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漫長的軍訓總算結束。
随着軍訓的結束, 許風釀也搬回了家裏,在他搬走的那一天,方臻破例去了學校幫他, 得到了許風釀室友們善意的調侃。
“果然是熱戀期,分開一天都不行。”
“搬出去也挺好的, 省得某些人天天拿着手機看, 就快望穿秋水了。”
“我們也不想在宿舍裏吃狗糧了!”
方臻被調侃的面紅耳赤。
單看他和許風釀的氣質, 外人絕對想不出來,他才是他們兩個人之間臉皮薄的那個, 而許風釀臉皮頂他八個厚, 面不改色心不跳, 全把室友們的調侃當祝福。
離開學校時, 方臻兩手空空,根本沒幫上什麽忙。
倒是許風釀,一手一個包, 還拖着一個行李箱,看上去還游刃有餘, 似乎還能再拿點東西。
方臻道:“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根本用不到我, 你為什麽不早點跟我說?”
“我也不知道, 我的東西原來這麽少,”許風釀掩飾住眼中的笑意, “這就受不了了?之前你調侃你身邊的那群小弟, 可比他們厲害多了。”
方臻一愣, “許風釀!”
這人上輩子到底是觀察過他多少次?
怎麽感覺什麽都知道?
他問:“你是不是一直在偷聽我們聊天?看你表面上毫不在意, 其實耳朵都豎起來了!竟然什麽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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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風釀沒手抵擋他的攻勢,只能任由方臻扯他的衣服。
“這也不能怪我, ”許風釀道,“你們說話的聲音太大,有時候我在旁邊也不收斂,被聽見能怪我?”
方臻不講理,“你就該捂住耳朵。”
許風釀挑了挑眉。
算了。
辯論贏了,到時候還得他哄。
許風釀想想方臻生氣的樣子,又覺得其實也挺有意思。
方臻跟在他的身邊,要不是許風釀手上拿東西,兩人肯定貼在一起走,即使沒特別親密,他們之間的氛圍也一眼能讓人感覺到不對勁。
自從燒烤那一夜後,他們算是确定了關系。
彼此都心照不宣,只不過沒有直接說出口。
最明顯的就是,剛剛方臻面對許風釀室友的調侃,也一句都沒反駁,任由他們說那些話,臉最紅的時候,也沒有再像以前一樣,踩許風釀的腳。
許風釀眸光微閃,嘴角始終有笑意。
——這和他想象中好了太多。
他本以為,可能等方臻把孩子都生下來,這個人還遲鈍到不肯面對他們之間的感情。
之前方臻讨厭了他太長時間,前世他可以不在意,但如今統統變成了他們之間的絆腳石。
有時候許風釀也會想,如果讓他和一個從小把他放在一起對比、長輩時時刻刻耳提面令的“死對頭”在一起,喜歡上這個“死對頭”,可能他的反應比方臻還要抗拒。
但慶幸的是,方臻比他想象中要大度,也更包容。
他包容了他,對他産生了感情,就像是包容他肚子裏突如其來的孩子一樣。
命運給方臻加碼的諸多困難,無法成為壓垮方臻的千分之一,反而都被他化解成生活中能吃進嘴裏的糖。
到家後,方臻直接癱了下去,渾身懶洋洋的,“感覺到肚子的重量了,怎麽回事,走這麽段路就累了?”
“累了?”許風釀剛把行李收拾好不久,“我想趁着我今天休息日,和你一起去醫院産檢,一丁點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方臻默默在沙發上翻了個面。
他現在倒是沒有以前那麽抗拒産檢了,習慣了之後就覺得還好,偶爾醫院裏也會有人用怪異的眼光看他,但他心大,并不是很在乎。
他現在心态已經轉變成了覺得這些人真沒見識。
因為家裏許風釀請來的阿姨,對于他懷孕也是反應平常,不僅孕婦餐做的很拿手,平時生活中也從來沒用異樣的眼神看過他。
想想他之前還瞻前顧後,如今想來真是完全沒必要。
“哎,”方臻嘆了口氣,“去呗,為了孩子。”
在他打算再翻一個面時,許風釀注視他片刻,直接上前,把他橫抱起來。
方臻:“???”
不是,他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
也不是沒被抱過,可是許風釀動手動得太突然,這時方臻才看清他嘴角清晰的笑意,後知後覺意識到——能回家這件事,對許風釀來說,很高興。
許風釀把他抱到了卧室裏,問他:“你要是不想動,我幫你穿,你去醫院想穿什麽衣服?”
方臻懵了。
這下他确實不敢再賴着了,連忙把許風釀給推出去,“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也沒人跟他說,許風釀高興起來這麽吓人啊!
