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方臻清醒後, 整個人都自閉了。

有什麽比剛和人放完狠話,接着再舔着臉求別人更尴尬的事情?

饒是方臻臉皮再厚,此時此刻也忍不住懷疑人生。

方臻拿出他新的草稿本, 開始回憶夢裏的場景,思考他該怎麽和許風釀說, 許風釀才會放過他下午放狠話。

但越想又越不對勁。

這次的劇情……難不成他還真和許風釀上床啊?

別吧乖乖, 他只是想活下去, 但也沒想過這麽屈辱的活。

這時候,方臻又覺得他不像個演員了, 誰家演員賣身啊?像只鴨。

圓珠筆在方臻指間轉啊轉, 他煩的不行,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 他們班主任推開了教室前門,拿着教案走了進來。

方臻擡頭看表,已經是上晚自習的時間了。

班主任道:“今天學校臨時有個安排, 剛剛通知我帶咱們班去大教室聽講座,回來的時間可能比較晚了, 大家可以拿着書包走, 行了, 現在出去排隊吧。”

方臻心想, 完了。

要是出去聽講座,他還怎麽和許風釀碰面?

不過走到走廊, 方臻發現還是有機會的。

不止是他們班, 許風釀班裏也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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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臻松了一口氣, 緊接着更焦慮。

就算是走劇情, 他們總不能真那什麽吧?

方臻一籌莫展。

他們班先排好了隊,班主任直接帶着他們班走了, 兩個班交錯而過的瞬間,許風釀的視線停留在方臻的苦瓜臉上,挑了挑眉。

誰又惹他了?

*

這天的講座叫“點燃學習激情,争做人生冠軍”,演講的說是一個挺有名的心理師。

方臻盯着“激情”兩個字,方方正正的紅色字體,越看越黃。

完蛋,這次是真髒了。

方臻正沉思時,旁邊一個人戳了戳他。

他有些困惑。

這人應該不是他們班的,他不認識,估計對方也不認識他,否則就他這“萬人嫌”的名號,沒人敢挨着他。

對方壓低了聲音:“我看着另一排好像有人一直看你,是不是找你有事?”

方臻心中一動。

結果擡頭,看見的是一個陌生的臉,不免有些失望。

看他的人是個滿臉青春痘的瘦弱男生,戴了一副黑框眼鏡,挺普通大衆的學生形象,方臻确定自己不認識他。

但保不齊原來的“方臻”認不認識。

他朝着那人歪了下頭,又挑了挑眉。

對方被燙到般收回視線。

方臻也沒在意,又百無聊賴地繼續聽着講座,誰知道眼鏡男越看越來勁,看向他的次數也逐漸增多,最後看得方臻不耐煩,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哪知道,對方像是收到了什麽信號,竟然站了起來。

老師走過去詢問了眼鏡男幾句,接着揮了揮手,放眼鏡男出去了。

方臻立刻精神了。

能出去嗎?

他也站了起來。

班主任立刻湊過來,低聲道:“方臻,你又想整什麽幺蛾子?快給我坐下!”

“老師,”方臻大腦瘋狂運轉,“我想上廁所。”

班主任上下打量他,眼神狐疑。

方臻舉起四根手指,“我對燈發誓,真的尿急。”

“行行行,”他們站久了也顯然,班主任低聲道,“快去快回昂。”

方臻順利出去了。

就一個字,爽!

估計沒幾個學生喜歡那些又臭又長的講座,對于壞學生來說,坐在那裏一兩個小時,屁股跟針紮似的難受,對于好學生來說,聽雞湯還不如多做兩套卷子。

方臻左顧右盼,沒發現那個眼鏡男。

他不知道對方什麽意思,也懶得去猜,反正穿到這個世界以來沒一件好事。

今晚的月色不錯,校園裏沒幾個人,方臻怕被巡邏發現,找了個比較僻靜的角落,蹲在有半人高的草叢旁,把書包卸下,拿出裏面的紙和筆,繼續記錄他沒寫完的夢。

但紙找出來了,筆死活找不到。

書包裏的東西都快倒出來了,愣是沒找着。

一瓶被遺忘在書包裏的礦泉水滾落出來,方臻起先沒留意,那瓶水滾出有段距離,他半蹲着去追。

沒等他手碰到,一只修長的手出現在他視野中,緩緩将水撿了起來。

方臻一愣。

“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裏是……”許風釀看清方臻仰起的臉,幹幹淨淨,什麽痕跡都沒有,剩下的半句話轉了個彎,“乘涼?”

