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正思量間,留在霍覽身邊那抹神識動了動,緊接着,霍覽便轉身急急下了青霄峰。

邬有期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将希來意那封信收入懷中、整理好信匣放回原處,才轉身踱到窗口,凝神用神識去看、去聽。

——不知霍覽遇上了什麽事,不便冒然跟随。

霍覽降落在青霄峰下,底月門後,早有外門管事提燈相候。

“掌門,”他上前兩步壓低聲音,“離癡無恨和千峰門來了人,您看……您要不要見見?”

聽見這倆門派的名字,霍覽雙眸一阖、長嘆一氣,“是……花閣主和胡長老罷?”

“您知道?”外門管事躬身讓了讓,提燈照亮霍覽腳下一片青石板,“我話沒說死,只說天晚了、不确定您是否歇下,先引他們到知客堂稍待,倒已都奉上了好茶。”

霍覽贊許地點點頭,擡手示意管事引路。

——都是注定,也躲不過。

知客堂在太極廣場南面、過西止門的一處回廊下,與演武場隔蓮池相望。

他們到時,聽見腳步聲,兩位客人都不約而同端着茶擡首,離癡無恨的花閣主率先合上蓋碗開口:

“霍掌門,漏夜登門,實在抱歉冒昧,但今日魔界之事,想必你已有所耳聞。”

霍覽點點頭,還未開口,一旁千峰門這位姓胡的長老就不輕不重地将茶碗磕在桌上、先聲奪人:

“知曉這樣的腌臜事……霍掌門,想必您也無法安眠高卧吧?”

霍覽後背冷汗涔涔,先到堂上坐下來,才苦笑着開口,“二位這是……審我呢?”

Advertisement

這次,花閣主沒開口,是那胡長老攏袖抱手,“人,終歸是你山上的,霍掌門,我們也只能來找您了。昔年卿乙仙尊為那魔頭做了多少事,如今,您卻不管了?”

“……”霍覽苦着臉,他倒想管。

可邬有期入魔後已是大乘期的境界,手中還有神兵枯樓隐骨,這樣的實力,只怕放眼整個修真界,都無人是他的對手。

而站在山巅的邬有期,聞言也暗自冷笑:

師尊為他做了多少事?怎麽他不知曉。

曾經,他也這樣以為:以為師尊真心待他,以為師尊只是不善表達,終歸心裏有他這徒弟。

但現實是——青霄峰頂劈出的絕情一掌。

他的師尊心裏從來只有大道、只有蒼生:

為求修真界安穩,能弑師殺掉空谛九音;同樣,為護黎民百姓,也能痛下殺手、舍掉他這“魔星”徒弟。

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師尊是規矩公正、問心無愧了,那他呢?他們在青霄峰頂相處、相伴的五年時光呢?

就都只是……無關緊要的東西麽?

邬有期阖眸,摁住起伏的胸口,凝神再去聽時,知客堂內三人卻相對無言,許久都沒人再開口。

他覺得沒意思,合上窗扇就準備離開,穿過水簾來到懸崖邊時,卻因心緒激蕩、不注意錯了一步——

青金色靈光大盛,被觸動的結界中爆發出強大的威壓,數千道劍影浮現在了青石上空。

同時,青霜山中警鐘大作,其他四峰頂也有靈光顯露,剛才還漆黑一片的山巒,此刻次第亮起燈火。

邬有期心知不妙,立刻收回分出的神識疾速後退、躲開封印結界上的攻擊。

然而就被拖慢了這麽一瞬,霍覽和其他四峰的峰主就已先後降臨,就連離癡無恨、千峰門那兩人也緊随其後。

“魔頭?!你還有臉回來?!”

“邬有期?!你、你來做什麽?!”

提燈、火把,還有封山大陣上閃爍的煜煜靈光,瞬間就照亮了整座青霄峰。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距離此峰最近的青崎峰主,他是山中的執法長老,此刻已橫劍在手,對邬有期怒目而視:“魔頭,你休想動這封印一下!”

邬有期挑挑眉,剛想開口,一道淩厲的劍勁就直掃他背後,他一躍避開,回頭一看:又是沈钰。

“魔頭,納命來!”

沈钰來得倉促,身上僅着中衣,連外袍都沒披,墨發半散、面目猙獰。

邬有期懶得拔劍,彈指打出一道魔息将沈钰逼落在地,激蕩的劍氣掃到峰頂,砍平了一片青竹林。

看着漫天飛落的竹葉,還有嘩嘩倒下的竹節,霍覽心有餘悸,上前急喝了聲:“沈钰退下!”

偏那執法長老上前,站到沈钰一邊,“我來助你沈師侄,魔頭嚣張、竟然只身前來破陣,今日便叫他有來無回!”

沈钰有長老相助,猶豫片刻後,對着霍覽拱手致歉,變招配合着青崎峰長老再襲。

兩人配合默契、劍招密織成網,執法長老更祭出了山中秘典——勢必要一舉将邬有期拿下。

見機如此,另外三峰的峰主也跟着加入,紛紛亮出自己的本命靈劍,“魔頭看招!”