許風釀被推出去後,也就站在了他卧室門口,等方臻出去時,許風釀倚着牆等他,眼中的笑意還沒消散。
去産檢時,需要穿寬松的衣服,方便醫生在他的肚子上拿探頭檢查,也方便他掀起來。
許風釀的視線上下,像是掃描儀,打量着方臻。
方臻穿上衣服後,肚子完全顯現不出來,可見平時能看見的那些啤酒肚的男人,肚子究竟大成了什麽樣。
也不知道方臻的肚子足月時,會不會像個啤酒肚一樣突出來。
隐藏在寬松的衣服下的肚子,因為知道他懷孕,所以多了幾分若隐若現的朦胧,但許風釀見過,所以在腦子裏也能描繪出他肚子的線條。
方臻被打量着時,忽然想到之前許風釀說過的話。
許風釀說,每次看着他的肚子時,都能想起來他們兩個人……
方臻猛地上前,捂住了許風釀的眼睛。
他咬着牙,“你這算不算眼神騷擾?”
許風釀道:“你這算诽謗。”
為了避免兩人在還沒去醫院時就吵起來,方臻推了他一下,把他的身體轉過去,“請你目視前方,不許再看我。”
許風釀照做了。
他們之間依舊是你來我往比較歡快的相處氛圍,可是在這種你一言我一語中,某種暧昧又甜蜜的東西一直在靜靜流淌,哪怕是鬥嘴,也沒以前的劍拔弩張。
産檢的結果很好,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檢查結果都很理想。
從醫院出來時,方臻的心情一直很好,拿着手機到處拍拍這拍拍那。
自從許風釀開學後,他們兩個人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長久的獨處。
許風釀終于不用再對着冰冷的手機,猜測方臻生活中的狀态好不好,猜測他今天心情怎麽樣,有沒有好好吃飯。
分開的半個月,對方臻來說可能算不上什麽,最後幾天,他卻切實的感覺到了度日如年。
和方臻在一起時,心才算安定了下來。
許風釀看他心情不錯,趁機道:“忙也忙了這麽久了,生活好不容易進入正軌,我們要不要獎勵點自己什麽?”
沒和許風釀生活以前,方臻絕對想不到,其實許風釀生活中還挺有情調和儀式感。
不過他覺得這個提議不錯,連連贊同,“好啊,你想獎勵什麽?”
許風釀問:“你最近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方臻陷入了沉思。
說實話,他最近日子過得确實太好了,和剛穿過來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比起之前的緊巴巴的,他目前物質上沒什麽缺的,反正不管什麽許風釀都能想到,他面面俱到的像是被培訓過人情世故。
甚至于許風釀說是提供給他的“贍養費”,他都一分沒動,因為用不着。
“我最近……”方臻眼睛一亮,“看電影?”
許風釀看他冥思苦想半天,還以為他想好了要宰一筆大的。
“就看電影?”
“看電影不行嗎?”方臻疑惑道,“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快無聊爆了,更不想自己一個人去看電影,最近有部老電影重映,我盯着很久了!”
許風釀問:“什麽電影?”
方臻拿出手機來給他看。
許風釀一愣,“這部?”
方臻:“你知道?”
“你忘了?”許風釀記憶力果然不錯,“這部電影有一年我們班放過,還讓寫了觀後感。”
他說的這個“我們班”,肯定是他和方臻上輩子的事情了。
因為這輩子他們不在一個教室。
方臻很詫異,“啊?真的?完全沒印象。”
許風釀又想了想,“那時候你好像犯了什麽錯,正在被老師罰寫檢讨,一般能放這種電影的課都不是什麽很重要的課,你應該沒看。”
“許風釀,”方臻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麽超憶症啊?”
許風釀:“……沒有,謝謝你誇獎。”
方臻:“你沒有超憶症的話,怎麽什麽事情都記那麽清楚?”
