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代宗師
一代宗師
浴室裏霧氣潮濕, 曼妙的身體裹着浴袍從白瓷浴缸裏起身,滴着水的頭發濕淋淋披在腦後,一只手推開玻璃門, 才發現外頭洗漱臺上的移動電話正在不斷震動。
翻開手機蓋,是一串熟悉的號碼。
盛嘉宜終于想起來, 近日裏拍戲辛苦,某位送了她天價珠寶的大少爺就已經被她忘在腦後。
江湖上都知道說收了錢,就得替人辦事, 她收了人家的東西, 轉頭就沒個音訊, 實在不厚道,就算對方發火也是應該的。但是這種愧疚的情緒還沒有出現, 盛嘉宜就已經把它按了下去,其實說起來也不能怪她,拍動作片實在太辛苦, 哪有精力和男人你來我往。
徐明硯的世界離她畢竟很遙遠,抓住眼前能看見的機會才真的有用。
盛嘉宜接起電話,難得軟聲道:“徐先生。”
那邊一頓:“盛小姐?”
竟然還不确定是不是她本人。
盛嘉宜斜斜靠在臺上,輕笑起來:“你打電話來做咩?”聲音如灌了蜜一樣,甜的對方思緒恍惚。
“想看看盛小姐到底有多忙, 忙到連一條信息都不願意發。”
“很忙很忙,別說給你發信息,我連睡覺都沒有空。”
“那想問, 究竟什麽時候可以約盛小姐?”他低沉的尾音上揚, 盛嘉宜在這頭小小翻了一個白眼。
“你要同我拍拖就直說, 約來約去麻煩不麻煩?”
“我是聽說盛小姐是出了名的難追,這才想迂回一些, 慢慢下功夫追......以盛小姐的喜好,搞不好哪天我出局了,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被淘汰掉,你說對不對?”徐明硯收斂了語氣裏的笑意,但作為演員的盛嘉宜很容易就聽出來他臺詞感情上的變化——依然漫不經心,總覺得什麽都能在他的把控之中。
“你的意思是我很喜新厭舊啰。”盛嘉宜于是把手機夾在耳朵下,随口道。
“我的意思是盛小姐炙手可熱。”
“是燙手山芋。”盛嘉宜笑道。
“接不住才會燙手。”徐明硯說。
“還是徐少自信吶。”盛嘉宜淡淡道,“徐少有時候說話比唱的還好聽。”
徐明硯聽她語氣冷冽了幾分,就知道盛小姐這多半是有些不開心了。
“盛小姐有什麽指示可以直說。”徐明硯嘆了一口氣,“我照着做就是。”
他倒不是猜不到盛嘉宜想要什麽,女人想要的無非就是那幾樣,財富、地位和安全感,盛小姐最缺的,錢是其次,地位倒也還好,唯獨安全感她沒有。
盛小姐要的安全感也不是要求男人在身邊時時刻刻陪着,相反,和她黏得越近,她越不耐煩,最好這個男人就是又能給她新鮮感,又能替她辦成事,那就是完美無缺的另一半了。
只是盛小姐的心思再往細一些,又很難琢磨,她不想跟自己的經紀公司解約,也不需要要他砸錢力捧她做電影女主角,說來說去盛小姐也就在宋元身上吃了點虧,但她畢竟還有些本事在,迄今為止宋家背後的勢力也沒能拿她怎麽樣。
她應當是想和他交換一些什麽,具體是什麽徐明硯不好說,他也不能直接問。他很清楚,直接說出口那就是他輸得徹底,從此就要從盛小姐的備選名單裏被踢出去。
盛嘉宜一聽他妥協的口吻,頓時語氣一變,輕松道:“指示嘛,倒是真的有一個,我最近在拍打戲,一身的傷,徐少要是不介意的話,來的時候給我帶瓶鱷魚油止痛膏就好。”
輕飄飄就抹過去了她的意圖。
徐明硯只能又嘆了口氣:“......好。”
有時候不說比說了還要難辦。
盛小姐這是嫌他做得不夠好,沒有給足誠意,要他去猜。
不過呢......徐明硯笑了笑,他也不是非要去猜。
挂了電話,想了想,叫站在外頭的蔡助理進來:“上次我去高棉,黃主席和你說了什麽?”
