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醉夢澗(二)
醉夢澗(二)
桑黛一路跑到外面, 秋成蹊和柳離雪已經吃起來了。
他們坐在膳房,一臉困惑看桑黛抓起水一口氣喝了幾杯。
秋成蹊:“姐姐?”
柳離雪:“夫人,我家尊主不給你喝水嗎?”
桑黛:“……我只是有點渴,沒事的。”
可秋成蹊是個傻的, 左右看了看桑黛, 問:“姐姐, 你臉紅了啊,是發熱了嗎?”
柳離雪白了他一眼:“你不會說話就別說, 我家尊主和夫人……可是道侶。”
桑黛的臉越發紅,不敢看他們, 自顧自端着碗喝粥。
秋成蹊瞬間悟了,一瞬間心碎了一地。
桑黛只想趕緊吃完這頓飯去忙正事。
可某只狐貍在此刻翩跹落座, 就坐在她身旁。
他的衣服華麗又寬大, 不知是不是有意, 衣袖的一擺剛好落在桑黛的腿上, 她一瞬間像是被鉗制住了, 連動都不敢動。
宿玄熟練剝蝦, 蝦肉放在桑黛的小盤中:“先吃些菜,那碗白粥有什麽好喝的?”
桑黛糯糯應下:“我自己會剝,你自己吃吧。”
某只狐貍冷嗤:“磨蹭幾息工夫才剝好一只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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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黛無言以對。
她過去連飯都很少吃,左右辟谷了, 幾乎天天就是吃個靈丹, 偶爾買碗粥或者糕點,沒什麽口腹之欲, 也不懂為何宿玄一個大乘境妖修對吃飯這麽看重。
反正只要跟他一起吃飯, 剝蝦剔刺這種事情都是宿玄在做的。
她沒再說話,低聲道了句:“謝謝。”
秋成蹊的心再一次碎裂。
這還怎麽撬牆角?
宿玄就差沒把心掏給桑黛了!
這頓飯味同嚼蠟, 秋成蹊吃不下去了,起身朝桑黛告辭。
“姐姐,我要去招呼客人了,你先吃吧。”
桑黛還沒來得及回,便見他轉身離開,腳步匆匆好似在躲着什麽。
柳離雪咬着筷子,笑道:“心碎了,需要自己去緩緩。”
桑黛尴尬一笑。
小狐貍的狐貍尾巴要翹起來了,一口氣将半盤蝦給桑黛剝好端到面前:“吃。”
桑黛、柳離雪:“……”
柳離雪撐着下颌笑:“看來尊主更進一步了啊,何時修成正果啊。”
桑黛很不幸,這時候又聽懂了。
宿玄酸溜溜道:“這得問某人。”
某人:“……食不言寝不語。”
柳離雪被她逗笑,心下卻不免有些感慨。
他與宿玄從小長大,知道宿玄與桑黛的事情,從前也跟宿玄一樣,從來沒抱着希望桑黛能給宿玄一個好臉,可沒想到,再冷的人最終還是被火爐暖化。
真心可破萬難啊。
他搖了搖頭,安靜吃飯。
宿玄将某位劍修喂飽,才拿起筷子填飽自己的肚子。
他慢吞吞吃飯,柳離雪摸着微鼓的小腹往後躺,靠在椅背上感慨。
“春秋樓這地方是荒,但是飯倒是不錯。”
桑黛點頭表示認同。
柳離雪又看了眼桑黛,問:“桑大小姐離開這麽久,想妖界的飯了嗎?我們妖界百姓可是很想您呢。”
桑黛應道:“我……我也想他們。”
柳離雪忍住笑,又問:“我家尊主的傷需要養一下,最近妖界王室出了些事情,需要尊主趕回去處理,桑大小姐可以在妖界待一段時間,去嘗嘗妖界的美食?”
桑黛溫和應下:“好,多謝柳公子。”
說到這裏,她又看向一旁慢悠悠吃飯的宿玄。
他依舊很淡定,神情寧靜,好像沒有聽到柳離雪方才的話。
桑黛猶豫一下,還是問:“宿玄,王室的事情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宿玄吃飯的動作一頓,看過來。
桑黛的雙手交疊在桌上,坐直了身體,道:“我可以幫你的,你要去做什麽,一定有我能幫上忙的。”
起碼,桑黛幫忙打架是沒問題的,王室應當沒有打得過她的妖修。
她的态度堅定,好像已經做好了去幹架的準備。
宿玄忽然笑了,眉開眼笑,冷硬的臉一瞬間柔和。
柳離雪也跟着捂嘴笑,搖着折扇道:“桑姑娘,你太可愛了些。”
桑黛:“我說錯了嗎?”
