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啊呀!撞到了!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快,快!誰會水。”
“怎麽了?別吵到本少爺!”
“少爺呀,船撞到別人了。”
“哪個不長眼的!”
還好裴青會水,他抱着顧淮景往水面游,那艘大船上也抛了繩子下來。
一陣兵荒馬亂後,兩人被救上了那艘大船。
“快!快!拿些毛巾再拿些熱水來。”說話人看穿着應當是個地位較高的仆從,像管家,正張羅着其他小厮動作。
等有人手忙腳亂拿了幹毛巾過來,裴青往自己頭上搭了一塊,剩下的全往顧淮景身上擦。
顧淮景會憋氣,沒吸進多少水,人還算清醒,接過毛巾自己擦,示意裴青顧好自己就行。
“我與你出來,最好不要讓人知道。”顧淮景說着朝裴青側了側身,讓身後的人看不着自己的臉。
裴青聞言,将顧淮景打橫抱起來,把他的臉按在自己胸前,朝那個管家樣子的人說:“給我們找間房間,送我們上岸。”
裴青說得很不客氣,人又很高,看起來很有氣勢。峄都街上随便遇到一個人就可能有權有勢。管家樣的人看自家少爺在船廂裏自顧歡愉,只得先自己做主,為眼前兩人安排了一間房間。
“你們先行在這裏休息。我一會兒再遣人為你們送些衣物。”那人打開一間房的房門,單手作揖請人進去:“但何時靠岸要等我家少爺的意思,急不得。”
裴青也不想發作下人,應了聲便關了房門。
“你還好嗎?冷嗎?”裴青把顧淮景抱到床上,皺着眉問。
“還行。”顧淮景繼續拿毛巾擦自己頭發:“按理說,我們停着的這塊區域是不允許大船游湖的。”
“所以你害怕這船上的主人家認出你?”
“嗯。”
能違規游湖的,必有些依仗,能在峄都有依仗的,基本都知道皇帝長什麽樣子。
裴青也是佩服,顧淮景人都沖河裏去了,還能想到不尋常之處,及時掩蓋自己的身份。
片刻,有人叩門,說是送衣服來的。裴青開了一條縫的門,把衣服接過。
兩人換好衣服後,多少有些相顧無言。
主要是顧淮景情緒還有些低落。
“你在想什麽?”裴青問。
“嗯?我在想他到底因為什麽…”
裴青嘆了口氣:“你就當他是因為母親。”
顧淮景搖了搖頭,不說話,繼續想曾經發生的事情。
顧淮景記得那個‘裴青’總是壓力很大,不堪重負的樣子。記得‘裴青’對朝局并不多參與,只是見招拆招地護着手頭軍權。記得‘裴青’雖然吃穿用度很逾矩,探子也說他私下對帝王不敬,但面對帝王的時候君臣之禮一直做得很好。
顧淮景曾經以為,‘裴青’因為那道聖旨,就放棄了十多年的情誼,要當個君臣有別的臣子。但如果裴老夫人認定了是帝王做局設計鎮國将軍府,那當時的‘裴青’估計也不容易,怕是想信而不能信。
但這到底是真是假,實在判斷不出來。一個或真或假的好消息,還不如一個幹脆利落的壞消息。
裴青看着顧淮景的樣子,很不滿,酸溜溜地說:“在你心裏,他那麽重要啊。”
“你怎麽了?”思考被打斷,顧淮景有點不悅地皺眉。
“你沒有和我說過,這個世界還有另一個裴青,你們之間情誼很深。”裴青看着顧淮景的眼睛:“你到現代和我還算親近,是因為他嗎?那我算什麽!”
裴青本是開玩笑,說着說着也有些激動,他想到顧淮景起初總找他,是聽着他的聲音想另一個人嗎?裴青念着此處人多耳雜克制着聲音,但最後幾句幾乎是低吼。
“你瘋了!”顧淮景壓着聲音也壓着氣,但尾音又透着心虛。顧淮景承認起初種種不适應壓得他筋疲力盡,他去找裴青,就為了聽那熟悉的聲音,但…
“那你說,為什麽認識沒多久要給我來電話?為什麽你的謀局裏總有我,為什麽你要幫我良多?”最後裴青艱難地吐字:“為什麽你曾說喜歡我?”
