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崆峒故人

姬白羽眼睛雖看不見，但耳朵卻分外靈敏。在我專心查看書籍的時候，他早聽見石門機括轉動的聲音了。故而，在那人進來的前一刻，他手指輕輕一彈，只聽噗的一聲，那牆上的燈燭便應聲而滅。

屋中乍然一黑，我吓了一跳，正待回頭詢問，只瞧姬白羽快速閃到我身邊，将我往陰暗一拉，示意我不可做聲。

我驚疑的點點頭。這時，只聽那石門轟然開啓，一盞搖曳不定的燭火便閃了進來。那燭光只有豆粒大小，屋中影影綽綽放着好幾排高大的黒木書架，所以我根本看不清來人的面目。

我和姬白羽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我聽來人腳步輕響，似乎是往我們這邊而來，緊張的捏了捏姬白羽。姬白羽沖我點點頭，我低頭一瞧，見不知何時，他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長劍。

來人往我們這邊走了幾步之後，便沒了聲息。我心中疑惑，不知他是否已經發現了我們。但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書頁細細翻動的聲響。我和姬白羽恍然，看來這人是來此看書的。

那人在我們附近翻看了半天，又折到另一邊翻找。我聽書頁掠的急，心下猜測他是在翻找什麽東西，不由得對這人感到好奇。

書閣在古代向來是最神聖的地方，除了本門弟子之外，外人根本沒資格進來。況且這裏看起來好像是個私人書閣，那麽想必進來這裏的人，除了魔君炎火之外，必得是姬無邪一類有身份的人才行吧。這人會是姬無邪嗎？

這麽想着，心中不禁更加好奇起來。我趁着來人低頭專心看書之時，側頭往有燭光的地方望去。只瞧，細弱的火苗穿破黑暗，照在來人青色的臉頰上，一對金光綻然的眼眸貪婪的盯着一卷書紙。

一時間，我只覺得脊背發冷，五內具寒。姬白羽好似察覺出我的異樣，轉頭詫異的望着我。我捏了捏他的手指，告訴他，來人我認識。姬白羽将手緊了緊，好像要将他體內的力量傳給我。

那人看了一會兒書後，踱到另一個架子邊順手拿起一卷書冊，端詳了半日，然後噗的一聲将火燭吹滅。

我見燈滅了，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氣，以為那人終于要走了。可就在這時，忽然從我們左徑傳來一股寒風，跟着一個黑影閃電般襲來。

姬白羽聽見風聲，閃速遞出一劍。只聽砰的一聲那劍便給隔開。姬白羽又連出數劍，來人輕輕滑動衣袖，輕而易舉便将招數化去。我們遇上了勁敵，姬白羽知道如此纏鬥下去，我們定然沒有什麽好處，拉起我便繞着書閣迂回而去。

那人也不來追趕，劈掌往牆上一擊，那熄了的火苗驟然亮起來。他這一下速度奇快，我們本想趕在燈亮之前，找到石門逃出去，可誰知還是慢了一步。

“二位既然來了，又何必着急走呢？”來人輕捋胡須，呵呵笑道。

姬白羽拱手道：“咱們私闖閣下書閣，還請見諒。不知閣下跟炎火是什麽關系？”

“不敢！在下無名小卒，怎能入了人皇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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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白羽沒想到來人竟認識他，不禁怔了怔。見他一臉茫然，我立刻大聲說道：“縱橫三界的崆峒太清掌門，別來無恙！沒想到掌門好本事，竟然真的是炎火的座上賓。”

太清聽我說出他名號，臉色一沉，轉頭朝我這邊望了望，這才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上清師兄的愛徒。昆侖一別，聽說姑娘被炎火捉走了，不意竟在這裏。對了，上清師兄沒事吧？是他救你出來的？”

“他老人家好不好，太清先生想必最是了解。先生夥同炎火捉了我昆侖上千號人，怎麽轉眼就忘了？”我不客氣道。

太清微微一笑道：“姑娘說的，老夫聽不太懂。你們昆侖被抓，與我有何幹？想來是你們學藝不精，打不過魔界的人，又不肯認輸，這才無賴我崆峒。”

我聽太清大言不慚，早就氣的五內翻滾了。我見過不要臉的，可從來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敢情什麽三界高手，一派掌門竟是個說謊不眨眼的家夥。

