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回(微調)
銀豆家兩畝地春上種的東西不多,過一整個夏天,銀豆就鋤過一回地,後面忙起來,索性扔着不管了。村子裏有欠下柳銀豆人情的,比如楊大牛女人張氏,還有其他幾個女人主動過來幫忙鋤過兩回地,到秋收的時候,除了狗蛋,還有另外幾家來幫忙,收的也快。大家都明白狗蛋是沖着他三嬸子趙氏對他的恩情來的,不像他們,欠了柳銀豆的,只能幫忙幹活賣人情別讓她催着還賬而已。
裝了車,大家就散了,狗蛋沒使牲口,一車車往銀豆家院裏推。銀豆今晚剛好碰上狗蛋送最後一車,于是按照趙氏的吩咐把那些土裏刨出來的土豆蘿蔔裝筐裏去地窖存放。
狗蛋有蠻力,跟銀豆說,“不用你幹,你緩着(歇着)。”
銀豆就真緩着了,看着楊狗蛋一個碎腦娃娃幹勁十足,來來回回地跑,也不知疲倦。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土豆蘿蔔白菜在地窖裏碼得整整齊齊。狗蛋撩起衣擺擦擦頭上的汗,跟趙氏說,“嬸子,活都幹完了,我走了。”
趙氏忙出來留人。“你急啥?吃了再走嘛。活幹了,不管飯,你把嬸子當外人哩。”
銀豆一點也不想留他,可是奶婆婆說了,她就只好悶着。她不習慣家裏有不相幹的男人跟她坐一桌吃飯,她覺得別扭,跟周成是這樣,跟快長成男人的楊狗蛋也是這樣。
她想了一下,把炕桌從窯洞裏搬出來,放在院子裏,這樣顯得空曠些,取了小馬紮,對狗蛋說,“你先坐着,我去廚房幫忙。”
狗蛋點點頭。自打柳銀豆去楊柳鎮,他就很少看見她,白天給嬸子收菜回來也見不到。趙氏昨天說銀豆太陽落山就能回來,今天他故意去的晚,收完天色也暗了,趕上柳銀豆在家,心裏的感覺也跟往常不一樣,見不到柳銀豆總是怪怪的,仿佛見了她才踏實一樣。
他似乎不再介意柳銀豆當初扒他褲子的事情,他相信那是無心的。柳銀豆前幾天還一直給他媽紮針,現在有了起色,他更加對柳銀豆另眼相看了。
銀豆進了窯洞,要給趙氏幫忙,還沒挨到鍋邊上,就被趙氏趕出來了,“銀豆呀,你忙了一天,奶奶可天天在家裏閑着,就等給你做頓飯哩。”
趙氏晚上做的荞面攪團飯,調上蘿蔔纓子酸湯菜,再填上一筷子油潑辣子,飯盤端到眼前,銀豆聞到香味,才把對楊狗蛋的別扭感逐漸轉移到飯上。
三個人坐在小院子裏吃飯,雞叫狗咬,倒也熱鬧。狗蛋連着吃了兩碗,鼻子上都是汗,就着衣擺一擦,接着又吃。趙氏見他吃的歡,問,“鍋裏還有,再要不?”
狗蛋不好意思搖搖頭,“嬸子我吃飽了,硬撐呢。”
趙氏笑,“吃飽就好。銀豆呀,你也吃飽。”
銀豆點點頭。狗蛋吃第三碗,她第一碗都沒吃完,吃着吃着問狗蛋,“十二叔,大奶奶這兩天怎麽樣?”
狗蛋愣了一下,沒料到她叫了一聲叔,居然還有些不自在,便說,“還好,身上軟塌塌的,我幾個嫂子每天扶着起來練着站呢,你啥時候再去紮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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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涼了,到晚上變得稍顯清冷,銀豆又在外面加了件衫子,而楊狗蛋上身卻只穿了一件單褂子,大概是因為出力勞動的結果,褂子叫汗濕透,風拂過又吹幹了,銀豆隔着趙氏坐在楊狗蛋的對面,似乎都能感覺到楊狗蛋那種揮汗之後所彰顯的雄性和力量的味道,這讓她很不舒服,楊狗蛋明明和她隔着一張桌子,可她總覺得兩人之間似乎沒有距離,這麽一想,就更難受了。
楊狗蛋真的長大了。她隐約記起第一次在楊家灣遇見他,個頭才到她下巴那裏,噘着嘴巴瞪着濕漉漉的大眼睛讓她叫十二叔,十分好笑。
銀豆加快速度,兩口扒拉完飯,很快站起來,佯裝散步的樣子,離開飯桌,背着手跟楊狗蛋說,“再過幾天,藥吃着就行。連着紮也不一定好。”
狗蛋點點頭,一時無話,又想找點話,說,“哦,先頭遇見個老婆子,站在你家門口罵人呢,你可當心,那嘴太毒了。”
銀豆說,“媒婆子靠嘴吃飯,這沒辦法,我就頂煩她們拿自己當爺一樣,好像誰都得聽她們的。”
狗蛋端碗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原來是媒婆子呀....,柳銀豆這是.....準備.....嫁人了麽?
這不好吧,楊田娃死了才一年多呀。
狗蛋心裏有點憋,說不清是為侄子楊田娃憋屈還是為別的,就說,“要是煩,就別讓進家門呗。”
銀豆說,“我又不能時時守着,哪能攔得住呀?”