年輕的蔡助理修煉還不夠到位,并沒有養成老謀深算的大奸臣修為,一聽這話,冷汗頓時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神色緊張的不行。
雖然說朝廷早就沒了,世界眼看着都要邁向新世紀了,可是這些海外的頂級華裔家族依然屹立着,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當一個家族有上千億的産業需要打理的時候,跟真的有王位要繼承也沒有什麽區別,太子爺因為是獨子的原因,生下來就當上了太子,從羊水裏帶來的權謀鬥争天賦沒地方用,就全部用在了打擊異己上。偏偏他父親看上去是個不管事的,熱愛藝術與環保,早早讓出了遠東的股權給這個兒子,而太子爺的母親,黃若儀黃主席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希羅集團集團就是她硬生生從自己那半身不遂的父親與頭腦簡單的兄弟手上硬生生扒下來的。
徐少回到新加坡,明面上看是與父親關系不善,想要子承母業,可仔細算起來又好像并不是這麽一回事,至少作為總助的蔡助理覺得,此棋走得,非同尋常。
父親不問世事,母親鋒芒畢露,太子老謀深算,該叫他這位內務大臣如何是好!
蔡助理眼睛一轉,就已經下定決心,把黃若儀的話十全十吐了出來:“黃主席聽了後沒說別的,就是和周圍人開玩笑說,兒子大了留不住,有自己的心思了。”
“她不問?”
“黃主席問不問,都不耽誤她知道。”蔡助理低聲道,“您和盛小姐的事,外頭還沒傳開,裏頭不少人都已經知道了,您把從香江拍來的那顆鑽石送給了她,那可是價值八千萬的裸鑽。”
“都知道了?”徐明硯不以為意,“這是好事啊。”
“您怎麽會覺得是好事?就算您喜歡盛小姐,這樣大張旗鼓,恐怕也會給您和她帶來不小壓力。若是黃主席不高興了,拿盛小姐撒氣......”
“你覺得黃主席會在意這些事?我恐怕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兒媳婦是誰。”徐明硯那雙略微細長的桃花眼裏含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別小看黃主席,也不要小看盛小姐,這兩個女人,都不是一般人。”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将一沓文件往前一推,敲了敲桌面。
“蔡助理,既然都傳我喜歡盛小姐,那你說說,要是盛小姐忽然不開心了,卻又不說自己想要什麽,我該怎麽哄她?”
蔡助理:?
“您問我?”他指着自己,“又不是我跟盛小姐拍拖,我怎麽知道盛小姐喜歡什麽?”
徐明硯不耐煩道:“蔡助理,你的百萬年薪裏難道就不包括動一動你的腦子?”
蔡助理:......
萬惡的資本家!
蔡助理腰一挺,就準備硬氣反駁回去,要知道他jerry·cai可是畢業于劍橋大學的高學歷人才!來這裏工作賺錢付出的是知識與技術,不是為了替老板解決個人風花雪月!
緊接着他就聽到徐明硯說:“你要是能出主意讓盛小姐開心了,我給你放半月假,帶薪,報銷差旅費用。”
蔡助理一頓,立刻含淚收下了徐少這份饋贈。
“盛小姐和您在一起都還能不開心。”他谄媚道,“無非就是覺得您雖然送了鑽石,但是沒有替她解決真正的麻煩,畢竟人不能靠一顆鑽石吃飯吶,盛小姐知道您有錢,鑽石雖貴對您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這份禮物有些重量但是誠意還不足,要知道盛小姐在香江,處處受到澳城宋家的挾制......”
