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有過之前下潛一次的經歷, 邬有期這回準備得很充分,除了周身護體的魔息,還單獨備了一盞明燈。

這燈的燈芯用的是他從前斬殺的一條燭光魚的內丹, 不算很亮, 但勝在不需額外耗費靈力。

邬有期帶着燭光內丹下潛,很快,打在身體周圍的魔息就變得稀薄,他也感覺到有些冷。

提氣往結界外再注入了一些魔息,邬有期加快了靠近那團海底冰塊的速度, 并且握緊了枯樓隐骨。

沉冰附近, 已經被闇湧包圍。

粘稠的黑色液體裏, 還裹挾了非常多的沉船殘骸, 浮在半空中的箱子、被凍死的魚蝦。

越靠近玄冰中心,越顯得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宮。

邬有期沒那麽多耐心, 便直接用枯樓隐骨炸開一條通路, 也順便将附近的闇湧推遠些。

結果越靠近中心,在水下遇到的阻力越大, 一團團的闇湧也真的被凝結成了黑色的冰棱。

有些突出的鋒刃, 甚至都刺破了邬有期護體的罡氣, 在他衣擺上留下一道道裂口。

邬有期甚至覺得自己像是踩進了什麽粘稠泥沼,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有時真是要運氣而行。

好不容易繞過重重障礙,進入到沉船這片區域的最中心, 可裏面的景象,卻似乎和他想象的有些差距:

并非是一口巨大的玄冰棺材, 也不是一座看起來巨大的冰山,反是在那些被凍起來的黑色荊棘中央, 懸浮着一塊巴掌大小的藍色冰錐。

冰錐上有淺藍色的光芒明滅,邬有期扯了扯嘴角:是玄冰沒錯,但……塊頭好小。

他削切掉那些礙事的闇湧冰棱,捏了靈咒将那塊玄冰收入自己的納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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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冰消失後,那些凍凝在附近的黑色冰錐,很快就發出了滲人的咔咔響。

此地不宜久留,邬有期當機立斷,轉身上浮。

他的速度不算慢,但還是感覺身後傳來一股巨大的沖力,緊接着就有一股闇湧從後撲上來将他整個包裹。

周圍的水母、魚蝦,以及那些浮游在海中的藻類,全部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連邬有期懸浮在結界外的那顆燭光魚內丹,都在頃刻間,被鋪天蓋地湧過來的闇湧給吞噬。

他沒回頭,只深提魔息灌到雙腿上,用最快的速度往水面趕去,終于浮出水面時,他才感覺自己的指根處傳來一陣刺痛。

低頭細看,才發現自己那枚納戒的表面上竟然結了很厚的一層霜,連帶指根上也有了些散落的白點。

邬有期連忙将納戒取下來,先包到一塊巾帕裏,擡頭躍上紙舟時,卻撞見顧清倚手提着燈籠、半個身子都快躍出了紙舟。

看見他平安歸來,小家夥明顯松了一口氣,然後丢了燈籠,直接撲上來就握住了他的雙手。

本來,顧清倚的動作是徑直探向他脈門的,但是卻在他的注視下,有了一瞬間的遲鈍。

但很快,小家夥就錯開了他的手,改為整個人埋首到他懷中,雙手都緊箍:

“吓死我了,哥哥沒事就好!”

邬有期眨眨眼,順勢擁了小家夥,用手揉了揉他的後腦,卻在電光石火間,眯起眼睛,想到一則:

——師尊,是不是不知道海底有闇湧?

這念頭一出,邬有期都明顯感覺到自己心動如擂鼓,連帶着胸口下方那一片的腹部都在明顯的震動。

他皺了皺眉,深吸一口氣,剛想問什麽,頭頂上就忽然傳來一聲冷叱:

“邬有期!果然是你!”

一聽這聲音,邬有期警覺地架起結界,将顧清倚拽到身後護住,手中枯樓隐骨一橫,仰頭就看見了:

離他們紙舟不遠處,禦劍臨空的沈钰。

他身後還有其他一些宗門的修士,衆人瞧清楚他的臉,皆是對他怒目而視。

其中有位離癡無恨的女修,曾經是俞月兒的好友,拔劍指着邬有期時還紅了眼眶,憤憤說了句:

“……怎麽死的不是你?”

邬有期嗤笑一聲,直到他們這是又誤會了,反正他這些年頂包的冤案也不少,便是懶得多做解釋。

只是轉身,想牽着顧清倚回船艙裏。

玄冰已到手,他沒必要留在這兒和這群人掰扯什麽,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去做。

可伸手去牽顧清倚,小家夥卻皺眉瞪了那個女修一眼,咬緊了嘴唇,似乎怒極。

不等邬有期阻攔,顧清倚就上前一步,反過來将他擋在了身後,少年人清脆的聲音擲地有聲:

“平白無故咒人死亡,姑娘,你師父便是這般教你在外行走做人的麽?”