裴青終于意識到那像嫉妒,像不安的感情是什麽了,是裴青在不安自己成了其他什麽人的替代品。曾經在現代發生事情,合乎情理又透着奇怪,待裴青來到這個世界,知道了顧淮景和這個世界的‘裴青’的往事,就發現那些奇怪的地方,都可以用移情來解釋。
“我…”看裴青這樣,顧淮景有些緊張,軟了語氣,但又不知道怎麽解釋,就探身摸了摸裴青的手指示好。
可裴青這次不買帳了,哼了一聲,起身走到了窗邊,只給顧淮景留了個失望難過的背影。
靜默持續着,但這艘船還是遲遲沒有靠岸。
“我不可能認混你和他。”顧淮景組織了良久語言,起身走到裴青身側,打算掰扯掰扯清楚。
裴青把眼神從窗外轉到顧淮景身上,但不說話。
“我剛到現代的時候,日子挺難熬的。”顧淮景看到訴苦果然讓裴青神色變柔和了些。
“最難的時候,想聽聽你的聲音是因為熟悉,會讓我覺得我真的是有過去的。但後來,你和他過于不一樣了,我再來找你,只是因為你。”
裴青心裏還是有點不上不下的感覺,張開口想說幾句。
但顧淮景沒給他開口的機會:“他年輕的時候,就很成熟,後十年更是刻板寡言得很。但你不一樣,人活得很輕松,随心所欲也任性妄為,而且特別幼稚!”
裴青震驚地看着顧淮景,沒從他的形容裏聽出一個褒義詞!
顧淮景笑着繼續:“況且他父母琴瑟和鳴,家庭和睦,他自己也重視感情尊重妻子,而你萬花叢中過,處處不留情。”
裴青急了,開始手舞足蹈地給自己解釋:“我..那不是,我就是…”
顧淮景擺擺手打斷:“好啦,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在你身上看到任何他的影子,我喜歡的只是你。”
裴青有點感動,又覺得自己剛剛有點過分,一下子可亂,讨好地拉了拉顧淮景的袖子,有點底氣不足地抱怨:“你怎麽說我幼稚…”
“你現在這樣不幼稚?”顧淮景板着臉反問。
裴青又傻呵呵一笑:“你說情話真好聽。”
顧淮景臉皮薄,說了就說了,受不住裴青特意再提一遍,嘴硬到:“坐皇帝的,當然會話術。”
但裴青還是很感動,拉着顧淮景的衣袖不放了。
傍晚,天色暗下來的時候,船才靠岸,有人來請他們下船。
裴青還記得不能暴露了顧淮景,把人抱起,顧淮景自覺地把頭埋在裴青懷裏。
“這就是那兩個掉到河裏的?”
要下船的時候,裴青聽到有人在身後問,想這應該就是船的主人,那人說話的調兒非常懶洋洋,透着股萎靡感,
往聲音的方向掃了一眼,果不其然是一個臉色蒼白、精神不濟的年輕男子,像現代社會通宵打游戲的頹喪青年。
裴青自然不打算搭理那人,徒增事端,就抱着顧淮景打算離開。
“欸。你們走那麽快幹什麽,我的人把你們從水裏救上來,連個道謝都沒有,什麽禮數!”那人很不開心地走過來,後面跟着一群人,有仆從,有家将,有娈童,有美妾。
裴青看這人颠倒黑白,更不想理會,淡淡說了句謝就要走。
那人好像是從來沒受過這樣的輕視,火氣一下子竄了上來:“走什麽?兩個死斷袖!”說着狠狠拽了一把裴青的胳膊。
顧淮景差點掉下來,裴青手忙腳亂才侃侃穩住。
但那人卻瞥到了顧淮景的長相,驚鴻一瞥、驚為天人。身後這些胭脂俗粉一下子不能入眼了。那人有些後悔,要早知道上船的是這樣的美色,怎麽會花時間和後面那些人颠鸾倒鳳,當下是絕不想放人走了。
“咳,先別走。”那人收斂了些嚣張,裝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樣子:“兩位公子,今日之事該是我的責任,我做東請兩位醉仙樓小聚,算作賠償。”
“不必。”裴青臉色不好,冷漠地拒絕了。
“欸。”那人往前跨了幾步,攔住裴青的路:“我叫李歡,乃當朝丞相的侄子,還希望二位不要拒絕了我的好意。”
李歡看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他身後跟着的家将,早就熟悉了自家少爺當街強搶民男民女的做法,當即朝裴青和顧淮景圍了上來。
裴青皺眉,如此就更不能讓那李歡看清顧淮景的臉了,手上用了些力氣,更緊地擁住了顧淮景。
“李文钰?”裴青沉下臉:“他可有告訴你在這峄都別随意得罪人?”
