真，她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零零回答她：“自然是上将設置的，上将這個人缺乏幽默感，剛好和我互補。”

李南月無語地擺擺手，在去訓練室的路上，她一想到又是同樣的訓練，頓覺枯燥無味，臨時改變主意對零零說：“你有權限嗎？進入異星生物區的權限。”

“當然。”得到零零肯定且自信的答複後，李南月暗戳戳有些興奮。

乘坐快速電梯下行，幾乎一路到了最底層才抵達，電梯門打開，撲面而來的寒氣，李南月不自覺摸了摸雙臂，好似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難道是底下的冷氣控制系統溫度太低了？

沒走多遠，安靜的地底猛然傳來兇猛的撞擊聲，李南月當即被吓了一跳，回過頭去，一雙發紅的眼睛正隔着透明玻璃盯着她，随之是逐漸靠近顯現的身軀，足足有三米多高，它露着獠牙，惡狠狠盯着李南月，朝她拍着獸爪仿佛要将她撕裂生吞的眼神。

“這...這是...”李南月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零零向她介紹：“孟特萊星人，危險等級A。”

“A？”算了算了，還是離這個家夥遠點，李南月下意識後退，雖然她敢肯定這種特質玻璃，這家夥一定出不來，但是這種透明對視的感覺，仍舊令人不寒而栗，後背發麻。

“等等，孟特萊星不會就是陸時漾之前去征戰的那個星球吧？”李南月忽然想到，不久前，媒體所報道的不正是陸時漾大捷從孟特萊星征戰歸來嗎。

“是的。”零零回答：“近年來孟特萊星人屢屢侵犯周邊的小星球，導致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上将代表聯邦藍星的特戰出征。”

談話間，玻璃後的這個大型家夥仍舊在撞擊玻璃，發紅的眼睛兇猛無比，這種撞擊聲聽得人膽寒，李南月忍不住捂着胸口說：“快離開這，帶我去看看C級的生物就好，其他的都不必了。”

最後穿過一條條走廊，不知走了有多遠，李南月終于見到夢寐以求（劃掉）的C級外星生物，她特意選了距離他們仙女座遙遠的人馬座星的半獸人，或許是覺得在一衆奇形怪狀的怪物面前，這個家夥，稍稍和人類貼近一點，雖然它下半身像馬又不像馬，但它上半身幾乎是接近人類的模樣。

“這個好像...稍稍沒那麽恐怖哦。”李南月說話的聲音仍舊有些抖，興許是沒從方才的驚吓中緩過來。

零零的語氣像是在嘲諷：“當然了，這是基地最低等級的異星生物。”

玻璃裏的半獸人如同能聽見一般，面色瞬間不好，惡狠狠瞪着李南月他們這邊，此時李南月默默伸手指了下旁邊：“是這個機器人罵你的，不是我。”

零零十分機智道：“我是機器人，我不是人。”

如同進入動物園觀賞一通，李南月搓搓手道：“好了，趕緊讓我進去吧，我看到裏面停放的機甲了，我該怎麽操作，怎麽和它實戰呢？”面對這個半獸人，李南月心裏有恐懼，也有興奮，她甚至迫不及待想要測試自己這段時間來的學習成果。

“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權限。”零零十分抱歉地回答。

“？？？”李南月當即一臉問號，仿佛在說，你在玩我呢。

原來你說的能進入這裏的權限，就僅僅只是進入，參觀一下？？？

正當她感到沒戲，打算放棄回去上面時，忽然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李小姐，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嗎？”男人穿着軍裝，笑容友好。

“我确實挺想進去試煉的，但後來還是覺得算了。”

“李小姐是不敢嗎？”蕭奇露出可惜的表情，“這裏面的C級半獸人，可是基地裏的士兵都不放在眼裏的呢。”

李南月知道他是在故意激将法，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成功了。

“有什麽不敢？”

“李小姐，請。”蕭奇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随後輕而易舉将閘門給打開，率先走進去。

李南月悻悻地回頭看了跟着的零零，機器人哪裏都好，甚至智能方面已經做得很好，但依舊比不過真人，因為它沒有情緒，更準确地說是感情，因此即便李南月此刻心裏很忐忑，但零零依舊不會說什麽，不會安慰她，更不會提醒她，因為這太主觀了，機器人只能做到客觀上的提醒與警告。

“這個按鈕，便能進入到機甲區，裏面的牆壁上有個同樣的按鈕，能進入到最裏面生物區。訓練完出來，也是相同的操作。”蕭奇看起來十分好心地為她講解操作的事情。

“我知道了。”李南月面容堅定，不忘對零零說：“你在這裏等我。”說完深吸口氣按下按鈕後大步走進。

剛進入這個機甲，給李南月的感覺就很不一樣了，因為它遠遠不同于大學教室的破舊機甲，更不同于在基地練習過的那些機甲，這副機甲，是真槍實彈的，李南月手心止不住的發汗，她所在的機甲室，與裏面的半獸人也就一牆之隔，中間還有一扇透明玻璃，透過玻璃，她已經看到裏面躍躍欲試等待着的半獸人，它正左右來回徘徊着走動，似乎也在暗暗期待着，終于有人肯進去與它比試一樣，發洩被關押的不滿。

産生這樣的猜測，李南月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甚至産生自我的懷疑，她真的可以做到嗎？這個不被基地士兵放在眼裏的半獸人，這個幾乎被士兵都能輕易打敗的半獸人，自己也能夠戰勝嗎？

努力調整呼吸，到此刻，李南月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只能前進。

只有前進，哪怕會受傷，那也是進步。

旋即，她擡起機甲的機械臂，按下那個按鈕，與此同時，中間的一道閘門被打開，李南月原以為自己進去的一剎那，半獸人便會攻擊過來，但實際并沒有，它依舊在保持一段距離的位置左右來回小幅度徘徊着，打量着，似乎在盤算機甲裏的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或許它長着半個人的身子，李南月忍不住揣測，對方是不是也在揣測自己，這種感覺令人不寒而栗。

也或許，正是因為這些來自身體真實的恐懼反應，李南月感覺自己的腎上腺素飙升，腦子也變得靈活和清醒不少，并且在對方還未主動發動攻擊前，內心已經做好了反擊的預案。

在外面暗暗觀察确定李南月已經進入後，蕭奇才不聲不響離去，站在電梯內的他準備上行，電梯門合上的一剎，他的嘴角暗暗咧起一個弧度。

那些他告訴李南月的注意事項，只說了一半，另一半是，凡是進入生物區試煉的士兵，只有生與死兩個結局，如果輸了，那便會死在裏面，因此異星生物區的實戰訓練，遵循後果自負的原則，只有那些做好準備放下生死的士兵才敢來一戰。

這次，她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