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枝先破玉溪春(2)

一枝先破玉溪春(2)

昨日下了雨,田間的土壤浸了水,但也不至于過于濕潤,正是犁田的好時機。

慶雲村位于青州府昌南道的梁食縣,在中乾南北縱線的中段略微偏北,多種水田,現下也正到了春耕農忙之時,田間左右望去俱是辛勞耕種的農戶。

臨近正午,李藏璧已經順利翻完了一畝地,現下正站在田壟上指揮裴星濯。

“手握穩犁把,腳踩住犁杆。”

“別東倒西歪的,站穩了”

“往下,把犁铧插到地裏,用點力,太淺了。”

“往前推,推犁頭,把土翻過來。”

“用點力行不行,你是不是沒吃飯?”

裴星濯站在田間被指揮地手忙腳亂,聽到這話便揚聲回道:“我真沒吃飯啊阿渺姐,我娘去我二姐家了,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裴星濯是半年前以鄭泉明的身份進來,之所以挑中鄭泉明,主要是因為他在外考學已久,與村中的很多人都已經不太熟悉,家中雖然還有母親和兄姐,但母親年邁,兄姐俱已成婚,忙着自己家的事情自然也不怎麽能顧得上他,再加上他此次武考失利,正值郁郁之際,和兄姐說自己休息休息還想再試一年,所以也不用去官府更改籍策。

兄姐心疼幼弟,自然不會催促他尋個活計,只将家中幾畝田地給他讓他先幹着,等自己想好了再說。

不過以上這些都是對面他人的說辭,真正的鄭泉明武考并未落榜,已經绶官至青州府江平道的交河縣,而青州府的府令薛凝則是李藏璧父家的舊部,将裴星濯送進來的事也是她一手策劃的。

鄭泉明是田間地頭長出來的孩子,裴星濯既然要裝他,自然也不可能不會種田,剛開始可以用手生的理由搪塞過去,久了就不大行了,所以李藏璧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無情道:“再往前,繼續走。”

……

水牛力氣大,大約第四日的時候,李藏璧便将自己家的十幾畝田都犁完了,裴星濯也慢慢上了手,不再需要李藏璧一直盯着。

犁完地便要灌水,但用以引水的竹筒連着用了兩年,已經爛的差不多了,趁着天色還早,她又回家取了蔑刀去往田間不遠處的小山上砍竹子。

這邊的竹子長勢都不錯,她也沒往裏走太深,尋了兩棵差不多粗壯的便下了刀,幾刀下去,竹枝嘩嘩,整根竹子從側方倒下去,根部也發出斷裂的聲音。

李藏璧将其徹底砍斷,去除頂端的長着葉子的細杈分枝,再從中間橫着劈開,一分為二,又把中間的竹節都通了,這才用繩子紮好,一路拖去溪邊。

将溪旁阻水車的石頭搬開,那水車便盛着水,咕嚕咕嚕地轉起來。

竹子一高一低地搭上去,引着清澈的溪水一路去往田間。

李藏璧擦了擦汗,将手垂至那竹筒下方,流水淙淙,緩緩地拂過她的手,連帶着心情也舒緩輕松了起來。

灌完的田需要浸泡數日,這幾日便不用來田裏了,李藏璧一鼓作氣把活幹完,拿好東西往家走去。

繞過田間的古樹,路上來去的也都是幹完活回家的村民,有幾個認識她的,都擡手和她打招呼,李藏璧笑着應了,寒暄了幾句。

田邊的疏籬透着絢爛的晚霞,袅袅的炊煙從各家各戶陸續升起,路上偶有吱呀作響的牛車緩緩經過,一切都是這般熟悉,和她過去幾年的生活一般無二。

李藏璧擡目看着,不知道心中什麽感受。

這樣平淡悠閑的日子,到底還能有多久呢。

……

到家的時候院門半掩着,元玉已經回來了,正挽着袖子在水井邊打水,元宵搖着尾巴在他腳邊繞圈,吐着舌頭,似乎是渴了。

他用腳輕輕踢了踢它,先把裝滿水的水桶放在一邊,這才舀起一葫蘆的水放在元宵眼下,元宵一刻也等不及,立刻搖着尾巴埋頭喝起來,發出撲噠撲噠的聲音。

他擡頭看見李藏璧,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說:“回來了?”