她有些無措,桑黛并不知道王室究竟是什麽事情,明明宿玄都成了妖王,整個妖族的權力握在他的手中,可王室還是時不時在他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給他找不痛快,但宿玄卻好像忌諱着什麽,一直沒有動手掀翻王室。
宿玄将手上的蝦遞到桑黛嘴邊:“張嘴。”
桑黛下意識張嘴。
那只蝦被喂進了她的嘴裏。
她這才反應過來,嚼着東西含含糊糊道:“做什麽啊?”
宿玄笑着道:“王室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會髒了你的手,有些事情本尊會慢慢告訴你,你現在更需要做的是好好吃飯,将自己養得白白胖胖,僅此而已。”
柳離雪附和:“桑姑娘,王室的事情有些複雜,不是打架可以解決的,你沒必要牽進來,那些事情你遲早會知道,但目前你應該好好照顧自己,安心修行,畢竟那幕後人……”
說到這裏,他們的神情都沉了下來。
柳離雪嘆氣:“你也說了,你看不出來他的修為,他那一身強大的自愈力簡直詭異,還能徒手撕開空間裂縫,便是渡劫修士都不能做到這點,他又不是雪鸮有迷惘之力,為何以人身便能做到這些?”
宿玄昏迷的這段時間,桑黛一直都在想這件事。
那人的修為詭異,人也很詭異。
“尊主也知曉了這些事情,而且,幕後人說要在玲珑塢等你,但玲珑塢的城主這段時間要渡劫,為了以防隐患,現在全城都封了,我們也進不去,又不能像那人一樣撕開裂縫進去。”
他們只能等到玲珑塢的城主渡完劫後打開城門才能進去。
桑黛和宿玄有些像,一旦在沉思的時候,就會很安靜。
兩人都不說話,只有一個柳離雪說話。
他搖了搖扇子,微微蹙眉:“不過真的有些巧合,那玲珑塢城主在元嬰滿境都多久了,少說五百年了吧,只是一個地級靈根修到這種地步已經算是極限了,他怎麽忽然間就要入化神?”
一個地級靈根往往修行之路到元嬰便算是萬裏挑一了,那玲珑塢城主五百多年前就是元嬰境,這麽多年一直沒有進境的前兆,幾乎可以預見這輩子就是個元嬰修士了,可就在前不久他下令玲珑塢閉城,不許進不許出。
因為他要渡劫了。
渡劫時是修士最為脆弱之際,在天雷之下沒有辦法去應對別的事情,這時候如果有人敢來擾亂,幾乎是必死的命,而玲珑塢城主年輕時候似乎得罪了不少人。
宿玄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說不定玲珑塢城主渡劫一事也與那幕後人有關呢?”
他不相信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那人要引桑黛去玲珑塢,而在此不久之前,玲珑塢城主下令封城。
“總之不會是巧合,近來你先随本尊回妖殿,待玲珑塢解封,王室的事情應當也處理好了,屆時本尊和你一起去。”宿玄側首看一旁的劍修,又道:“至于微生家主和白於仙君的事情……我們一起查,莫要擔心。”
他也知曉了桑黛爹娘的事情,這些在昨日趁桑黛沐浴之時,柳離雪便傳音告訴了他。
說這話之時宿玄和柳離雪都挺謹慎,生怕在劍修臉上看到眼淚。
可事實上,她很淡然,也很安靜。
桑黛只是點了點頭:“好,我知曉了,就按你說的辦。”
宿玄松了口氣。
沒傷心就行,一朝發現自己的親生爹娘被殺,甚至被滅了門,不是輕易便能接受的。
但桑黛冷靜,無法挽回的事情,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有查清楚幕後的人。
一旁的狐貍忽然間又開口:“還有件事情。”
“什麽?”
“本尊當時是被畢方引去的,他和那人在合作。”
桑黛擰眉:“畢方?是那個畢方嗎?”
“對,上古神獸畢方一族,舉族只剩下他一人了。”
柳離雪反問:“他們怎麽會合作?”
