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保密
保密
回到如意館時,章昭就在門口等着,見到楚錫平安回來,連忙站了起來,如釋重負的喊了聲,“殿下”
胡曉生在宮中數十載,宮中的人基本上都認識,突然看見個眼生的,自然要問一句,“這位小公子是?”
章昭這才注意到胡曉生,當即有些生怯,他不敢讓他知道他的身份,這肯定會給楚錫帶來麻煩的,但他還來得及回答,就聽見楚錫坦坦蕩蕩的說:“我搶回來的媳婦,院首可否替我保密”
胡曉生雖然詫異,不過這事發生在楚錫身上倒又不意外,況且說是搶,他看這小公子願意得很,自然是應了。
章昭的臉本來就紅,倒省了尴尬了。
胡曉生給章昭看過後,又給邵寧看了看,一人給了碗退燒藥,又寫了藥方留下,“一日三次,堅持喝”
楚錫應了聲,随口問道:“院首解藥研制到何種程度了?”
雖然楚錫在宮內名聲不好,但胡曉生對他印象還不算差,“快了,等着吧”
胡曉生忙着走,楚錫又喊住了他,“小狗能喝那藥嗎?”
“小狗?”胡曉生問道,“那只叫老陳的?”
“不是,老陳走了,他兒子,剛生的,也發熱了”楚錫解釋道。
剛生的?那可不能随便喂藥,胡曉生道:“抱來我看看”
楚錫叫封厲将狗子抱來,只見它不停的發抖,身上跟人一樣燙得很,口鼻處還有白沫,胡曉生皺着眉認真的檢查着,好一會兒才檢查完,坐下寫方子,一邊寫一邊抱怨,“老陳身體不好,我不是說了不能讓她懷孕嗎,你怎麽能讓她生孩子呢”
楚錫靜靜的坐在一旁沒有回話,他的神思飄得很遠,他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老陳的場景,那天是他的生辰,他去給皇帝皇後請了安,皇上照例表達了對他母親的思念,皇後也如往常對他噓寒問暖,跟他說在宮裏他可以橫着走,有她在,沒人能欺負他。可他們沒有一人想起他的生辰。
那是楚錫第一次開始懷疑他們對他的愛,不然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的嘴上挂着愛,可他卻很少從他們身上感受到愛呢?
這個問題困擾着他,他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卻又讓他懷疑,他在宮道上漫無目的的走着,希望答案能從天而降砸進他腦中,告訴他這只是他的臆想。
他從牡丹花畔走過,從柳枝林下穿過,小鳥在唱歌,微風在吹,可他依舊沒有想出答案,一道突然想起的凄厲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那時候他還沒像現在這樣讨人嫌,他過去時,看見楚修舉着一條帶倒刺的鞭子狠狠在抽一條傷痕累累的狗。
楚修看到他過來,笑得猖狂,“喂,大哥,我送給你的生辰禮物,喜歡嗎?”
他期待的生辰被楚修冷漠的打破,他像是刺進他平靜生活的尖刀,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楚錫都不明白為什麽楚修這麽讨厭他,但那一刻他明白了,因為他也讨厭他了。
愛有理由,讨厭也有理由,只是選擇說還是不說。
楚修從小就不喜歡他,因為他覺得楚錫搶了他的母親,可明明皇後娘娘每年都記得楚修的生辰,會早早的給他準備生辰禮物,會經常親手做點心給他,親手給他縫衣裳,即便這些都沒有楚錫的份,但楚錫依然愛着皇後娘娘,也愛着楚修,因為皇後娘娘說,楚修是弟弟,他是哥哥,哥哥要讓着弟弟。所以不管楚修對他幹什麽,他始終記着這句話,并且依然愛着他。
看過愛的模樣,楚錫現在才能确定,他确實是不被愛的。
他困在其中,十年才醒過來。
這個答案像是裹挾無邊無際的水朝他湧過來,要将他溺死其中,他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站在那裏渾身發冷。
楚修見狀笑得更大聲了,“大哥,你看着這條狗有沒有照鏡子的感覺”說話間他高高的舉起鞭子朝那狗抽了過去,長鞭劃破空氣,發出凜冽刺耳的聲音,那條狗懼怕的望着将要落下的鞭子,它瘋狂的跑想要逃脫,但它跑得越快,就将自己栓得更緊,留下一地刺目的紅。
楚錫眼睜睜的看着鞭子打在狗子身上,它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之後便倒地不起了,它在地上抽搐着,鮮血從它口中流出,流了滿地。
那紅色刺激到了楚錫,他終于明白了,他在這宮中便像這狗一樣,只是供人玩樂的消遣,不過在他的價值被利用幹淨之前,他确實在宮中是可以橫着走的。
他面無表情的走到楚修面前,楚修還在叫嚣着,“楚錫,你這輩子也只會是我的墊腳石,你以為母後為什麽要诓着你,不就是你占着嫡子的名頭嗎,等我當了太子,你就沒用了”
有些事想通了,反倒沒有那麽難受了,血淋淋的真相撕開時楚錫甚至笑了,然後他扯過楚修手中的鞭子,楚修的老師是花重金請出山的舉世大儒,楚錫的文章比不過他,但楚錫的功夫也是楚修望塵莫及的。
但楚修也不是吃素的,更何況對方還是楚錫,他死死抓住不肯放,楚錫擡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稍微一用力,楚修就吓破了膽,連忙将手松了,鞭子來到了楚錫手中。
楚錫松了手,楚修往後退了兩步,他的随從吓壞了,連忙上前問道:“殿下,您怎麽樣了”
有大膽的直接斥責楚錫,“大皇子,你怎麽能掐二殿下呢,要是傷着了怎麽辦?”