“什麽…”那李歡還要再說,之前那管家樣子的人攔住了他。
“少爺,峄都的人我們還沒認,不可……”
“峄都誰能比我叔父大?”李歡趾高氣揚叫嚣。
那可多了去了,裴青想。
不過那管家樣子的人估計并不是管家,李歡還算聽他,有點猶豫地放走了裴青二人。
待裴青和顧淮景上岸,就看到小福子哭喪着臉沖過來:“少爺!您可算回來了。”
“沒事。”顧淮景從裴青懷裏探出了頭,朝小福子安慰地擺擺手,繼而拍了拍裴青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裴青不願意,還小聲嘀咕:“紅顏禍水。”
李歡那厮突然态度大變,惡心作态,必然是因為看到了顧淮景的臉,裴青心裏明鏡似的。
顧淮景聽到了,有些無奈:“你一直抱着,明天峄都就會瘋傳裴大将軍開始喜好南風了。”
裴青只好把人放下來,三個人一起走到了峄都的主幹道上。
“小福子,你先回宮,明日休朝。”
“啊?爺,您不回去嗎?”小福子有點無措,他還不太能接受自家皇上和裴将軍的全新相處模式。
“今天不回去了。”說完顧淮景就抛下小福子拉着裴青走了。
“要去什麽地方?”
“青樓。”
裴青:???
“花鴛閣,他經常去,聽說是去見一個叫嫣然的。”
“嗯?”
“我一直懷疑那個嫣然是你在峄都的情報據點,你過去套點話。”
花鴛閣就開在峄都的主幹道上,那一片是峄都夜晚最繁華的地方,燈紅酒綠。
裴大将軍顯然常來花鴛閣,還未進門就有女子笑臉迎上來:“喲,貴客,将軍裏面請,今兒個還是嫣然姑娘嗎?”
“嗯。”裴青沉默冷酷臉,将少說少錯貫徹到底。
女子顯然習慣裴青這般态度,挂着淺笑擁着裴青和顧淮景上樓,迎着二人到了嫣然的房間。
“裴爺。”一個身着粉色輕紗的貌美女子,婀娜地朝裴青請了個安,眼神朝顧淮景那兒瞥了一眼,略帶疑惑。
“是自己人。”裴青照着顧淮景路上教他的技巧開始應對。
“是。”嫣然倒了兩杯茶,坐在了裴青的對面:“今次裴爺怎麽不打招呼就來了,可是為了那李丞相的侄子?”
“對。”果然眼前人是為‘裴青’收集情報的。
“他那個侄子名叫李歡,是李家這代唯一的男丁,從小極盡寵愛,導致極為纨绔。這次來峄都,聽說是想參加春闱,某個官職。”
“唯一的男丁,早先沒養在峄都?”裴青有點疑惑。
“聽說是母家寵,不舍得。看現在這樣子,是想在峄都定居了。”嫣然有些不屑地說,想來是很看不上。
“嗯…”裴青看看顧淮景,用眼神問他:有什麽要問的嗎?
“盯一下李文钰在春闱的動作。”顧淮景朝嫣然說。
嫣然有些詫異地看了眼顧淮景,摸不準這人什麽身份,膽敢越過裴青說話,又朝裴青看了眼,面帶不解。
裴青只冷酷命令:“按他說的做。”
“是。”嫣然看裴青臉色不大好的樣子,試探到:“爺,是老夫人又在催了嗎?”
這問題不好回答,嫣然說的催,恐怕是催‘裴青’謀朝弑君,但裴青估不準嫣然知道多少,于是保持沉默,眼神卻有些郁郁地往桌上看去,營造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氛圍。
“北邊那兒還是查不出什麽。”嫣然嘆了口氣,有些語重心長地說:“爺,能做到不留一絲痕跡的,除了那位還能有誰呢?您要不就順了老夫人的意思?”
顧淮景聽罷擡頭,聽嫣然的意思,‘裴青’一直在找老将軍身亡的原因,二他身邊一直有人在撺掇他謀朝篡位。
“此話休要多說。”裴青揣測了下原主可能的心态,有些不悅地朝嫣然說道。
“是。”嫣然低眉應了一句,但看起來并不大情願。
“陸城那邊你們有查出什麽?”顧淮景問,仿佛眼前人撺掇的并不是篡他的位一樣。
嫣然更吃驚地看了顧淮景一眼,又看了裴青一眼,顯然是沒想到裴青會把陸城的事也和這個年輕人說:“有,之前裴爺說要查,果然查出來了些東西,列了張單子,只不過還未全。”
說着嫣然起身,從床邊的櫥櫃裏拿出了一疊紙。
“陸王爺掌管監察寮,果然有官員被威脅或主動賄賂,成了陸王爺的派系。”嫣然将那疊紙交給裴青。
顧淮景湊近去看那疊紙上的內容,是近百個官員名字,有文有武,峄都官居多。
“這些人,都是陸王爺一派的?”