宿玄搖頭:“不知,攝魂對他無用。”
當時宿玄都快将畢方的神魂打碎了,他完全沒有反擊的力氣,宿玄便是這時候對畢方下了攝魂。
但攝魂無用。
柳離雪呢喃:“不可能啊,這麽多年你的攝魂便沒有出過錯,怎麽可能會用不了?天賦之力便是對神獸血脈也管用啊,否則他也不會用鎮壓碾碎了你的骨頭。”
所以這便是宿玄覺得最奇怪的地方。
當時他死活問不出來,一股腦正要殺了畢方之時,濃雲中劫雷翻滾,直直朝他劈下一道。
只是眨眼間,一個陣法忽然出現,畢方的身影消失不見。
宿玄沒有去追,惦記着桑黛那邊,撐着身子朝她那裏追去。
桑黛想起了些別的:“當時我要殺那黑衣人之時,也有一道劫雷朝我劈下,所以……”
她擡眸,與宿玄對視:“是天道,畢方和那幕後的人都是聽從祂的命令,要殺了我。”
宿玄的天賦之力是天道給的,祂要隐瞞秘密,所以保護畢方不受攝魂影響。那莫名其妙的天雷要阻攔她追那黑衣人,便是桑黛要引雷也得事先準備,那道雷是忽然出現的,沒有一點緩沖時間,根本不是修士可以引出來的天雷。
話一落下,宿玄的臉色陰沉難看。
搭在桌上的手攥緊,手背上青筋一根根突起。
桑黛握住他的手,将某只狐貍緊攥的手一點點掰開,“你的傷還沒好透,不要動怒,我早就知道祂想殺我,如今不過是又多了一些人而已,沒關系的。”
将某只狐貍的手掰開,桑黛摸了摸他的指節,沒有摸到骨頭錯位。
還好,他的手骨應當恢複不錯。
宿玄順勢與她十指相扣,大手将她的小手握緊。
桑黛無奈看了眼幼稚的妖王大人。
妖王大人冷嗤:“不過一個天道,祂既派人動手,便證明祂沒辦法親自動手,想必受一些限制,你只管走自己的路,不必擔心祂。”
【若祂真想殺你,那便先戮天。】
妖王大人的話和心聲一樣放肆。
桑黛彎眼輕笑,随便他握着自己的手。
她點頭,柔聲回:“好。”
對面的柳離雪:“……啧。”
宿玄冷冷看過來。
柳離雪豎起扇子擋住自己的臉:“當我沒說話。”
桑黛嘆氣:“不說這件事了,玲珑塢現在去不了,我們早些收拾收拾回家吧。”
她剛要拉着宿玄站起身,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哎呀吃飯呢,貧僧來得真不湊巧,看你們都吃完了。”
吊兒郎當的聲音,是檀淮。
他那身破爛的袈裟已經被縫補好,瞧見三人的目光後,笑盈盈行了個佛禮。
桑黛朝他颔首,禮貌回應一聲:“檀淮大師。”
宿玄冷聲問:“你來幹什麽?”
他對仙界的人沒什麽好感,也不知曉檀淮還給了他一顆龍參果這件事。
桑黛一個胳膊肘捅到了他的腰間,示意他閉嘴。
小狐貍委委屈屈揉了揉腰。
檀淮笑盈盈道:“貧僧這次來是受人所托。”
“什麽人?”
“魔主。”檀淮應道:“魔主要請桑姑娘去一趟魔殿。”
宿玄下意識回:“不去。”
誰知道那只魔又安什麽心?
桑黛問:“找我做什麽?”
檀淮溫和道:“為了天欲雪姑娘。”
宿玄拒絕:“那也不去,我們要回妖殿了。”
柳離雪也搖頭:“寂蒼能安什麽——”
檀淮笑道:“三根靈脈來換。”
柳離雪:“……”
宿玄:“……”
桑黛眸光一亮:“真的?”
檀淮點頭:“自然。”
桑黛拽着宿玄:“還愣着幹嘛,去啊!”
她的黑眸明亮,欣喜都寫在臉上:“三根靈脈可以夠妖界修行千年了。”
寂蒼答應給她的靈脈,她第一時間想的是妖界。
她在為妖界着想。
宿玄與她相扣的手一緊,長睫輕眨,心底泛起絲絲縷縷的蜜意。
不等宿玄開口,桑黛率先答應:“我們馬上去!”
宿玄垂首看着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她這麽好,他怎麽可能不喜歡她?