姬白羽笑道：“太清先生既然說昆侖陷落之事與你無關，你又怎麽會在這魔窟呢？莫不是先生也被炎火捉來了？”

太清不動聲色道：“二位再說什麽？這是我崆峒的藏書洞府，幾時更炎火扯上關系了？好了，二位遠道而來，不如跟我去崆峒正殿坐坐，如何？”

這太清在說些什麽？我們明明是在魔都，幾時闖到崆峒來了？我和姬白羽一時面面相觑，如堕入五裏霧之中。不過，這太清向來狡詐，可不能信他。

太清見我兩疑惑，說道：“給位如不信，請随在下來。你們想必也聽說過，崆峒有一處泉水名叫香冷泉吧。你們聽，這洞外不是有水聲嗎？”

我們之所以進這書閣是因為聽到有水聲，如今細細聽來，好像牆的另一邊确實有水聲傳來。難道外面真的是崆峒不成？這究竟怎麽回事？

姬白羽沉吟半晌，笑道：“那就有勞先生了。”

我聽姬白羽要和太清走，不禁吃了一驚。轉念一想，他不明就裏，肯定被太清這厮花言巧語給騙了。我小聲提醒他，不可相信太清。

姬白羽朗聲道：“太清掌門威名赫赫，豈是背後使絆子的人。想必這事定有蹊跷，說不定是炎火暗中栽贓崆峒。”

太清笑道：“人皇陛下說的有理。在下實在不知怎麽一回事，竟能讓這位姑娘誤會到這種地步。不過，老夫相信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這點小冤枉不算什麽。”

太清說起瞎話，真是臉不紅心不跳。我雖狠他狡詐，但更氣姬白羽。他向來明智，這回究竟是怎麽了？竟将我的提醒置若罔聞。我甩開他，氣呼呼的站在一邊。

姬白羽也不理我，跟着太清往外走。

太清走到牆邊，擡手擰了一下機括，那門砰的一聲打開了。随着石門的開啓，一抹陽光透門而入，接着一陣轟隆隆的瀑布聲傳來。

我擡目瞧着一切，心中納悶，為何明明是魔窟，如今反而成了崆峒書洞了呢？

太清站在門邊笑容可掬請姬白羽先出去，又轉回頭來招呼我。我心中雖不情願，但對這事着實不解，也悻悻出了書洞。

石洞外面是一方平整的石臺，對面翹岩淩厲，岩上郁郁蔥蔥長滿了藤蔓。太清随後關上石門，下了青石臺階，将我們引向一方洞府。他說，崆峒依山而立，行走不便，為了節省時間，便在山體內開了一條路，穿過這個個石洞便是崆峒大殿。

我們信步進入洞中，洞裏十分寒涼，又盤根錯節，仿佛迷宮一般。太清帶我們越走越深，末了陽光都透不進來了，黑魆魆一片。突然沒入黑暗中，讓我不禁開始慌張起來，覺得危險好像漸漸逼近了。

突然，身後一陣巨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塌了。我驚異轉身，很快一股土腥味撲鼻而來。我心中暗覺不妙，該不會是進來的洞口給土石封住了吧。

這時，一陣冷笑傳來，緊接着劍光一閃，太清挺劍直刺姬白羽。這一劍快且準，只聽呲的一聲響，姬白羽衣衫已給挑破一道。

洞中光線太暗，我瞧不清楚兩人的情形，待要擦亮火折，忽然想起，姬白羽瞧不見，黑暗或許對他反而更加有力。于是，趕緊将身子貼在牆壁上，以便在二人纏鬥中出其不意。

黑暗中一陣刀劍交鳴後便沒了聲息。我側耳谛聽，希望聽見些許動靜，但四周一片死寂，整個洞中仿佛只有我一個活人。

“人皇陛下，我勸你乖乖将乾坤筆交給我，否則昆侖那位姑娘的小命就沒了。”太清陰沉的聲音從黑暗中默然傳來。

沒有動靜，四周仍舊一片死寂。

太清又哈哈笑道：“你想必也知道，那女子其實是水靈珠。老夫聽聞不僅是魔族，就是人皇一族也想找到龍脈。現在她就在我們手上，不如我們合作，共商大事如何？”

四周仍沒有響動，除了太清不耐煩的聲音。

“老夫勸你識相點，這洞已經堵死了。那丫頭的命現在在我手上，你難道想要她和一起死嗎？”