方臻:“……”

誰家好人放着大教室裏的空調不吹,跑外面來乘涼?

許風釀似乎也覺得話說的太牽強。

他把水放在方臻寫字的長椅上,又在另一旁安安靜靜坐下來,看着他。

方臻上前,依舊是蹲着,繼續找他的筆,頭也不擡道:“好學生居然也像我這種壞學生一樣逃課?”

草叢中有夏蟲低鳴,遠處有教室窗戶透出來的光,頭頂有瑩白的月色。

兩人之間的氛圍,終于在這個美好的夏夜,流露幾分平和氣息。

“嚴格來說,這不算逃課,”許風釀依舊是平平淡淡的,“今天的講座不涉及到任何教科書上的知識,心理師也只是過來灌一些沒什麽用的心靈雞湯,明明是沒用的東西,他們卻占用了一個晚自習的時間,好學生應該也有權利抗議吧?”

方臻笑了,“聽你說話還真是冠冕堂皇。”

“冠冕堂皇,但精致利己,”許風釀垂頭,目光在方臻半攏的睫毛上,“這也是你讨厭我的一個原因吧?”

他居然主動提了下午的事情。

聽語氣不像是要算賬,倒是有幾分求和的意思。

方臻的手一頓。

媽的,吵架他會吵,這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氛圍是怎麽回事?

方臻不自在了。

許風釀沒給他回答的機會,忽然道:“對不起。”

方臻一愣,終于擡起頭來看他。

“我不該那麽說你,”許風釀直視他,“你所遭受過的事情,确實存在很多不公平,你心裏不平衡是正常的,我身為既得利益者,不該高高在上的嘲諷你。”

許風釀意識到,就算方臻表現的再不在乎,性格再大大咧咧,也會有普通人的情緒和困擾。

老師長輩一碗水端不平,方臻對他有埋怨,錯歸根結底在老師長輩那裏,他拿這件事來嘲諷方臻……過了。

方臻卻已經開始搓手臂了。

許風釀還想說什麽,“我……”

“等等,你等等,”方臻抖了抖身體,“你先別說話,你沒事吧?是不是被什麽東西給附身了?用驅魔嗎?”

許風釀:“……”

方臻感動不了一點,“不是,你以後能不能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怪瘆得慌,我說真的。”

許風釀深呼吸。

其實有時候老師和長輩窩火……也不是沒原因。

方臻的感性彷佛被什麽東西給殺死了,沒辦法鏈接到相關的腦回路。

簡直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今天許風釀看方臻在隊伍裏苦着臉,還以為他不開心,在他走出大教室時就跟了過來。

見他蹲着,差點以為……他在哭。

事實證明許風釀想多了。

忽然,一道強光照射在校園裏,掃過邊邊角角的角落。

方臻瞪大了眼,一把把許風釀拽了下來,讓他和自己一樣半蹲着,還提醒道:“頭頭頭!把你高貴的頭顱低下來,幹什麽挺得跟只鵝一樣,生怕巡查的看不見你?”

許風釀眼中說不清是怒意還是冷意。

等巡查的走了,方臻長舒一口氣,直接坐在了地上。

許風釀整理自己淩亂的校服,重新站了起來。

方臻擡頭看他,“我說同樣都是不怎麽逃課,怎麽你就是不如我機靈?學校裏巡查都來了還不知道躲。”

難不成老師和長輩對他的直覺是對的?他天生就是幹壞事的胚子?