她應了一聲,把蔑刀扔在牆角,擡步朝他走過去。

元宵還在喝水,他一時也沒松開手,只蹲在原地和俯身而來的李藏璧親了親。

雙唇一觸即離,李藏璧起身往屋內走去,元玉低頭淺笑,伸手撓了撓元宵的下巴。

……

晚上吃了飯,李藏璧又坐在窗邊寫她的劄記,這是她自開始種田時便常做的事情,元玉也曾看過,多是一些有關于時節時令、農具制作的東西,并無什麽特別。

她在這邊寫着,元玉也将院中曬好的衣服一件件收回來,放在床上仔細撫平疊好,和李藏璧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

“……這幾日不用去田間了嗎?”

李藏璧道:“嗯,剛灌了水還得等幾天,這幾日剛好濕種。”

“明日休沐,趙闡音說讓我陪他去鎮上,你要去嗎?”他把衣服疊在一起,說:“剛好家裏一些東西也用完了,得買一些。”

李藏璧手下不停,說:“不了吧,我一直說要給元宵重新做個窩還沒做。”

元玉問:“那你要什麽東西嗎,我一起帶回來。”

李藏璧想了想,看了一眼桌邊沒剩多少的紙,說:“買點紙墨吧,好像快用完了。”

“上次就買了呀,我給你放在櫃子裏了,”聽到這話,元玉無奈地笑了笑,說:“要不然你的紙墨早用完了。”

李藏璧打開桌邊的矮櫃看了一眼,果然在熟悉的地方看見了一疊放的整整齊齊的紙和兩塊仔細包好的墨條。

她關上櫃門,心下有些軟,道:“還是你細心。”

元玉沒說什麽,将疊好的衣服放進櫃子裏,又擡步走到桌邊幫她研墨。

李藏璧的字很好,鐵畫銀鈎,頗有風骨,懸腕落筆時更是儀态萬方,元玉邊研墨邊看着,一時間竟發起呆來。

直到李藏璧文末擱筆,看向元玉,他才有些慌亂地斂下長睫,心虛地閃避她的目光。

成親這麽多年還看妻君看到發呆,他也太沒出息了。

李藏璧許是看出來了,低頭悶笑了一聲,拿起其中一張紙說:“你過來看這個。”

元玉有些窘迫,但還是放下墨條,擡步走到她身側。

然正當他要俯身細看的時候,李藏璧已經把紙一丢,直接側身吻住了他。

“唔!阿渺……”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下一息卻被她壓在桌沿更用力地吻了進來。

桌子上東西不多,但他總覺得會碰倒什麽,不敢往裏坐,但李藏璧卻摟着他掙紮的腰往上擡,說:“躲什麽?別跟我說又沒燒水。”

“不是……”他貼着她的唇瓣否認,說:“我怕壓到你寫的東西……而且上次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他臉色有些紅,微微喘着氣注視着她,李藏璧笑了一聲,有點想去親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如果能讓它變成上次那樣有些恍惚又難掩滿足的模樣就更好了。

這般想着,李藏璧也控制不住地貼近他,元玉沒有躲,只将雙臂摟上了她的肩膀,原本就溫情的氣氛變得更加暧昧缱绻,直到她重新貼上他的唇角,輕輕地,有一下沒一下地啄吻。

元玉垂下一只手,慢慢地順着她的肩膀撫至手腕,爾後扣入她的掌心,與她緊緊地交握在一起,手心的熱度随着身體一同變得滾燙,松垮的裏衣被扯開,愈發細密的吻逐漸流連至他的脖頸之上。

……

“元寶,怎麽辦,字都被你洇濕了。”

李藏璧将寫滿字的紙張遞到他眼前,上面有一塊明顯的濕跡,将未幹的墨跡洇的模糊不清。

元玉正敞着衣襟躺在桌上,靡顏膩理,霧鬓風鬟,一張如月容顏因為滿臉的紅暈增添了幾分豔色,眉頭蹙着,勉強地看了一眼,殷紅的唇瓣微張,有點委屈地說:“……我說了不要在這裏,是你……哼嗯、非要……”

帶着水光的眼眸嗔怪地看向她,又軟軟地說:“怎麽能怪我……”

“不怪你怪誰?”李藏璧扔了紙,卻又像是個得理不饒人的混賬一樣,轉而拿起他臉側的墨筆,提出辦法:“寫在你身上好不好?就不會被洇濕了。”

她說話就說話,另一只手也不停,元玉攥緊她肩膀上單薄的衣服急促地喘息,第一反應卻不是拒絕,而是說:“會濕的、會出汗的……”