“你說的很對,蔡助理。”徐明硯打斷他,“盛小姐就是不滿意我沒有幫她解決宋元這個麻煩。”
蔡助理:“......對,道理是這個道理。”
“那這樣好了,既然是你提出來這個想法,那你就替我幫盛小姐解決這個麻煩。”
“......是,是什麽?”蔡助理睜大眼睛。
他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什麽,要麽是他瘋了,要麽是徐明硯瘋了。
替盛小姐解決什麽?解決宋家?怎麽解決?收購天元集團?派人暗殺宋元?!!!
蔡助理只感到空氣都灼熱起來,直往上冒着蒸汽。
盛小姐是漂亮,又優雅又漂亮又知性,但現實畢竟不是肥皂劇,對太子爺來說,他選了盛小姐這樣的女伴,本身就已經是自尋煩惱,還為了她公然與一家全亞洲有名有姓的大集團掌門人叫板,不是資深戀愛腦很難想象他會作出這樣的舉動。
“我哪有這個能力。”蔡助理很為難,“我要是有,也......也不會還是個總助。”
徐明硯卻不管蔡助理怎麽想,他冷漠地吩咐道:“我沒有要你自己去,你去跟我姑父通一個電話,就說是我說的,請他轉告澳督莫克萊,如果宋先生還要堅持跟盛小姐過不去,那麽考慮到他作為投資人所帶來的後續問題,彙港集團,無論如何都不會支持由天元集團執掌賭牌。”
除了本土的幾家集團外,另有美國、印尼、馬來、法國四國娛樂集團在賭牌競标之列,如果彙港銀行此時此刻站到了天元集團的對立面,與彙港向來同進退的渣甸自然也不會再向宋家提供低息大額貸款。
彙港與渣甸是遠東最大兩家財團,這種級別的威脅,不可不謂嚴重。
蔡助理目瞪口呆。
能讓向來于各方勢力之中保持中立的徐家太子爺說出這樣的重話,這盛小姐真是不得了,堪比妲己褒姒,放在古代封建王朝高低能評上一個惑國妖妃的稱號,不過想想盛小姐那張臉,又覺得這個評價也不算稀奇,盛小姐那樣的漂亮,太子爺年紀輕輕把持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這電話......涉及到您的家事,要不還是您自己打?”蔡助理為難道,“我如何能替您去彙港集團的主?我甚至都從未見過蓋裏·勞德洛先生,股權在您手上,您才是大股東。”
蓋裏·勞德洛是徐明硯的姑父,也是彙港集團董事會主席,徐家的事蔡助理極少窺探,他也實在不敢替徐明硯插手徐家之事。
不過頂着徐明硯的眼神,他明白過來:“是,這個電話,還是我來打更合适。”
有些事情不能由老板出面,因為老板出面說這些話,就跌了名聲,合該由他這個助理站出去替他說,才更顯得意味深長,這是總助的職責,也是他百萬年薪的價值,如果他幹不了,有的是人能頂替他的位置。
蔡助理咬咬牙,再次确認太子爺的神色,見他仍是一副漫不經心,随意松散的模樣,這才低下頭,轉身朝外退去。
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房間裏,徐明硯彎起的唇角才漸漸落了下來。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連成一條線的蔚藍的泳池,長條的棕榈樹葉落在透明的玻璃欄杆後頭,廊下鬥笠黃銅藤條燈被風吹得輕輕搖擺,深色摘亞木地板上落了些葉子。
那靠窗的矮櫃裏放着一本收購計劃書。
1991年3月,彙港集團董事局召開秘密會議,內部投票決議以十七億英鎊收購總部位于倫敦的卡爾特皇家銀行,為了控制這家英格蘭本土銀行,三年來彙港集團數次宣布重組計劃,拆解集團內部四家投資公司,其中兩家将遷往倫敦與法蘭克福,用來打理集團在全世界各地的巨額資産,以及實現集團內部與香江的分離。
這也意味着這家因為殖民主義而崛起的巨型跨國集團将放棄它在殖民地所擁有的輝煌,時隔數百年,重返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