許風釀冷着臉,把衣擺的褶皺也抻平。

說了許多話,夏天又熱,方臻渴了,随手拿起長椅上的礦泉水,擰開蓋子喝。

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的水了,但是一直沒擰開過,應該沒問題。

這瓶礦泉水在街上随處可見,每個賣鋪都有售賣,他們學校辦運動會老師還批發過,方臻喝進去時,完全沒有多想。

許風釀的視線落在方臻滾動的喉結上。

方臻的脖子很白,比許多小姑娘的還要白幾分,仰頭時顯得他脖頸更為修長。

黑夜中,哪怕沒有光源,借着月光和教室的光,也能清晰地看見方臻吞咽的動作,急促的一下又一下。

方臻喝爽了,剩下的半瓶水被他墩在長椅上,濺起一些水漬。

他擦了擦嘴,嘴唇的紅暈散開,嫩生生的。

許風釀忽然伸出手,握住那半瓶水。

方臻疑惑:“你幹什麽?”

許風釀言簡意赅,“渴。”

方臻看着許風釀把他喝過的瓶口對在唇邊,慢慢抿了一口。

他莫名有些耳熱,心裏暗罵許風釀真是不知道客氣。

但兩人的關系明顯有所緩和,想着還毫無頭緒的劇情,方臻這時候和他搞僵明顯不明智。

剩下半瓶水被許風釀一點一點喝完了。

方臻剛想張嘴,跟他商量一下他的夢境。

這時,草叢中忽然出現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方臻立刻警覺。

黑暗中,一道瘦弱的身影狼狽地跑了出去,方臻顧不得其他,把自己的書包交給了許風釀,“你幫我看着點,我去去就回。”

許風釀還握着礦泉水瓶,另一只手接住書包,沒來得及阻止。

……

方臻猴子一樣竄了出去,一路追到了操場附近。

他面前就是器材室,器材室的門關着,方臻多掃了一眼,随後注意力還是放在了那個黑影身上。

他不确定他看見的那個人影是誰,下意識就追了出來,左顧右盼都沒找到時,慢慢反應過來——他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別人看一眼死追着幹嘛?

……當然,除了逃講座課。

方臻正想回去。

一道聲音忽然從某處傳來,叫了他的名字,“方臻。”

是一個男生。

方臻頓住,在他的注視下,對方緩緩露出全貌——居然是引着他一起出來的眼鏡男。

似乎沒什麽好驚訝的。

眼鏡男看着他的眼神不太正常,哪怕厚重的鏡片也掩蓋不住一種怪異感。

方臻倒是不害怕,就眼鏡男這小身板,怕是挨不住他一拳頭。

他以不變應萬變,等着對方開口。

“你果然跟出來了,”眼鏡男道,“方臻,我注意你很長時間了。”

聽這個說辭,兩人應該是不認識,方臻有了底氣,問道:“你剛剛在大教室裏一直看我幹什麽?”

眼鏡男上下打量他,目光令人不适。

方臻從來沒有被人用這麽粘稠、潮濕的眼神注視過,或者沒被這麽當面看過。

他頭一次發現,原來有時候眼神也是一種冒犯。

眼鏡男道:“以前看你的時候,你畏畏縮縮,連我的眼睛都不敢看,論壇裏說的沒錯,你果然是改變了。”

方臻心中一緊,以為他發現他身體裏的靈魂換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眼鏡男道,“看着你一點一點改變,我更喜歡你了。”

方臻的心髒經歷過大起大落,渾身一松。

什麽?搞半天是表白的?

方臻道:“哥們兒,我給你個建議,以後你跟人表白的時候,別搞這麽陰森森的,成功率沒準能高一點,我宣布你今天的表白失敗,回爐重修吧。”

眼鏡男卻問:“誰說我是專門來找你表白的?”

方臻眨了眨眼,“那不然你跟我說這些?”

眼鏡男道:“我恨不能毀了你。”

“明明以前……明明以前……”眼鏡男的表情逐漸扭曲,“我們是一樣的,都生活在黑暗中,你注視着許風釀,我注視着你,我們都是看着一個得不到的人,都是那麽卑微。”

方臻傻眼。

什麽鬼東西啊?