不對。
其實是關于他的事情都記得很清楚。
他和小弟說過的話,發生過的事情,還有他寫檢讨,許風釀都記着。
方臻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以前他們的關系肯定是極差的,這點毋庸置疑,換成以前,他肯定覺得許風釀讨厭極了他,才能把他的事情都記這麽清楚。
可如今再把舊事翻出來,又變成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好像記憶被人能抽屜裏翻出來,把掉漆的黑色重新塗抹成了甜蜜的粉色。
許風釀沒回答他。
方臻自己又接上了話:“那這電影你認真看過了?我後來是在室友的手機上發現的這部電影,看了片段覺得好看,自己找資源看完了。”
“看了,”許風釀道,“我也覺得挺好看。”
許風釀平常不怎麽關注娛樂方面的東西,爆火過的電視劇電影,他統統都不知道。
沒想到他們兩個在前世關系那麽差的情況下,那麽巧妙的喜歡過同一部電影。
方臻又非常激動地描述了個電影中他最喜歡的場面。
許風釀同樣點了點頭,“我也喜歡這幾幕,當時寫觀後感着重提過。”
兩人的審美又巧妙的對上了。
這天大概是方臻搬過來這個城市後,最開心的一天。
肚子裏的寶寶平安健康,重刷老電影時,又有了能讨論的人,而且他們的見解經常能碰到一起。
回到家以後,方臻還在揪着許風釀說話。
他對着許風釀就沒這麽話痨過。
原來讓方臻變話痨的方式,是需要精準地找到他的喜好,找到他最喜歡的東西和他有共同話題。
許風釀也慶幸,能和方臻對上的人是他,不是別人。
阿姨沒怎麽和許風釀在一起吃過飯,對許風釀不是很了解,但她難得見方臻話這麽多,拽着人聊起來沒完。
她給兩人分發筷子,也是笑眯眯的。
方臻終于結束了他的話題後,想起之前許風釀說過,上輩子其實想過和他當朋友的話,也感慨了一句:“如果我們以前能有個機會安安靜靜坐下來聊會兒天就好了,沒準真能成朋友呢?”
許風釀道:“那還是算了。”
方臻沒想到他變臉變這麽快:“?”
“我現在可不止想當你的朋友,”許風釀淡淡的,“男朋友還差不多。”
方臻:“……”
這個話題又被許風釀開玩笑似的提了起來,上一次因為許風釀先親了下來,所以他們沒有再接着聊下去,方臻也不需要思考怎麽回答。
這次在飯桌上,方臻下意識看向端菜的阿姨。
阿姨假裝沒聽見。
方臻清咳。
他其實也不是不能回答,開玩笑把這個話題繞過去,或者正面說,都行。
但他對待感情的态度,出乎意料的腼腆,和他本人的性格大相徑庭,明明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到了嘴邊還是會臊得慌。
親都不知道親多少次了,确認個關系還會害臊,人真是矛盾。
方臻又清咳了一聲:“就算真要說,我感覺也得挑個正式點的日子吧?我可不是什麽随便的人。”
許風釀夾菜的手頓住。
他擡起頭,像是沒聽清,“什麽?”
方臻想說“好話不說第二遍”,接着,他聽見家裏的門鈴響了。
他起身,剛想去開門——手腕接着被許風釀給攥住。
許風釀道:“阿姨,勞煩您過去開個門,應該是快遞一類的。”
方臻被他死死摁住。
“剛剛你說的話,”許風釀目光灼灼,“再跟我說一遍?”
方臻見狀,掙紮了一下,發現掙不開,破罐子破摔,“我說你很随便。”
“不是這句。”
“就是這句。”
“不是這句。”
兩人你來我往撕扯了半天。
最後大眼瞪小眼,明明是欣喜不已的一件事,在這兩位曾經死對頭的對話中,硬是被搞出了一種即将要打架的架勢。
被順着的次數多了,方臻總以為許風釀本來的性格就是很溫和。
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發現他的強勢,幾乎寸步不讓。
許風釀往回一拽,直接讓方臻和他臉對着臉,死死盯着他,“方臻,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就當是我……懇求你。”
懇求兩個字都出來了。
他嘴上說着“求”,肢體語言又步步緊逼,偏偏方臻還真就吃了他嘴上的軟,像是沒發現他肢體上的強硬。
方臻紅着臉,硬着頭皮,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是随便的人。”
許風釀笑了。
他從沒這麽笑過,每次笑起來時,嘴角的弧度也總是淡淡的,可現在幾乎能稱得上“開懷大笑”,湊近了方臻,鼻尖抵住他的。
“嗯,我也不是什麽随便的人,”許風釀道,“對着你更不能随便了。”
方臻頗有種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覺。
許風釀松開了他,松開的動作很緩慢,目光依舊是釘死在他的臉上,眼中的笑意隐藏不住,時不時發出輕笑。
真的能看出來他的開心。
方臻想,原來許風釀開心起來,是這樣的。
和普通人沒什麽不一樣。
所以他之前在生活中,尤其是上輩子……其實不算是開心,是嗎?
哪怕已經擁有了很多人畢生所求的財富,可他的笑容還不如穿越後加起來的多。
許風釀道:“所以你其實更喜歡莊重一點的氛圍?還是浪漫一點的?”
方臻沒跟上他的腦回路,“啊?”
