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舅甥

舅甥

陸清溪的手信這幾日常傳往魯王府中。

陸家經此一事,魯王也顧不得避嫌,又開始常去往這自己小時候就常去、格外熟悉的宅子。

陸清澤自從發送了兩位姨娘以後,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打從皇上下旨将胡姨娘送到自己府上自己就格外不情願,更別提那時時提醒自己犯過錯的黛姨娘了。只是胡姨娘、黛姨娘又有什麽錯處呢?不過是命運弄人,讓兩個無力反抗的弱女子落到了自己這府中可是自己卻不曾好好善待過她們。每當思念亡妻的時候,陸清澤也曾想過若是這一切都沒發生過,自己從未有過這兩位姨娘就好了,可如今,兩位姨娘真的去了,陸清澤又陷入了深深地自責。

魯王到了陸府,看到舅父的時候心上是一陣鈍痛:舅父短短的時日裏,頭發竟白了大半,整個人也憔悴消瘦下去。旋即又想到還好母妃在宮內無法相見,這如今也是好事,不然見到舅父這般模樣,母妃也少不得要挂懷。

魯王想到了母妃自宮內遞出來的信上寫着:“泰兒,你舅父遭此大變,你萬萬要時常寬慰,常去陪伴。你舅父此人雖是武将,卻最是心軟良善。如今少不得要将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母妃心憂。”

又看着舅父這般模樣,心下了然。定然如母妃所料,舅父是将兩位姨娘過世的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

“舅父,”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出口叫了一聲舅父卻再難言語了,再多的安慰話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魯王殿下來了。”陸清澤看着外甥:眼前的魯王與太子不同,太子相貌更似皇上,是故太子自小就受着皇上的寵愛。而這魯王相貌更似自己這個舅父,小時候與陸子規玩耍在一處,常讓人以為是親兄弟。此事傳到皇上耳中卻引得皇上不喜,又因為魯王畢竟是太子之外的唯一皇子,早早的就被宮中人尋了錯處出了宮。

那個時候魯王不過十歲年紀,離開母妃,驚慌失措。而那魯王府中沒有成年人坐鎮,一個孩童難免受欺負。那個時候魯王就格外喜愛來自己的陸府。同陸子規吃在一處玩在一處。

陸清澤看了心上也是格外歡喜,陸子規也無甚玩伴,終日小大人般只知道讀書悶着,如今常有表哥陪伴更将孩童天性暴露出來。

只是這樣的日子沒過兩年。随着自己的戰功越來越顯赫,朝中的彈劾的奏折也越來越多。甚至後來就連魯王常去往自己府中也成了罪證——成了陸清澤試圖擁兵自重,霸占趙家江山的不軌之心的罪證。

也是在那之後,陸清澤和已經有些大人模樣的魯王長談一番,說清了利弊。本就早熟的少年點點頭。從此以後,原本是世界上最記挂彼此的人,卻不得不在外人面前避嫌起來。

若是魯王與陸子規外出玩耍,也是需得傳信後只在那地點直接見面;而魯王更是再未登門拜訪過陸府;就連上元節宮宴,魯王也只是與陸清澤遙遙相對,并不親近。如此疏遠,終于引得朝堂議論小聲下來,而陸清澤的清廉更是讓那些彈劾之人無甚攻擊的地方。

如此相安無事幾年,如今卻因着自己的事,魯王顧不得避嫌,陸清澤心上感動,卻不得不開口:“魯王殿下,與臣還是需得疏遠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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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父不必擔心,如今無戰事,北齊正在休養,再次出征需得一兩年光景,皇上必不會在此時動您,只會督促您好好練兵。”魯王知曉陸清澤擔心,出言寬慰。

“魯王殿下此言差矣,如今已不是幾年前光景了。如今殿下已是少年郎,正是意氣風發時候,南下平定水患差事辦得漂亮,可是差事越是辦得漂亮,越是有些人盯着殿下了。殿下如今更是需要小心謹慎別叫那些人尋到錯處使絆子。更是得需要好生保全自己。”陸清澤近日來無心吃食,只是喝些茶水,如今說話也是喑啞,說得多了,到最後竟是咳嗽起來。

魯王心上觸動:這便是血脈親人,舅父即便是自己這般痛苦,卻還惦記着自己的處境,可這般說,那趙氏血脈也是至親,那九五之尊的皇上對自己卻無甚父子親情,就連那太子更是無甚兄弟之情。