方臻對狗血文看的還是不多,眼鏡男的剖白對他來說還是過于小衆了。

眼鏡男情緒激動,“憑什麽你自私地變好了?和許風釀的關系也變好了?你們背地裏有交流是不是?現在還能同喝一瓶水!”

方臻越聽越皺眉,表情難以言喻,“我懂了,你這是自己不想改變,就拉着別人一起不能改變,你把我當成了同類,誰先進步了誰就是叛徒,是這個意思嗎?”

他攤手,“那你這到底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啊,喜歡一個人的話,不是期盼着那個人能變好嗎?你這是恨我吧哥們兒?”

眼鏡男聽見他這些話,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他有些抓狂,狠狠地盯着方臻,“你不懂?你怎麽能不懂?!”

方臻也懶得跟他廢話了,他發現他今天跟出來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想走。

眼鏡男猛地伸出手——結果方臻閃避開了。

方臻哼笑,“小雞仔,你想抓住小爺,再練練吧。”

眼鏡男不敢置信。

他摘掉了他那副眼鏡,露出比沒摘眼鏡前大不了多少的眼,豁出一切朝方臻撞過去。

方臻躲了幾下,逐漸不耐煩,也懶得跟他演了,直接拎住眼鏡男的後領,誰知道瞬間被眼鏡男鑽了空子。

眼鏡男舉起雙手,死死抱住方臻的胳膊,把方臻往反方向一撞……

方臻這才發現他的目的!

眼鏡□□本不是想打架,而是想把他撞進器材室!

方臻踉跄一下,本也能站穩,但腳後跟又踩到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小腿一軟,眼鏡男抓住時機,再次推了他一把。

方臻後背撞開了器材室的門,狠狠摔落在地,器材室的門都不需要眼鏡男特意關,直接反彈一下,自己閉上了。

兩人隔着一道門,方臻痛得一時間沒起身。

眼鏡男的聲音很消沉,“這才是我今天想給你的教訓。”

方臻皺眉,沒忍住爆了粗口,“操!你完了!給我等着!”

眼鏡男自顧自道:“我也不想的,我也很心疼,但這是你自私的代價。”

他說完後,邁着沉重的步伐,拖拖拉拉的走了。

方臻又爆了句粗口。

*

許風釀在原地等了很長時間。

時間長到巡查的都逛了一圈回來了,方臻連身影都沒有。

可能從空調房裏出來太久了,這麽一會兒的功夫,許風釀渾身發熱,臉上也滲出一層細小的汗珠。

在外面待着,确實不如教室裏待着舒服。

許風釀決定去找方臻。

方臻跑過去的方向,最盡頭只有操場,操場和教學樓之間只有一條大路連接着,要想回去,只能經過他們剛剛待着的花園,所以方臻肯定沒有提前回教室。

許風釀拎着方臻的書包走着時,還撞到了一個同學。

對方身形瘦弱,戴一副眼鏡,和許風釀遇見時,正很傷心地哭。

許風釀率先退讓一步,并道歉道:“對不起。”

他今天說對不起的次數都快超标了。

對方擡頭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搖了搖頭。

許風釀的目光微妙,視線也在他身上多停頓了幾秒。

對方跑遠了,他才重新往操場走。

方臻身上終于沒那麽疼了,開始想辦法撬門。

到了晚上,操場上根本沒人,他的書包在許風釀的身上,手機也在書包裏,根本沒辦法聯系人,他要是不想辦法出去,今晚就得住這兒了。

唯一有點希望的,可能是許風釀,希望許風釀別那麽傻,以為他回教室了。

可能老天爺到底對他手下留情。

方臻撬門撬了許久,終于聽見了人的腳步聲,他大喜過望,連忙站到了窗戶邊上,大聲呼救:“有人嗎?我被困在器材室了,有沒有人能幫我開一下門?!求求了!”

腳步聲頓住。

那人朝着他的方向走來,方臻的視線逐漸清晰,在看清對方的身影時,整個人都放松了。

許風釀站在窗戶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不是追人嗎?把自己搞器材室裏了?”