趙氏說,“銀豆哎,你這是怪奶奶呢,奶奶也想你有個好歸宿嘛,她家不行,還有別家,你把媒婆子得罪光了,以後哪天想嫁,就難了。”
銀豆說,“嫁啥?我不嫁。我柳銀豆說話算話,誰敢逼着我嫁,我先殺了她我再自殺。”
趙氏慌了,“你看你這娃娃,奶奶跟你說正經話哩。”
銀豆說,“我也是正經話呀,奶奶我都說了多少遍,你就是不肯信我。”
趙氏淡淡嘆口氣,狗蛋插嘴說,“我信。”
銀豆噗嗤笑了,你信有個屁用。
吃過飯,趙氏收拾鍋臺,狗蛋推着車回家去,天已經黑透了,月亮躲在雲層裏不出來,銀豆按照趙氏的吩咐,從西窯裏翻出個舊燈籠打上,給楊狗蛋引路。
從坡上下來,銀豆把燈籠放在板車上,說,“行了,你趕緊回去吧。燈籠我下回去你家再往回拿。”
狗蛋嗯嗯點頭,見銀豆要往回走,便叫住,“柳銀豆。”
銀豆說,“咋?”
狗蛋說,“你不會改嫁的,對吧?”
銀豆:“........”
狗蛋又說,“你說你不會改嫁,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我信了。”
“.......”銀豆:“我嫁不嫁跟你有啥關系?”
狗蛋急了,“你剛說你不會改嫁的嘛,我.....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沒說謊。我相信你!”
銀豆說,“你到底要說啥?”
銀豆給繞糊塗了,他啥意思嘛?盼着她給他早死的侄子楊田娃繼續守寡?他心咋這麽毒?她願不願嫁是一回事,可旁人憑啥将自己的意向強加給自己,就因為他是長輩?簡直狗屁!
狗蛋也不知道自己在說啥,見銀豆柳眉倒豎,心裏亂糟糟的,說,“我走了!”
銀豆回屋去,甩甩腦袋,嘲笑楊狗蛋莫名其妙,管的夠寬。
楊狗蛋回去,他爹楊昌端跟他媽王氏都在院子裏站着。他心裏一喜,說,“媽,你能自己站了!”
譚氏表情不太好,說,“你回來這麽晚。”
“哦,才忙完。”
楊昌端的臉在燈籠的照影下忽明忽暗,楊狗蛋心虛,氣氛有些怪異。他跟爹和媽打個招呼,去偏院放了板車,脫下之前被汗濕透的褂子,去坡下水窖裏打了一桶水,從頭淋下來,澆了個痛快。
他是個少年,個頭開始抽條往高竄,軀體因為鍛煉和勞動,顯得結實緊繃,他看着自己,心頭燒呼呼的,似乎渾身上下都有着使不完的力量。打了第二桶水,又從頭淋下去,楊昌端不知何時,站在後面,說,“天涼,你甭沖了,小心凍着。”
楊狗蛋拿着粗布巾囫囵一擦,說,“爹,我不冷呀,心上熱的很。”
“你再不冷,也要防着。”楊昌端說,“回來這麽晚,到哪兒去了?”
狗蛋停滞片刻,很快說了實話,“我給我三嬸子家收土豆去了。”
楊昌端臉上越來越嚴肅,“不是跟你說別老去田娃家,你就是不聽!”
狗蛋說,“嬸子年年都幫我縫縫補補,我做這些應該的。再說,我媽能站起來,都是田娃媳婦的功勞,你....就看這個面上,甭再瞧不起人家了。”
楊昌端說,“我沒有瞧不起她,一碼歸一碼。她做下丢人的事情,就該受罰;她水平高,能看病,我....也不攔她。族長難當,我做事公平公正,問心無愧。”
楊狗蛋心裏一樂,看樣子,他爹對柳銀豆個人的看法還是有所改觀。
爺兒兩個在院裏站的久了,楊昌端把自己身上一件幹褂子親自披到兒子身上,說,“狗蛋,你不念書,将來幹啥,想好了沒?”
狗蛋說,“只要不念書,趕大車,當泥瓦匠,耕田種地做木活,幹啥都行。”
楊昌端重重嘆息一番,心頭失落。四個兒子,他對狗蛋報了最大的期望,但他卻并沒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樣成長。“狗蛋,你也不小了,再過幾個月,就滿十六,都算個大人呢。咱這家,遲早得分,我死了以後,家業是你大哥繼承,你要是幹等着從你爹我手裏拿財物,你就算白活了。”
狗蛋說,“爹你放心,我自己的家業自己掙。保證不拖累你和我媽,也不拖累我哥。”
楊昌端無奈點頭,“你四堂叔在鎮上開着一間鐵匠鋪,過兩天,你去鐵匠鋪裏當學徒,學份手藝吧,做莊稼人,只能靠天養活,可是老天爺也有靠不住的時候呀。”
楊狗蛋鄭重點頭,“我曉得。”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好少,寶寶不開森嘤嘤嘤。都快來冒泡啦,每章收集二十個以上泡泡即可召喚第二天正常更新(正經臉.jpg),哈哈哈。
眼花,有誤求捉麽麽噠。
感謝小天使的營養液和地雷,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