“你想要的儀式感。”許風釀道。
方臻這次聽懂了他說什麽,嘴裏的飯也不是那麽香了,他有點後悔順着許風釀的話往下說,好歹吃完這頓飯呢?
這下好了,吃飯也吃不專心了。
可他又很想笑是怎麽回事?
許風釀顯然也是同樣的感覺,難得吃飯沒監督他吃有營養的東西,也沒注意他的飲食搭配,都是草草吃了幾筷子就撂下了。
等情緒終于穩定一點,兩人才想起來——阿姨不是去開門了嗎?怎麽還沒回來?
許風釀起身:“我去看看,你等着。”
方臻身體确實不方便,也沒逞強。
房門打開後,不多時,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你到底誰啊,再不老實交代我真的找物業報警了!”
“——怎麽回事?”
“許先生……剛剛敲門的人是他,我看你和小方在說話,就沒打擾你們,這個人死活不說自己是誰,只說自己找方臻,也不說找方臻什麽事情,我看他鬼鬼祟祟,小區也不知道是怎麽混進來的,就問了他幾句。”
許風釀的語氣很微妙,“好,我知道了,你先進去看好方臻。”
阿姨轉身進門,和沙發上的方臻對上視線。
方臻問:“怎麽了?”
阿姨搖了搖頭,“你們這麽快就吃完啦?”
方臻沒好意思說,他們根本沒怎麽吃。
他問道:“外面是怎麽了?”
阿姨道:“你還懷着孕吶,有事情讓許先生處理吧,你就別管了。”
方臻知道她是為自己好,不過他又不是什麽常規意義上的“孕婦”,被隔絕在事情之外,搞得他抓心撓肝的,好奇心一下子上來了。
趁着阿姨打掃衛生進了廚房,方臻立刻從沙發上起來,趴在貓眼上往外看。
起先是許風釀的背影擋着。
方臻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麽所以然,在他皺眉,打算撤開時——對方忽然露出了半個臉。
他腦子嗡了一下。
在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打開了門,直接走了出去。
方父還在解釋,“我不做任何事情,我就是想看他一眼,你覺得我能做什麽?”
許風釀不為所動,“他現在生活的很好,暫時不需要和你做接觸,如果你不表明來意,我恐怕沒辦法讓他見你。”
方父有些惱了,“我才是他的親生父親,而你只是一個外人,你有什麽……”
“你怎麽來了?”方臻的聲音在樓道裏響起。
許風釀擡眸,驀地轉身。
方臻緩緩朝着方父走過去,他臉上并沒有懼怕的神情,而是十分平淡,像是在看一個剛好認識的、不太熟的人。
許風釀見他情緒波動不大,松了口氣,讓開了路。
方父看見他的一瞬間——視線下意識下移,落在了方臻的肚子上。
可惜方臻今天穿得寬松,根本看不出來。
方臻道:“四個月了。”
他無情戳破了方父僅存的一點僥幸心理。
方父閉了閉眼,臉上散發出一種絕望感,“我就知道……”
“你來找我幹什麽?”方臻戰鬥力不減,并且因為他和方父吵過一架,徹底摒棄掉了對這個“父親”的期望,“終于想明白了,打算好好做你的外爺爺,來照顧外孫了?”
方父怒吼:“方臻!”
方臻的“外爺爺”和“外孫”,未嘗沒有報複他的意思。
方臻臉上的表情很平淡,甚至,有一點冷漠。
“我問過你們學校,你是不是根本沒去上學?”方父上前,“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你不能就這樣毀了你的人生,我才不稀罕當什麽外爺爺,你肚子裏的孩子必須要處理,你跟着我走!”
上一次方臻和方父對峙時,許風釀就沒護好他。
這次,還是決定站在他旁邊更前面一點的位置,始終擋住他小半個身體。
方父伸手的一瞬間,許風釀就給擋住了。
“去哪?醫院?”方臻這次非常淡定,“原來你思考了兩個月,你兒子兩個月沒回家,你就思考出來這點東西?”
他想起來夢裏的那個“方臻”。
“我得承認,你的人生确實有那麽一點可憐,”方臻道,“這其中确實有男人抛棄你的因素在,你帶着兩個拖油瓶,你窮困潦倒。”
方臻道:“但你也不用扮演什麽慈父啦,你盡到什麽責任了嗎?”
兩個月的時間,那個真正的“方臻”都不知道在外面死多少次了。
結果他的親生父親,見到他的第一面不說他這兩個月怎麽樣——就像無視他兒子在學校裏三番五次被人欺負一樣,上來就是拽着他堕胎。
“方臻”可憐兮兮的人生,他要負一半的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