姬白羽仍舊沒有回音。我心中忐忑，也大氣不敢出一口。

忽然太清又厲聲笑道：“好吧。我實話告訴你們，邪仙那老頭已給我抓了。他想幫你們逃跑，簡直笑話。他每月十五全身經脈就會逆轉，如今他沒了鐵鏈束縛，一定會自殘而死。哈哈。。。”

聽他說的真切，我掐指一算，今日果然是十五。邪仙走火入魔的情狀我是見過的，要是沒有鐵鏈束縛，搞不好真會一命嗚呼。這麽想着不禁呼吸沉重了些。

太清耳力極好，我這細微的變化便給他察覺。只見寒光一閃，一柄長劍已向我刺來。我急忙俯身向旁邊閃躲，這下更加暴露了我的位置。太清翻轉劍柄向我胸口一點，右臂已趁勢抓來。我揮拳抵擋，但他力道沉猛，我還未出一招便給他捉住了。

“怎麽樣姬白羽？她現在小命就在我手上，你還不現身嗎？”太清大笑道。

我給他抓住，心中只罵自己愚蠢。太清知道我和邪仙老頭感情深厚，故而說出那些話來擾我心智，逼我現身後好鉗制姬白羽。哪想到，我竟真的上檔。

“你別做夢了。姬白羽早就走了，你有本事就殺了我。”我嚷嚷道。

太清冷笑一聲，直接捏住了我的咽喉，沉聲道：“姬白羽，我數三聲，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捏碎她的喉骨。一、二。。。”

我給他捏住喉嚨，喘不上氣，也說不了話，喉嚨中呼嚕呼嚕響個不停，好像馬上喉嚨就會炸開。

“三！”

“慢着！”姬白羽喊道。

“很好！你過來，把燈給我點亮。”太清命令道。

只聽黑暗中一陣摸索，末了一只火折亮了起來。太清滿意的點點頭，将我放下來，順手點了我的啞穴，說：“把乾坤筆交給我。”

我對着姬白羽拼命哼哼，要他不要上太清的當。但姬白羽安撫了我幾句，從懷中掏出一根紫金長筆，交給了太清。

太清喜滋滋的接過乾坤筆，将我一把抛給姬白羽，拿着火折點燃牆壁上的火把，站在底下仔細端詳那筆。

“果然是杆好筆，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太清嘴邊閃過一絲陰笑，忽然一轉那筆朝姬白羽胸口刺來。

姬白羽一轉身子，那筆斜刺裏沒入他的脅下，很快姬白羽月白的衣衫便紅了一大片。我見姬白羽受傷，手掌變勾急刺太清雙眼。太清拔出乾坤筆，歪頭躲過，劈掌向我擊來。

姬白羽顧不得傷勢，劈掌攻他右肩，将長劍扔給我。我有了趁手的兵器，使出邪仙老頭交的劍法攻他左邊。我們兩雖合起來功力不弱，但仍舊不是太清那老頭的對手。

只瞧他橫過乾坤筆，亮出長劍，唰唰幾招，我和姬白羽的身上都挂了彩。姬白羽示意我一起攻他上下盤，我們斜刺出掌，讓他疲于奔命，毫無防守餘地。可他掌力沉猛，我們剛和他對上掌，便覺胸口一甜，跟着身不由己的飛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石壁之上。

這一擊，太清足用了八成功力。我們癱軟在地上，口吐鮮血，半天都爬不起來。

太清冷冷一笑道：“二位，老夫今日就送你們上西天。”說罷，他雙掌一起用力，向我們頭頂劈來。

我和姬白羽知道今日難逃一死，閉上雙眼，準備引頸就戮。可這兩掌并沒有劈下來，反而是太清自己倒在了地上。

怎麽回事？我見太清臉色發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心中不禁大奇。姬白羽摸索着爬到了太清身邊，給他把脈。

“他。。。他怎麽了？”我驚異道。

姬白羽沒有立刻答話，他輕輕放下太清的手腕，又貼在太清胸口聽。末了，他淡淡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應該練功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我詫異道。

姬白羽點點頭：“你大概不知道，崆峒的武功講究純淨，最忌諱摻入其他門派的武學。我猜太清自恃功力高強，不信前輩教誨，硬是強練各大門派的武功。久而久之，他體內的真氣和其他內力相沖，導致經脈逆行，但并未發出來。今日，他內力用的太過頻繁，這才導致真氣逆滞。”