***
春秋樓就在魔界,離魔殿不算太遠。
魔界分為十三域,寂蒼的魔殿在第十域。
柳離雪并未跟來,他一個醫修,打架也派不上什麽用場,何況宿玄和桑黛兩位大乘境修士,在魔界只要不是萬魔圍攻,誰也傷不了他們分毫。
檀淮在前面引路,桑黛和宿玄并肩走。
桑黛忍不住問:“檀淮大師,你為何會與寂蒼……”
一個仙界的修士,竟然與魔修走這般近。
檀淮頭也不回,聲音含笑:“貧僧多年前欠魔主一份恩情,此次只是為了報恩,幫魔主了一樁心結。”
桑黛也不知道檀淮怎會和寂蒼牽扯上關系,那恩情又是何處來的,既是私事,也不需多問,左右她如今與仙界也沒關系了。
直到走到最裏面,推開那扇萦繞魔氣的大門,桑黛總算是知道檀淮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
檀淮縮了縮脖子,裹緊了身上的袈裟,從乾坤袋中取出之前桑黛給的業火球。
還能用,畢竟是神獸的業火,可以燃上好幾年。
桑黛:“……”
宿玄重新凝出業火球遞給桑黛:“拿着,裏面冷。”
他拿出披風為劍修系上。
桑黛一手抱着業火球,一手被宿玄握住,純正的火系靈力沿着交握的手傳來。
他們進去後,一只盤子迎面砸來。
檀淮靈巧躲開,宿玄拂袖揮開那只盤子。
女子惱怒的聲音響起:“狗東西,姑奶奶當年真不是故意的,你放我回去!”
另一道陰冷的聲音随後響起:“做你的夢去吧,本座這黔印何時消退,你何時才能回去。”
“我說了幫你消掉,你偏不讓!”
“消掉就管用了?它不是你刺的嗎?你殺了人後說句‘對不起我幫你挖個墳埋了吧’就管用了?”
三人:“……”
檀淮尬笑:“啊對,就是這樣,這件事呢有些複雜,哈哈。”
天欲雪聽到動靜,惡狠狠看過來,一張可愛的臉上都是怒意。
瞧見穿着披風的桑黛後一愣,随後大喜:“桑黛,救命啊!!!”
她撲過來要抱住桑黛,一柄墨黑長劍出鞘懸立在她身前。
宿玄冷聲:“站遠點,不許過來。”
天欲雪惱怒:“臭小子,你也攔姑奶奶!”
在這幾位加起來還沒一千歲的天級靈根覺醒者面前,幾千歲的天欲雪着實稱得上是祖宗輩。
檀淮急忙找補:“姑娘您歇會兒,桑姑娘經脈寒涼,你身上這大寒對她身子不好。”
天欲雪面色一僵。
桑黛身子不好她知曉,畢竟是她造成的。
她支支吾吾:“不去就不去嘛。”
說着還乖巧地站遠了些。
桑黛這才有空去看殿中另一位。
他的眉峰上都結了一層冰霜,瞧着像是凍得不輕,今日并未易容,左右真貌都被看了,易容也沒必要。
側臉上那個“罪”字毫無遮攔出現在他們面前。
寂蒼冷着臉看天欲雪:“過來。”
天欲雪惱怒:“過去凍死你啊,你都受不住本姑娘的大寒,能不能放我回去!”
寂蒼回怼:“回去幹什麽,回你那雪窩啃冰飲雪嗎?”
目前還沒人知曉天欲雪出來雪境了,她是被寂蒼帶回來的,若其餘三界得知後,想必又要去鎮壓她了。
天欲雪惱怒:“你們一個個都欺負本姑娘!”
她坐在軟榻上,抱着胳膊像是在生悶氣。
可眼睛卻忽然紅了。
眼淚一滴滴落下。
天欲雪委屈得不行:“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寒,我沒有想害人命,我出去的時候已經盡可能避免去人多的地方了,幾千年來我一直在找微生家,你們都在妨礙我,各個都想鎮壓我,還打我,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嘟嘟囔囔,用力擦去眼淚:“誰想待在那什麽都沒有的雪境,可是我一出去你們就打我,我知道我的大寒讓百姓受苦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雪鸮執念不除,我也沒辦法,我是由它生出來的。”
幾人沉默。
寂蒼唇角緊抿,瞧着那不斷落淚的小姑娘,天欲雪幾千年來出世的次數才十幾次,見過的人少之又少,本性歸根到底還跟個小姑娘一樣,雖然脾氣大,但是人很單純,心也不壞。
寂蒼見不得她哭,最終還是上前一步,忍着她的大寒,生硬給她擦眼淚。
觸碰到天欲雪,寒氣讓他身上的霜雪更加厚重,若非是化神境修士,恐怕經脈早就凍住了。
“不會有人再打你,本座此次叫桑黛來便是為了解決這件事。”
天欲雪眨巴眨巴眼睛:“啊?”