“別說了,那個兔崽子……”方臻咬牙切齒,“讓我抓到他,非扒他皮不可!”

方臻連忙道:“閑話少說,你趕緊幫我門開開。”

許風釀從窗戶邊離開,聲音再次從門縫透過來,“沒有鑰匙能打開?”

方臻道:“你撞一下試試,我剛剛就是撞進來的——但是別用太大力!這門會回彈!”

許風釀還是聰明的。

他很快搞清了門的構造,并且用精準的力度把門給撞開。

方臻如蒙大赦,“謝天謝地。”

為了以防萬一,許風釀站在門口沒進去,方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背,緩緩向門口走。

在兩人的距離縮短後,許風釀看清了方臻的臉。

借着月光,許風釀問:“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臉紅?”

方臻摸了摸臉,把許風釀手中的書包拿過來,掏出手機,打開相機模式照了照。

确實很紅,紅的有點不正常。

餘光中,許風釀的臉色和他如出一轍。

方臻道:“出來教室太久熱的吧,你臉也紅了。”

許風釀皺眉,才發現他鼻尖的呼吸也滾燙。

“話說回來,”方臻驚奇道,“我頭一次見你臉紅成這樣,跟個……”

他想了想,用匮乏的詞彙量形容,“跟個紅蘋果似的。”

他還想上手摸。

許風釀猛地攥住他的手。

方臻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他……剛剛太緊張,在許風釀的手握住他時,他竟然感覺到一陣戰.栗,指尖甚至抖了抖。

兩人的手一直攥着,方臻沒有掙紮,許風釀也沒松口。

方臻的神色逐漸不自在。

他微微動了動,許風釀接着握得更緊,低聲道:“噓,你有沒有聽見腳步聲?”

方臻的神情一凜,立刻警覺起來,“先別說話了,我們離器材室遠一點……”

“來不及了。”

一道陰沉的聲音響在兩人身後。

方臻沒想到眼鏡男膽子這麽大,居然還敢去而複返!然而沒等他把許風釀推出去,一股強大的力量在許風釀後背推過來,直接把兩人推翻在地!

“你個神經病!”方臻實在忍不住了,“你他媽給我等着,我不弄死你我不姓方!”

他彈起想拉住門,眼鏡男已經搶先一步。

器材室的門在方臻面前轟然關閉。

——退一萬步講,這破門學校就不能修修嗎?

方臻破口大罵,“你真的……你真的……你死了!”

眼鏡男又一次離去。

索性這次方臻不是毫無辦法,他還有手機。

方臻喋喋不休,“我深深的反思了,怎麽就我吸引這種變态?等小爺這次出去,一定要找人給我做法!去晦氣!”

就在方臻氣得手都抖,翻閱自己的聯系人時,一直在地上沒起來的許風釀啞聲道:“方臻……”

方臻扭頭看他。

他慌了一下,“你受傷了?是被什麽東西給硌到了還是摔着了?”

“不是,都沒有,”許風釀沉默了許久,似乎是覺得難以啓齒,語氣也游移不定,“我的身體……好像有點奇怪。”

聽描述,明明就是傷到了。

方臻上前,“你這種時候了還要面子?到底傷到哪了?”

他拿起手機就想打120。

一雙大手猛地蓋住他的手機屏幕。

器材室裏頓時一點光都不剩。

黑暗中,感官更加敏銳,許風釀手上遞過來的溫度幾乎能灼傷人,他聲音嘶啞:“不要叫任何人來。”

方臻不解:“你到底怎麽了?”

許風釀問:“你今天喝的那瓶水,是從哪來的?”