那女修一愣,這才注意到邬有期身邊還有一人,乍然瞧見他那張臉,女修吓白了臉,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顧清倚沒再理會他,而是轉眼看向沈钰。

三年前,林鸾之死,讓這個曾經溫潤的修士變得滿身戾氣,而且瞧得出來,霍覽也沒從中轉圜。

卿乙在心底撇了撇嘴,這事兒,他怪不上霍覽,但也不願意原諒霍覽。

霍覽偏心自家徒弟,那也便不要怪他護着邬有期:

“既無實據,怎可随意冤污他人?”

沈钰之前見過顧清倚,反應就比那女修鎮定許多,他怨恨邬有期,卻也不會因此牽扯旁人。

“北海異動、霜嚴宗出事,”沈钰調整了表情,盡量平靜地解釋,“闇湧爆發,他又從海底浮出……”

言下之意,便是這些事情都與邬有期相關。

“小兄弟,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是他做的,我們都比你清楚。”

顧清倚卻仰起頭,十分不服氣地反駁:

“不,我比你們清楚。”

邬有期不會是導致闇湧重新現世的人,只是冥冥之中的機緣,再次讓他出現在了這裏。

沈钰瞧着他這般認真嚴肅的神情,雖然五官有些青澀,但卻在某個瞬間,還是和記憶中那位仙尊——有了些許的重合。

他搖搖頭,覺得跟個傻子分辨的自己也是個傻子。

于是擺擺手,轉而看向邬有期,“這件事我會禀明師尊,你別想繼續作惡!”

說完,多次的刺殺失敗似乎讓他看清了現世,也或許是周圍闇湧遍布,他也不好冒然出手。

沈钰對着其他修士點點頭,“我們走。”

眼看沈钰要回去找霍覽告狀,卿乙忍不住追了兩步,“你等等——!”

可修士們禦劍而行,哪裏會為他一個“小傻子”停留,他兩句解釋的話、全部飄散在風中:

“我們來之前,海面上風平浪靜、并無闇湧。”

“霜嚴宗的禍事全起自于他們宗門本身,你們認真查問便可知——”

看着消失在夜空中的一群人,邬有期瞧着那個小小的背影,最終搖搖頭上前,想将人牽走。

可才靠近,顧清倚就轉過頭來,小臉上寫滿了憤懑,甚至稱得上是兇狠地瞪了他一眼。

邬有期:?

卿乙也知道自己是遷怒,但就是有點惱恨小徒弟這般事不關己、無所謂的态度。

他更加暗恨現在無能為力的自己,除了不痛不癢分辨幾句,也改變不了沈钰他們對邬有期加深誤會——

甚至霍覽,還有天下修士,都會對“邬有期就是魔星”這一點,深信不疑。

他這兒急得腦門都在冒汗,邬有期卻瞧着他,滿臉審視,眼神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卿乙這才回神,他眨眨眼,先是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又抹了兩把臉、腦袋一歪:

“我臉上有花花?”

為了降低小徒弟的懷疑,他甚至用了個疊詞。

偏偏邬有期不上當,只是深深看了他一會兒,伸手牽住他返回船艙,然後頭也不會地駕駛着紙舟離開。

也不知是不是卿乙的錯覺,他總覺得小徒弟的手比剛才燙了幾分,被他握着,像是被塞進大暖爐裏。

疑惑地看了邬有期好幾眼,可從側面看一個人,根本瞧不太真切他所有的表情。

卿乙連看了好幾眼,最終都不知道自己糊弄過去沒有,只能略顯忐忑地想着走一步算一步。

邬有期給人帶回船艙後,并沒有立刻調轉船頭返回魔界,而是思忖片刻後,選擇了朝西行——

兩界之間的禪意門是關閉了,但時空之間總會存在裂隙,就像是魔門雖然關閉,但顧家人也有辦法前往魔界一樣。

只要有心,就會有法子。

等舟行過半,卿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好像并不是去魔界的方向。他眨眨眼,看向一直沒說話的邬有期:“我們不回家嗎?”

邬有期搖搖頭,卻終于提起了剛才,“成見已固……下次,不用和他們浪費口舌。”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卿乙就有些生氣,他瞪直了眼睛,站起來點了點邬有期的胸口:

“許多事,當時當地就要說清楚。時移世易,許多誤會就會釀成,最終導致解釋不清。”

他搖搖頭,又重重的點了點頭,有些責備地瞪了邬有期一眼,“剛剛哥哥就應該跟他們說清楚!”

邬有期瞧着他這樣認真,嘴角卻慢慢上揚起來,他認真看向卿乙,眸色沉沉:

“不用。”

“只用他信我,就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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