“那他死了嗎？”

“還沒有。但也只有一口氣了，如果沒人給他疏導，必死無疑。不過就算疏導，也會武功全廢。”姬白羽說罷，扶起太清的身子，看樣子要給他度氣。

“你幹什麽？你不想活了，救醒他，我們不就死定了嗎？”我大驚失色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做的壞事自然有老天收拾他，可我們卻不能見死不救。”姬白羽說完自去給他輸真氣。

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什麽呢？姬白羽心善，可我也沒那麽狠。我雖狠太清狠毒，但就像姬白羽所說，我們要是見死不救，豈不是和他一樣嗎？

姬白羽給太清輸真氣，我調息了半晌，覺得精神好了很多，便爬起來去看來時的路，看有沒有希望出去。可是結果卻大失所望，洞口已給碎石堵住了，根本沒希望出去。

我郁郁的轉回來，将情況告訴了姬白羽。姬白羽放下太清，沉思半晌，開始敲打洞壁。我知道他定然是尋找機關，想想也是，以太清這等人，怎會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呢？

可我對機關之數不甚了了，根本看不出這哪裏有開關。姬白羽敲了半日，要我将洞內的情形描述一番。我便将自己進洞看到的情形都給他說了一遍。

他拿着一塊石頭，在地下不住的畫着什麽，緊鎖着眉頭，不發一語。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他面容舒展，擦了擦額上的汗珠，說道：“若水姑娘，你還記得八卦的位置嗎？”

“記得！”我說，“怎麽了？”

“記得就好。待會兒我說什麽，你就跟着我踩八卦之位，然後看見出來一塊凸出的大石告訴我。”姬白羽說。

我點點頭，站起身子，跟着他的描述數着不知。快走到歸妹的位置時，突然腳下一軟，一塊石頭嵌進了地面，跟着隆隆一陣響，牆壁上果真出現了一塊凸出的大石。我趕緊将那石塊的位置告訴了姬白羽。姬白羽點點頭，運起內力一推，那石頭搖晃了幾下，砰的一聲轉向了一邊，跟着那洞開了個口子。

我欣喜若狂，跑到洞口一瞧，只見清風徐徐，木葉森森，果真出來了。姬白羽從太清懷中抽出乾坤筆，又将他小心移出石洞，放在一顆松樹下。我們這才走了。

我們邊走邊側頭打量，原來這是一處山谷。谷中松柏茂盛，水汽氤氲，是個絕佳的修行場所。轉過一座山峰，便看到一個十尺見方的大水池，水清澈見底，池中有九個大小不一的水孔，孔中咕嘟咕嘟往出湧着水。

我上前試了試，這水溫熱，原來是一出溫泉。池上還有一個亭子，亭中立着一塊石碑。我和姬白羽信步進入這亭子。我見那碑上刻的有字，“香冷泉。。。原來這溫泉叫香冷泉啊。”我告訴姬白羽。

姬白羽微笑着在亭杆上坐下，說：“這泉水還有個典故呢。”

“什麽典故？”我好奇道。

“說，開天辟地之時，天上有十個太陽。後來後羿射去九個，只留下了一個。這九個太陽堕入地面，分散在九個不同的地方，幻化成了溫泉。分別是香冷泉、半山泉、九湯泉、溫泉、東合、黃山、孝安、廣汾，湯泉。”姬白羽娓娓而道。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今天可又長見識了呢。聽說溫泉對人最是好，我俯下身子，洗了一把臉，還真是舒服的緊，覺得剛才受的傷也不怎麽痛了。

我洗着洗着，突然想起一事道：“剛才你為什麽跟太清走？你難道真的信他？”

姬白羽也過來洗了洗臉，說：“這太清我以前也有所耳聞。聽說他一直暗中跟炎火合作，妄圖一統三界。今日你說他合謀炎火抓了昆侖的人。我想他必定知道昆侖的人關在哪裏，所以假意跟他走，實則是想套他的話。只是沒想到，他竟然也想謀奪乾坤筆，看來他跟這魔君也不是一條心。”

我見他說的有理，心想倒是我小心眼了，笑了笑說：“我當時也是一時氣急，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他笑了笑正待答話，我忽然說道：“前面好像有個山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