“就一瓶普通礦泉水啊,”方臻一頭霧水,“要麽我從學校小賣鋪買的,要麽做兼職的時候順手拿的老板的,我也忘了什麽時候放書包裏的了,但是都沒拆封過肯定沒變質……”

他的話停住了。

許風釀以為他心有不滿,忍着不适輕/喘一聲:“那可能不是礦泉水的原因,你也喝了,喝得比我多比我早,現在都沒什麽事。”

方臻的脖子僵硬,一點一點在黑暗中打量許風釀。

——他想起來了。

那瓶水不是他買的,是一星期前有個瘋子在路邊塞給他的。

都過去一星期了,他早把這事兒忘了,書包裏的礦泉水包裝又很常見,完全沒想起來。

方臻僵硬道:“你身體到底怎麽奇怪了?”

“我……”許風釀想了個委婉的說辭,“我可能誤食了致.幻.劑,或者乖.乖.水。”

方臻呆住了。

空氣中出現了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那……”方臻咽了咽口水,“就算誤食了這些,也得趕緊去醫院吧?”

許風釀道:“我身體現在有點……”

他又一次委婉道:“不太方便。”

方臻這次秒懂。

不想懂也不行。

因為他又一次想起來……原書中是有這個劇情的,原主給許風釀下藥。

只不過現實中他沒下,藥通過一種神奇的陰差陽錯,分別進.入了他和許風釀的嘴。

“其實我覺得……”方臻張了張嘴。

但是沒等他說完,他立刻又閉上了。

因為他也感覺到——那該死的藥效也在他身上發作了。

這一刻,兩個互相不對付的人,居然神奇的共情和感同身受了,如果此時此刻叫了救護車,那會有多社死。

如果把聽講座的其他同學也都驚動了。

他們将會在這個學校、乃至整個社會,出名到什麽程度。

方臻艱難道:“可能,也許,大概,确實是因為那瓶水呢?”

黑暗中,他看不清許風釀的神色。

一只手朝着方臻伸去。

方臻頭一次熱成這樣,校服裏襯已經濕透,也不知道誰先靠近的,等回神時,他們兩個人已經抱着滾在了一起。

許風釀捏住他的下巴,低聲道:“方臻……”

方臻的意識已經有點朦胧了,但還是乖乖應了一聲。

架子上的器材跌落一地,不知道是棒球拍還是其他雜七雜八的。

窗外的月光隐去,烏雲密布,連最後一點月色都消失不見,慢慢下起了雨。

起初只是試探性的小雨,滴落在地上顯眼的位置。

後來雨勢漸大,連狹小的縫隙都被殃及,雨披被大風掀翻,不該被雨勢波及到的地方,被淋了個透徹。

一場酣暢淋漓的暴雨,席卷了每一個地區,身處其中的人叫苦不疊,連罵聲都發不出,聲音被裹挾進噪音中。

結束時,方臻的頭發被汗浸濕,絲絲縷縷黏在臉頰上。

許風釀撥開他的發絲,本想直接起身,頓了頓,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似乎帶了點安撫意味。

方臻昏睡了過去。

*

器材室裏的門不是一般的難撬。

一般的門,稍微用硬卡片一劃就能開,但是器材室的門鎖正好被一個鐵片卡住,可能是正好外面能打開,裏面打不開而已,所以學校沒管。

許風釀撬鎖時,忍不住産生了一個和方臻一樣的想法——這門學校就不能修一下嗎?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許風釀暴力破開鎖、抱着方臻出去時,已經是淩晨三點。

方臻睡得很沉,許風釀也沒有叫醒他的意思。

門衛也在保安亭睡覺,迷迷糊糊聽見有人敲門,接着就看見了一個男生橫抱着另一個……男生?

門衛險些以為自己睡迷糊了,“同學,都這麽晚了,你來校門口幹什麽?還不快回宿舍。”

許風釀語氣沉靜,已經絲毫不見在方臻身上的急切,“叔叔,我們不是住校生,我們是走校生。”

他有條不紊地跟門衛解釋了來龍去脈,隐去了他和方臻中藥的部分。

許風釀道:“我可以留下我們自己的姓名和班主任的聯系方式,學生銘牌也能留下,您明天可以核實。”

門衛一聽,立刻給他們兩個開了門,并詢問:“同學,你懷裏這個同學沒事吧?”