楚錫靜靜的看着他們,是了,每次楚修外出身邊的人從來沒下過十個,個頂個的都是護主的狼性子,只是他之前從來沒對楚修動過手今日才能得逞。
“楚修,欺負一條狗你真的很沒用”
楚修反唇相譏,“你有用,認別人娘當娘”
這是楚錫的軟肋,以往楚修這樣說,不管怎麽事楚錫都會退讓的,但從今以後都不會了。楚錫聽了他的話高舉起鞭子,朝他狠狠的打了過去,侍從們一窩蜂的擋在他面前,替他挨了一鞭子。
楚修大怒,“楚錫,你敢打我,你死定了”
楚錫将鞭子扔到他臉上,淡定的說道:“我等着”
楚錫将狗子抱了起來,那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感受到洶湧的鮮血,像是決堤的河流,他的心慌得不成樣子,急匆匆的跑到太醫院,一般的太醫他不要,非要院首。
他已經記不清究竟是怎麽醫治的了,他的記憶裏只有滿地的血,那血蜿蜒進時光裏,最終停在了老陳的墳前。
其實在後來的很多年裏,楚錫甚至覺得感謝楚修,感謝他把老陳送給他,讓他感受到了最純粹的愛意。
或許從那時候,他就不正常了,他在渴望他終其一生都難擁有的東西,純粹的愛意。
封厲聽了胡曉生的話,替楚錫辯解道:“是老陳知道它沒多久了,特意留下這個狗子陪伴殿下的”
胡曉生根本不信他的,“放屁,狗能知道什麽?”
封厲據理力争,“真的,雖然老陳不會說話,但是我們都懂它的意思”
“懂個屁”胡曉生放下筆,把藥方遞給封厲,“早晚一次,每次小半碗”
胡曉生說完之後提起小狗的後腿看了眼,“這個總算不會被你們害了,行了,我回去了”
楚錫親自将胡曉生送出了門,走到門口時胡曉生突然停了下來,扭頭看了一眼楚錫,他想問什麽卻又沒有問出來,楚錫看到了但也沒有多問,只道:“大恩不言謝,院首慢走”
胡曉生最後還是問了出來,“那個小子是西三所的?”
楚錫遲疑着不想暴露章昭的身份,“不是”
胡曉生也沒有多問,只提醒他道:“西三所那個小子是李乾的算盤珠子,宮門封鎖了消息,等傳到他耳朵裏會來找你的”
楚錫倒是知道當年楚皇想殺章昭是丞相李乾力保下來的,但具體是怎麽回事他卻不知道,“他兩還有這等淵源?”
都是宮裏的老狐貍,這話一說胡曉生就明白了,“不出意外,就這兩天他就會來找你了,到時候你親自問他吧”
楚錫自知失言,只能挽救道:“此事,還請院首替我保密”
胡曉生痛快的應了,“我又不是碎嘴子,邵寧醒了知會我一聲”
“屆時我會帶着他親自與院首道謝”
胡曉生婉拒道:“大皇子事忙讓邵寧來就行了”
“好”
送走了胡曉生,楚錫回去,看到章昭依舊在門口等他,他快步過去,“感覺怎麽樣了?”
章昭明顯是聽到了兩人剛才的對話,情緒有些蔫吧,還是點了頭道:“好多了,殿下呢?喝過藥了嗎?”
楚錫攬着他往屋內走,“在太醫院就喝了,餓不餓,想吃什麽,我讓封厲去做”
章昭勉強的笑了道:“封侍衛的手藝還在精進中,還是喝粥吧”
“行,在堅持堅持,院首的解藥應該快制出來了”
“嗯”
封厲一邊給狗子熬藥,一邊給人熬粥,這些天他幹這些事已經熟練得閉上眼睛都能幹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熬出來的粥一股子藥味,他在廚房待久了,鼻子被藥熏得聞不到其他味道,就将粥端了去。
一股子藥味随着他的動作飄進了屋中,楚錫皺了皺眉,“藥粥?”
封厲答道:“不是,是瘦肉粥”
“不是瘦肉粥,是馊肉粥吧,你自己聞不到?”
封厲端着粥放到鼻子下,使勁聞了聞,還是只能聞到一股藥味。
章昭過去接了粥放在桌子上,“等放涼了在吃,你先去忙吧”
封厲心中對章昭說了句謝,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