霍覽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阻攔,但身後的花閣主、胡長老兩個竟也跟着摻和,紛紛合身撲上。

“……”他雖有心阻止,但而今的狀況也容不得他袖手旁觀,無奈,只能從識海中取出青霜劍。

能自己登上青霄峰的,多半是金丹以上的修為,這麽八人合攻,裹挾威壓的靈光密不透風,幾乎将崖邊那道墨影裹成繭。

邬有期仰頭看了眼這重疊的密網,卻只在原地動也未動,唇角一揚、冷笑出聲——

又是這樣。

不問緣由、不探究竟,只因他是“魔頭”,便是誰都能沖上來對他喊打喊殺,且這行為永遠正義。

他也解釋累了,幹脆直接動手。

調動魔息護體,乍然崩裂的黑霧順勢在他頭頂形成了一面碩大的圓盾,靈氣撞擊上去發出了呯咚巨響。

凝化而成一道道劍形被魔氣打散、墜地,邬有期足尖一點,調動全身魔息外散——

剛才看起來還密不透風的密網瞬間被四散炸開的魔氣擊穿,那群浮到半空中直指的修士們也被都被震開。

沈钰首當其沖,嘔出口鮮血狼狽墜地。其他四峰長老亦難支撐、髒腑受創、以劍拄地,甚至盤腿調息。

霍覽是他們中境界最高的,連他也感到靈臺激蕩,持劍不穩、狼狽後退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邬有期看着這倒了一地的人,尤其是距離他最近的沈钰哼笑一聲,眼底全是諷刺:

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瞧他如此神情,霍覽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一怒之下大開殺戒,破壞闇元的封印。

“邬有期,”霍覽上前、橫劍在手,“你若還念着昔日你師尊的好,就請離開吧,別在他的青霄峰做這種事。”

邬有期嗤笑一聲,“怎麽掌門你又要趕我?”

當年他是被霍覽革除的譜牒,并非是逐出師門,所以他依舊是師尊的弟子,卻不再屬于青霜山。

當着這麽些人,門內的、門外的,還有沈钰,霍覽實在不便說什麽,思來想去,只能艱澀開口道:

“這封印,是你師尊用命換來守護這天下的,你若良心未泯,就不該再來破壞、損毀……”

“霍掌門,你還同這妖邪廢話什麽?!”千峰門的胡長老不知他心思,調息好就再次站起來,“他若有良心,昔年就不會背叛卿乙仙尊殺人入魔!”

“是啊……”有幾個內門弟子也小聲附和,“仙尊那樣好的師尊,就他不知珍惜。”

邬有期本無意争辯,聽到這幾句,也忍不住反諷道:“就他那樣殘忍的師尊?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一掌将你劈下山崖?”

花閣主也站起來,她搖搖頭、面帶痛惜,“邬有期,你太狹隘了,枉你師尊心懷蒼生大道,怎會教出你這樣的小人?”

狹隘?小人?

他入魔這三年,正道什麽難聽的詞沒罵過,如今這些個倒聽着新鮮。

“是啊,我就是狹隘,他為了他的天下蒼生根本不管我的死活,那你們呢?”

邬有期眼底隐約有血色蔓延,“你們這群作壁上觀、自诩正道的人呢?”

“對付闇湧明明是整個修真界的責任,可關鍵時候,你們為什麽讓他一個人去扛?那時你們又在哪裏?”

他靈臺中的枯樓隐骨感受到邬有期周身的殺意,不用召喚就飛了出來,懸繞在他身旁、發出隐隐紅光:

“你們口口聲聲說你們在乎天下蒼生,那闇元現世時為何不和他一起阻攔?怎就把他一個人架高、讓他一人自爆靈核?若有你們一起分擔……”

邬有期捏住了枯樓隐骨的刀柄,“或許——他就不用自爆靈核了。甚至,現在他就能替你們——收拾我這‘逆徒’了。”

花閣主被他這一連串的質問、譏诮堵得說不出話,就連旁邊千峰門的胡長老也被氣得面紅耳赤。

“再者說——”邬有期話鋒一轉,“你們自稱君子,指我為‘魔星’,沒有任何證據就将闇湧和闇元爆發歸因在我一人身上,一句‘魔頭’就想要排除異己、黨同伐異,闇湧現世那年降生的孩子,修真大陸上又何止千百!”

有幾個青霜山的弟子臉色微變,眼神閃躲,他們确實曾經嫉妒過天賦卓絕的邬有期。

就在衆人默默時,沈钰終于強撐着站起來,他面色平靜,引劍再指了過來:

“可你殺了我的道侶,這是不争的事實。”

“……”這事,邬有期已經說過太多遍,在刑獄裏,在這三年沈钰一次次的刺殺裏。

沈钰不信,他又奈何。

看着昔日的大師兄,邬有期長長嘆了一口氣。

“而且,你也不該豢養娈寵、折辱你昔日的師尊,”花閣主抱着琴往前走了兩步,“你師尊縱有千般不是,他也是你的師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

折辱?

邬有期有些愕然,但瞧着衆人那憤然的眼神,他忽然電光石火間明白了什麽——

沈钰見到了顧清倚,自然離癡無恨和千峰門這些人也就知道了。

他們以為他是要弄個替身來折磨洩憤,以為他是要将昔日正道的臉面踩在腳下、證明魔族的偉大。

但……

看看拿劍指着他的沈钰,再看看這一群和三年前根本沒什麽分別的人,他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說,我要折辱他?”

他眸色染血,心中生出無限惡意,“諸君既然如此關心我的恩師……那我便,如你們所願!”

邬有期一手撚動指尖掐算,另一手握住枯樓隐骨斜劈,一團黑氣逼退衆人後,他也順利脫出重圍。

飛身浮于青霄峰上,邬有期勾起嘴角:

“下個月初七是上上大吉日,我會迎娶你們口中的那位做我的道侶,适時,歡迎各位,到魔界捧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