許風釀垂眸,眸光瞬間柔和了不少。

他道:“沒事,他就是困了。”

待他抱着方臻走出去挺遠,門衛才撓了撓頭。

“乖乖,”門衛喃喃自語,“就算是困了,也不用跟抱小孩似的抱着吧?這孩子力氣挺大。”

*

許家的保姆車上。

許風釀安安靜靜坐在後座,他身上依舊橫躺着方臻。

方臻的鞋被脫掉了,露出一雙沒怎麽見過太陽的腳,小腿肚搭在扶手上,腳微微下垂,與純黑色的座椅一對比,雪白的晃眼。

更加晃眼的,是他腳踝上的痕跡。

有的是被捏出來的,紅紅的一道,也有星星點點的紅痕,左腳上更是有一枚青紫色的咬痕,幾乎見血,有三分一隐沒在校服褲腳,再往裏就看不見了。

許風釀垂眸,心想,不能怪他控制不住。

實在是方臻臉蛋看着像天使,實際性子潑辣。

他現在背部還隐隐作痛,都是方臻的傑作。

司機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本來大半夜被叫出來挺困,現在完全精神了。

“今晚不回望灣別墅,”許風釀淡淡道,“我跟我媽說,我今晚住同學家,你開車去我在學校附近的那套房子。”

司機清咳:“好。”

許風釀驀地擡眸,通過後倒鏡看他。

司機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家裏有那麽多司機,我偏偏叫你過來,知道為什麽嗎?”許風釀問,無形的威壓彌漫在車內。

司機結巴道:“為、為什麽?”

許風釀道:“因為你嘴最嚴實。”

司機心髒一緊。

明明許風釀沒說什麽,但這種令人打怵的感覺,比他在家裏面對許風釀的父親還嚴重。

司機連忙道:“我懂,少爺。”

“嗯,”許風釀身體後仰,神色冰冷,“別看不該看的。”

司機沒再往後座瞥半眼,全程正襟危坐。

打發好該打發的人,方臻雙眼緊閉,哼唧了一聲:“吵死了。”

許風釀的眼神立刻變了,低聲詢問:“你醒了?”

方臻沒有回答他,而是又陷入沉睡。

*

方臻一晚上都沒睡安穩。

他一會兒夢見自己被關進了黑籠子裏,一會兒又夢見自己變成了大饅頭,是個人就想抱着他啃一口,還夢見自己孤身在海浪的沖浪板上,被起起伏伏的浪潮颠簸的想吐。

睜開眼時,和一個陌生人四目相對。

方臻沉默了三秒,“你誰?”

他發現他躺着的床也很陌生,身處的房子也很陌生——天殺的,他都不知道多久沒進過這麽明亮舒适的房子了。

稍微一動,手上微微的疼,不,全身都在痛。

只不過他手上的疼是因為有針頭,身上的疼……

陌生人剛想開口說話。

卧室的門被人打開,許風釀手中端着熱騰騰的早餐,和方臻四目相對。

一瞬間,所有記憶湧上來。

浪潮和大饅頭變成了黑暗中的炙熱和喘.息,被啃的大饅頭變成了他,被颠簸的浪潮變成了他,唯有黑籠子是真的籠子。

陌生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

許風釀把早餐放在了床頭櫃上。

“你一直不醒,我怕藥有問題,就叫了醫生,剛剛是我讓醫生幫忙盯着你挂水,”許風釀耐心解釋,“阿姨做了粥,還有一些清淡的菜,你嘗嘗?”

要不是能看見許風釀的臉。

聲音又确實是他的聲音。

方臻差點以為,面前的許風釀又被人穿了。

許風釀看他不開口,換了個話題,“學校裏我幫你請了假,你今天可以安心在這裏休息,房子是我現在的這個父母買的,平時沒人住。”

方臻還是盯着他看。

許風釀無奈了,“你要看我看到什麽時候?”

方臻眨了眨眼。

他想說話,可是嗓子也在疼。

在許風釀的注視中。

方臻閉了閉眼,嘴唇顫抖。

“你能不能,”方臻頓了頓,“正常一點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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