寂蒼擦去她的眼淚,後退幾步看向桑黛。
桑黛也很茫然。
寂蒼道:“你是微生家血脈,雪鸮是微生家契約靈獸,你的身上有微生家契印,對嗎?”
桑黛:“……是這樣沒錯。”
“本座這些年一直在查,像這種神獸血脈衍生出來的精怪,大蠻時期也有一只,叫做緒微夢,生出他的神獸名喚比翼,他是由比翼的一根尾羽所化,緒微夢的天賦名喚織夢,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天賦之力。”
桑黛:“後來呢?”
“那比翼乃是玉家的契約靈獸,自比翼隕落後,緒微夢因為自己的天賦不受控進入過許多人的夢境,無意間害了許多人,當時四界要追殺他,是玉家掌門以命擔保一定會控制住緒微夢。”
天欲雪小心問:“然後呢?”
寂蒼垂首看她,道:“玉家家主鑽研百年發現,天賦之力之所以不受控制,是因為天道賦予的天賦能力太強,而緒微夢并不是純正的神獸血脈,所以承受不住也控制不了,于是玉家家主用自己與比翼的契約,将緒微夢的天賦之力削弱了大半。”
天欲雪的心跳很快,磕磕巴巴問:“再然後呢?”
“緒微夢的一切都來自于比翼,而比翼又聽從于玉家,因此玉家契約可以控制緒微夢,于是緒微夢的天賦之力被削弱,此後……就再也沒有失控過。”
天欲雪沉默了一瞬。
寂蒼皺眉以為她不信,下意識要解釋:“這件事是真的,本座查了六十年了——”
“嗚嗚嗚嗚嗚嗚。”
天欲雪嚎啕大哭。
她盤腿坐在軟榻之上,眼淚往下掉,不多時便落成一小汪。
寂蒼手足無措伸手去接她的眼淚,問:“你哭什麽,本座沒有騙你,你試一下便知曉了。”
天欲雪捂住臉嚎哭:“我以為這輩子我都要在雪境了,你們四界天天打我,我都不敢出去。”
桑黛、宿玄、檀淮、寂蒼:“…………”
桑黛與寂蒼對視,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類似于祈求的神情。
他在求助桑黛,請桑黛幫這一次。
其實他不說,桑黛也會幫忙的,畢竟天欲雪是雪鸮的後代。
更何況他還給了三根靈脈。
桑黛很沒出息地屈服:“可以。”
天欲雪看過來:“嗚嗚黛黛你真好,我不該跟那狗賊合作的,下次見到他我一定幫你凍死他。”
已經叛變到喊她黛黛了。
桑黛:“……”
她無奈,掙開宿玄握着她的手。
“別擔心,很快就好。”
小狐貍抿唇,劍修摸了摸他的頭,示意他等一會兒。
宿玄又給桑黛塞了兩顆業火球:“若冷得受不了便不要管她了。”
天欲雪小心盡可能收起些寒氣,生怕凍到她的救命恩人就沒人幫她了。
檀淮搖搖頭,後退幾步站在角落。
桑黛在天欲雪的對面盤腿坐下,宿玄還是不放心,将業火球在桑黛周身擺了一圈。
桑黛:“真沒事。”
宿玄揉揉她的頭:“有事就晚了。”
她沉默收下。
天欲雪小心看她:“我會努力不凍到你的。”
桑黛點頭:“我知曉。”
宿玄後退到檀淮身邊。
寂蒼道:“你找到你的微生契印,然後調動契印之力傳進天欲雪的經脈中,在其中打下禁制。”
桑黛了然:“行,我知曉。”
寂蒼看了眼天欲雪,唇瓣翕動幾瞬,可某人現在注意力全在桑黛身上,壓根沒注意他。
他最終還是沒開口,與宿玄和檀淮站在一起。
三人中有兩人都提心吊膽,目不轉睛去看大殿之中盤腿對坐的桑黛和天欲雪。
桑黛颔首:“我先找到微生契印,一會兒你不要排斥我的靈力。”
天欲雪乖巧點頭:“嗯嗯!”