“只是舅父,如今情勢不同,我想着,來看看舅父心上安穩些。”魯王低下頭,在陸清澤面前自己可以做一個小輩。

“殿下心意我知曉,只是如今朝堂混亂,殿下還是需要謹言慎行。再辦上兩件差事,早早遞折子讓皇上給你封地,離了這是非地才是正經,”陸清澤頓頓,像是想到了什麽繼續說:“殿下許是不知,那孫家的院內,如今那秘密訓練的親衛兵又是翻了一倍。”

“竟有千人之數?”魯王有些吃驚。這千人不是小數,舅父帶着大軍出征最多也就是五萬大軍,而這太子不知道和孫鼎搞什麽名堂,不僅訓練出了千人之數的秘密之兵,還是偷偷摸摸。

“不錯,這還只是最終篩選出的精銳之師。在訓練中途篩選掉的人又劃分到孫府府兵中去。于是這人數想必是比千人更多的。”陸清澤憂慮重重地說:“不知道太子是想要做什麽。只是很明顯這都城越發是個是非之地了。”說罷看着魯王:“如今,我所有願想就是殿下順利前往封地,再上旨将你母妃迎到封地,讓你母妃也能舒心幾日。屆時,任他這都城如何鬧,也與你我無關。”

魯王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他一直都知道,從小就知道母妃不喜歡皇宮,母妃最大的心願就是四處游歷自由過活。而宮內那些繁瑣規矩、錦衣玉食母妃從不在乎;舅父也是如此,盡管後來已是北齊名副其實的第一将軍,卻不在乎虛名,也不在乎金銀財寶,陸府還不如北齊六品小吏的宅子。思慮到這兒,魯王終于忍不住問了。

“舅父,既然你和我母妃當初都不喜歡朝堂、後宮,卻又為何身在其中呢?”沒說出口的話,便是如今使得自己與陸子規也都身不由己。

陸清澤沉默了一會兒,将大手撫上魯王肩頭:“泰兒長大了,有些事也需得告訴你了。”

“我們陸家祖上是武将,只是在曾祖輩的時候犯了錯,于是沒落了。只是家學淵源,于是陸家男兒都是按将才培養的。而陸家子嗣到了年紀無論男女,均可外出游歷自定親事。那個時候北齊軍營實則是孫家軍,從上到下均是孫家人。那年,皇上要派軍出征南疆。那個地方詭谲莫測,過去所派去的将軍皆是有去無回。是故,無人肯去。孫家人上表皇帝說孫家人願做軍師随軍跟後指點,只是一軍之将需得親身入南疆還請另擇人選。”

聽到這兒,魯王不由得說:“孫家人倒是好算盤,那豈不是這将軍就是個替死鬼?若是打了勝仗,是孫家軍師的好,若是打了敗仗,就是将軍的不是。而他們孫家人縮頭烏龜般藏在後方,見勢不妙就可馬上逃竄!”

陸清澤贊許地看着魯王:“泰兒說得不錯。于是當時朝野上下無人肯去。所以皇上就想起了曾經的陸家。”

“舅父,這般百害無一利的事你可不能答應啊!”雖是舊事,魯王卻依然面帶不甘勸着自己的舅父。

陸清澤拍拍魯王肩頭:“傻孩子,局勢如此明眼人一看就知,我自然是不願的。可是皇上一旨到了陸府,就将你母妃召進宮內做了個末等宮妃。那宮中何其勢力?你母妃一無顯赫娘家,二不受寵,三則那時我們陸家已不打算攀附權貴。培養你母妃只教了讀書,原是要讓你母妃做個女先生的。你母妃毫不知那陰司算計,在宮內可謂兇險。”

原來竟是這般,魯王心中很不是滋味:兄妹親情互相掣肘,這就是皇家!

“我不得不主動請纓去,而那孫家卻還百般刁難,只是你母妃在宮內兇險,少不得應了孫家:我陸清澤嫡子不入軍營的條件。後來也算我幸運,那一戰勝了,回了北齊就知道你母妃有了你。再後來的事,就是身不由己了。”陸清澤喟嘆一聲。

魯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舅父和母妃本是要在這世間自由走一遭的。母妃曾對自己說過舅母是舅父在外游歷時候尋好的,母妃還見過這位未來嫂嫂。本打算兩人做個俠侶,可誰知道後來這世間事難預測,竟陰差陽錯至如今地步!

自己的母妃不喜皇宮,雖是外人羨慕母妃已是尊貴的貴妃、舅父已是名将,可他們卻絲毫不喜,只是格外痛苦,又焉知那早逝的舅母,是不是因為困于內宅,常為舅父擔驚受怕所以影響了壽數呢?

“舅父我知曉了。我定好好辦上兩回差事,到時請賞去往封地也将母妃接出,還要将舅父和子規也接去!”

陸清澤聽了只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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