“可以算,只不過關系有緊有松,若要知道細的得細查。”
顧淮景:“查這些人是因為什麽被威脅或者賄賂陸城。”
嫣然看裴青沒反駁,就應了顧淮景的要求。
正事說得差不多了,嫣然問:“爺,今兒個回去嗎?”
“不回,你找間談事情方便的房間。”回答她的是顧淮景,宮門已關,他總不能住到鎮國将軍府,萬一被裴老夫人發現暗殺了怎麽辦?
“爺?”嫣然不知道顧淮景的身份,實在不敢直接按他的命令行事。
“按他說的。”
嫣然給兩人準備的房間在後院的頂樓,能聽到前院喧嚣的聲音,也能感受到周圍靜寂無人的環境。
“為什麽要盯李文钰那裏?”裴青見過李歡後,覺得此人并沒有什麽好在意的,就算李文钰給那草包侄子謀了一官半職,也于大局無關。
顧淮景轉身看着裴青,慢慢道出自己的猜測:“李文钰,他應該算陸城的人。”
“應該?”
“我并不确定,也算是有點後知後覺。那時候文臣一派我已削弱了李文钰的勢力,在加上他兩朝元老,所以并不懷疑他,心思也不在他身上。但當初我和‘裴将軍’相争十年,有很多次搓火的就是李文钰。”顧淮景悠悠地說:“而且圍攻那日,我好像看到李文钰了,但場面混亂,并不清楚。”
“所以你是打算寧可錯殺也不放過?”裴青謹慎地問。
顧淮景笑了:“天下文人之首,怎麽能殺?只不過治個罪讓他告老還是可以的。”
“而且,我需要一個法子把陸城推到明面上。”顧淮景補充。
“怎麽說?”
“等我把李文钰拉下來,用柳副相代替了,文臣這邊我就抓死了。那按常理,我就該好好對付鎮國将軍府了。”
顧淮景聲線清透,緩緩道來的時候,讓裴青還以為自己在聽睡前故事。顧淮景沒好氣地拍了裴青一下,讓他嚴肅點。
“陸城這個世襲罔替的王位,是祖上打下來的。他現在雖居文職,但祖輩包括他自己年輕時全是武官,曾也手握沙疆軍權。要對付你,文臣肯定不行,得武将,那我就得把他捧上來。”
“陸城這個人,隐在暗處,本事肯定有,但當年能攻入宮城,主要還是因為出其不意。”
裴青大致聽懂了:“嫣然剛才說的陸城的事你清楚嗎?”
“不清楚。”說着顧淮景有點慚愧:“監察寮是先帝在時,陸城一手建起的。那時候他能借用皇城司的兵力,做得還算風生水起。我登基後,把皇城司給‘裴青’,‘裴青’和他從不對付,也從未借兵給他。他就從此焉了,我以前還當他打算守着閑職養老呢。”
裴青:……
看出來裴青的無語,顧淮景補救:“文官也就算了,那張名單上還有好些個武官,武官流失可是你的過失!”
“不是我,是那個你心心念念的同窗。”裴青回擊。
“罷了罷了。”顧淮景揮揮手,把這事兒過去了,企圖換話題:“李歡我有點印象,确實參加了春闱,沒進殿試,但成績也不低,後來給安排在戶部了。”
“他那個樣子,還真能考上?”裴青震驚。
“我覺得不行,如果李文钰在這方面動手腳,比較好發落。我朝春闱舞弊與欺君同罪,要誅九族。更不要說,他那個侄子一看就不是省心的,這事兒你也盯着點。”
“那陸城那邊?”
“監察寮的事兒,扳不倒他。”顧淮景皺着眉思考,手指點着床沿:“等嫣然查到了細節,你看着,那些關系一般的就松松土,別讓陸城的勢力不斷壯大下去。”
“好。怎麽淨是我的事?”裴青委屈,現代人根本還沒搞清楚這些個亂七八糟的關系,卻要承擔那麽多活。
“……”
“顧淮景,你說我們是回不去了嗎?”裴青可憐巴巴。
顧淮景也更喜歡現代的生活,自由随性:“之後去宮裏的藏書閣翻翻書吧。”
其實兩個人都能感受到,能不能回去看命數,得做好回不去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