桑黛閉上眼,蹙眉在識海中找契印。
雪鸮留給她的歸墟靈力游走在經脈之中,像是知道她要幹什麽一般,金黃的靈力在漆黑的識海中一路前行,帶領桑黛去向某處。
直到靈力盤旋停下。
虛無的黑幕之中,金印漸漸浮現。
從根部到頂端,從虛無到現實,一株栩栩如生的桂花樹浮現在眼前。
桑黛蹙眉,微生家契印竟然是桂花嗎?
歸墟靈力竄進暗淡的微生契印之中,契印頓時金光大閃。
同時,桑黛的周身浮現強大的光亮,溫和的力量将她包圍在其中。
天欲雪知道時機到來,閉上眼将經脈打開,任由桑黛周身的靈力竄進她的經脈中。
檀淮靠在柱子上看,寂蒼捏緊了拳頭。
無人發現,宿玄的呼吸在抖。
桑黛周身的桂花契印映入眼簾,他的瞳仁驟縮,手也抖了起來。
殿中的霜雪在漸漸融化,幾人能明顯察覺到寒意削弱,天欲雪的臉色越來越白,被人在經脈中打下禁制雖然會限制她的天賦之力,但也會傷到她的身體。
她咬牙忍着,一時的疼痛與千年萬年的自由根本不能比。
時間過去了将近一個時辰,最終,天欲雪吐出一口淤血,身子向後倒去。
寂蒼撲上前抱住她。
她的小臉蒼白,額上都是汗水,寂蒼為她把脈。
她的經脈中被打下了好幾個禁制,大大削弱了她的大寒,如今魔殿中的霜雪在慢慢融化,寂蒼靠近她卻并未感受到先前刺骨的寒意。
他松了口氣,看向桑黛“多謝。”
桑黛擦去額上的汗,在宿玄的攙扶下起身。
“沒事,靈脈記得送到妖界。”
她握着宿玄的手轉身便要走,剛走出幾步,又停下來回頭去看。
“哦,之前在雪境中給了你一個業火球,你答應給一根靈脈,所以總共是四根,別忘了。”
檀淮:“噗嗤。”
寂蒼:“……”
他咬牙:“本座記得。”
唯有宿玄沒有說話。
桑黛滿意拉着宿玄離開。
一直到走出魔殿,無人之處,她笑了出來,笑聲清脆宛若銀鈴。
“宿玄,四根靈脈啊!”
劍修很開心,轉身想要跟小狐貍分享喜悅。
可卻對上一雙複雜的眼睛。
桑黛唇角的笑緩緩收起,終于意識到這一路上宿玄似乎都沒說話。
他有點不對勁。
桑黛謹慎問:“怎麽了,你心情不好嗎?”
宿玄忽然擡起手,寬大的手掌觸碰上桑黛的臉頰。
他俯身,眼底已經一片瑩亮。
小狐貍好像要哭了。
“黛黛……”
桑黛茫然應:“我在啊。”
宿玄道:“你身上的桂花契印,當真是微生家的?”
桑黛點頭:“……是。”
她歪了歪頭,又道:“不過确實很巧欸,我本身就很喜歡桂花,在劍宗後山也種了很多桂花樹,會不會便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可沒等到回應,等來的是小狐貍的懷抱。
他把她抱得很緊,按着她的腰身似乎要把她揉碎。
“宿玄?”桑黛驚訝,“你怎麽了啊?”
宿玄将下颌埋進她的頸窩,淚珠砸落在她的脖頸上。
桑黛覺得那滴眼淚要燙進自己的心口了,心底抽疼。
“宿玄……到底怎麽了?”
“黛黛……”
“我在,我在呢。”
她抱住他,在他的脊背上輕拍。
宿玄聲音微顫:“當時我閉關,是這方桂花契印喚醒的我,我想起來了。”
它忽然出現,将宿玄從沉眠中轟醒。
虛無之中,空曠的聲音道:
“天級靈根覺醒者,你該醒了。”
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陣法外傳來柳離雪驚慌的聲音,告知他妖界和魔界聯手攻打仙界。
他破關而出。
趕在桑黛殒命前一刻吊住了她的命。
他以為自己做了場夢,無意中醒來的,畢竟大乘境妖修的閉關結界無人可破,誰能潛進去傳音。
直到剛才見到了桑黛身上的桂花契印。
原來不是夢。
是真的。
“黛黛,是微生家契印喚醒了我,我來救了你。”
翎音看到的天命中,桑黛本該死在那場大戰。
但舊的天命被改變,改變它的——
是微生家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