他的妻君年輕體熱,房事之上也偶有出格,他一直覺得自己比她大了四歲,在年齡上有所虧欠,所以在其他地方總是沒有底線地包容。

猶記得剛成親的時候每每行房,他都害羞的不敢看她,可至始至終都沒拒絕過她的任何要求。

自然,這次也是一樣。

……

怎麽會這麽乖。

就這麽兩句話,李藏璧便不可抑制地心軟了,正想丢筆,卻被元玉一把握住了手。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說話,手帶着她的手一路向下,墨筆從他的腹部點落,一路滑下去,留下一道長長的墨跡,這點涼讓一度沉浸在熱意中的他不可抑制地發抖,喉結滾了滾,受不住般地停了手。

他休息了片刻,終于又攢回點力氣,帶着她的手和墨筆一筆一劃地動了起來,然而剛寫了幾筆他又抖得不成樣子,汗濕的手無力的滑開。

但李藏璧已經知道他要寫什麽了,笑了笑,替他補足了剩下的筆畫。

覆着薄汗的胯骨脂薄瓷白,此時此刻正歪歪扭扭地印着一個“渺”字。

李藏璧擲了筆,玩笑道:“印了我的名字,怕是下輩子也跑不掉了。”

可元玉卻沒有笑,吐氣如蘭,認真地說:“那就不跑了,永生永世都和你做夫妻……”

他這般認真,倒讓李藏璧一時間沒接上話來,只伸手替他撩了撩汗濕的額發,好在元玉并沒有想要她回答,慢慢平靜下來,專注地看着她* 近在咫尺的臉。

那雙漂亮的眼睛減了欲色,顯出幾分被經年愛意所蒸騰出的暖,裹挾着輕盈的霧氣撞到她心裏。

“阿渺……”

月色清冷,窗外響起幾聲春夜的蟲鳴,還有各種草葉花枝被風拂過時發出的窸簌之聲,元玉的聲音藏在其中幾不可聞,李藏璧卻清晰地聽見了。

他喚了一聲,又垂眸看着她的嘴唇,試探性地向前湊了湊。

本就不遠的距離随着他起身的動作慢慢消失,雙唇再次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元玉擡眼看她,纖長的睫毛微顫,宛若蝴蝶柔軟而輕盈的觸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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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總是一陣一陣的,天将亮時,外面又隐約響起雨聲,時急時緩,大約下了一個時辰才漸停,李藏璧睜開眼睛,撩開床帳看了看天光。

懷中的人被亮光晃到,以為她要起床,勾在她脖頸上的手愈發收緊了,含糊道:“阿渺,別走……”

李藏璧環緊他的腰,說:“沒走。”

他安心下來,嗯了一聲,又膩在她脖頸中睡了過去。

一直到辰時初,他才再一次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看見李藏璧還在身側,又往她懷中蹭了蹭。

李藏璧道:“起床了,你不是說要和趙闡音去鎮上嗎?”

元玉聲音還有些啞,說:“約的辰時末。”

李藏璧問:“中午不回來了吧。”從村裏到鎮上也要小半個時辰,若是辰時末出發還要在午時之前趕回來那就太倉促了。

可元玉卻道:“回的,你中午想吃什麽?”

李藏璧挑了挑眉,說:“我也可以自己弄點吃的,不用這麽趕。”

聞言,元玉仰頭看她,頗感興趣地問:“你自己弄什麽吃的?說給我聽聽。”

李藏璧張了張口,腦子裏勉強掠過幾樣簡單的吃食,最後卻還是閉了嘴。

元玉看着她的神色笑出了聲,說:“別逞強了,等我回家做。”

李藏璧說:“我去茶食攤上随便吃點也行。”

元玉臉上的笑意斂了斂,說:“我又不是趕不回來,況且你不是不喜歡吃茶食攤嗎?”

還沒和元玉成親之前李藏璧大多都是在村裏的茶食攤上解決自己的吃食,勉強也能自己做一點,但大部分都難以入口,只能算作是充饑,直到第一次去鐘自橫家吃到元玉做的飯時,她才覺得這日子終于又能過下去了。

由簡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但即便是這樣,李藏璧還是道:“偶爾吃一次也沒關系,難不成你不在家我就不吃飯了嗎?”她沒覺得有什麽,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便掀被起床了。

元玉見她堅持,也沒再多說,照舊揚起了一個溫和的笑容,說:“那晚上回來再給你做好吃的。”

李藏璧擡臂穿衣,嗯了一聲,拿着楊枝和木盆便出去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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