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病重
酒桌上推杯換盞, 李凡超笑看了看對面的老總, 交代田忱運,“今兒也向你引薦了劉總, 你要是畢業後有意向就直接開口,別跟他客氣。”
對方滿臉堆笑地說:“對對對,別跟我客氣……李教授, 瞧您, 把我要說的話都搶去了。”
李凡超哈哈笑了笑,指着田忱運說:“劉總,這可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我都不敢想,他真要是畢業了,我去哪尋這麽優秀的人才。”
劉軍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趕緊恭維了兩句。
田忱運風頭不敢壓過自己老師, 有些尴尬,趕緊端了一杯酒,站起來敬了對方。
這才勉強截住話題, 田忱運一口喝下烈酒,在喉頭轉了幾轉強迫自己咽下去, 辛辣嗆口,很是刺激。
劉軍帶了幾個秘書助理, 有說有笑地活躍氣氛。
田忱運兜裏的手機一直在振動,他拿出來看了一眼,見是那邊過來的, 心裏有些煩悶,掐掉電話,揣進兜裏。
還沒放進去,緊接着又過來電話,并且有短信,他擡頭看了看李凡超,見他正跟別人交談,注意不上自己,便彎着腰出去。
“什麽事?我正忙着,沒有空接電話,怎麽一直打?沒什麽事的話我就挂了,很忙。”
田忱運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正要挂斷,卻聽到裏面田甜的哭喊聲。
他心口猛烈地跳動了幾下,隐約覺得将要發生不好的事情,尤其是最近,從他知道田修軍身體患上重病以後,他就很害怕接他的電話。
沒想到這次是田甜打開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他沉默地聽着,越聽臉色越差,捏着手機的手也越發用力,幾乎要将手機捏碎。
挂上電話,整個人就像雕像一樣僵在原地,耳朵嗡嗡作響,全是在回蕩剛才田甜說的幾句話——
“哥,你要不要回來……他這次是真的不行了……原來他沒有騙我們,他是真的時日不多了,我一直以為這是他為了騙取你原諒的手段,你說,我到底是應該心疼還是應該痛快……我現在就在他住院的中心醫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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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忱運閉上眼,表情僵硬,他腳步趔趄地走到廁所門口,手裏攥着手機,攥得死緊。
推開一個廁所的門進去,坐在馬桶蓋子上發呆,愣了許久才有反應,眼淚一滴兩滴地砸在地面上,彙聚成一小片水汪。
他摘了眼鏡放到一旁,捧着手捂住臉,低沉細微的聲音從他嘴裏傳出來,壓抑、無奈、不能自己。
淚水源源不盡,說着他的手背溢出來,他像個小孩子,撇着嘴抹了一把眼淚,然後又用另一手抹眼淚,最後用上袖子……
他托着額頭遮住眼睛,好半天才将将收住情緒,心裏依舊是壓抑的難受,讓他喘不過來氣。
他走到盥洗臺迅速洗了把臉,冰冷的水刺激着他的皮膚,換回他許多理智。
田忱運拿出來眼鏡,胡亂地用紙巾擦了擦便帶上,雙手撐着臺子,垂頭冷靜了好久才吐了口氣,轉身出去。
他走到偏僻的角落裏,給田甜回了一個電話,接通了便說:“別哭了……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馬上就回去,什麽都不要想了,等我回去再說。”
田甜帶着疲倦說:“好,我知道了哥,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先這樣。”
“哥,”田忱運就要挂斷電話,她卻趕緊叫住他,“哥,你、你都這麽冷靜嗎?”
他笑了一下,垂下眼淡淡地說:“我還能怎麽樣?人活着終究抵不過死亡,只不過早一天晚一天罷了。”
田甜抿了抿嘴唇,竟然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田忱運挂斷電話就直接去了包廂,他出來這麽久不太好,怎麽說也得跟李凡超打聲招呼,但是老師畢竟年紀也大了,這次出差又只帶了他一個人出來,田忱運怎麽說也不能丢下他一個人不顧。
再之後喝酒田忱運就沒有了之前的狀态,他盯着酒杯出神兒,被李凡超瞧見,低頭湊過來問:“怎麽回事?酒喝多了?”
田忱運抹了把臉,回過來眼,低下頭說:“李老師,我有個事正想散了場跟您說一聲。”
李凡超見他表情凝重,不由地撤開身子看他。
田忱運抿了抿嘴唇,還是沒有在這個時候多說。
終于撐到散場,劉軍已經給定了酒店,他跟着李凡超回了住處,這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
李凡超有些吃驚,“你怎麽現在才說這個?你爸爸住院……你也是剛得了通知?”
田忱運點了下頭,不想透露太多家裏錯綜複雜地關系,只隐晦地說:“最近也沒怎麽給家裏去電話,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妹妹打過來電話我才得知,她一個小姑娘什麽都不懂,更不要說照應了……”
李凡超明白什麽意思,趕緊說:“那你收拾收拾趕緊回去,路上注意安全……那什麽,你替我聯系一下你師弟,恐怕得讓他過來一趟。”
田忱運點頭說:“我明白,那我去安排。”
“行行行,這就要回去?”
“嗯。”
“晚上開車可得小心。”
“好。”田忱運說。
“那行,安全到家以後給我個電話吧。”他囑咐說。
田忱運沒帶多少東西過來,所以用不着回房間收拾,得了李老師的準許,他先是給師弟打了一個電話,讓他趕緊訂車票,明天一早坐車過來。
交代完以後,便去附近的加油站加滿油,一路疾馳。
……
田甜沒想到田忱運能回來這麽快,知道他出差了,以為最快也是早上出發,中午十二點或者下午兩點前到醫院。
沒想到天還朦朦胧胧未亮,她就被門鈴聲吵醒。
正穿衣服要出去看是誰,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田忱運說:“開門,我在門外。”
田甜愣了愣,趕緊跑到門口,打開門一瞧,田忱運正站在門口,面容憔悴,眼神疲倦。
“哥——”
田甜眼眶一紅,走過去抱住他。
田忱運隐藏住情緒,抱了抱她,然後推開門進來,嗓子有些喑啞,清了清才恢複,解釋說:“我……我本來也是要回來的,所以就提前到晚上趕路了,宿舍有宵禁,而且天也快亮了,擔心你,所以就來你這裏碰碰運氣,本來還以為你在醫院。”
田甜嘆了口氣,“他明天才做手術,所以我就回來休息了,看護在醫院陪着,而且那女的也陪着呢。”
他走到沙發上坐下,雙手緊握住,淡淡說:“真有那麽嚴重?”
“醫生建議是不治療出院……但是那個女人不願意放棄,想要做手術,醫生說……最理想的情況也就是手術以後再多活兩三個月……”
“最不理想的情況是什麽?”他擡眼看她。
“下不來手術臺……”田甜說到這裏眼眶便紅了紅,有些濕潤地看着他。
田忱運沒有說話,垂下頭閉上眼,慢慢地嘆了口氣。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枯坐着,誰也不說話。
過了個把小時,外面的天色大亮。
田甜拉開窗簾,似笑非笑地自嘲了一句:“我以前總巴不得這老頭死了算了,前段時間他擡舉我,幫我開公司,我也是想,死了家業是不是都歸我們倆了,就算那女人是法定繼承人之一,再加上家裏還養了個非親生的,咱們也能繼承一半,後來那老頭這麽千方百計地來找你,我就猜着,他肯定要寫遺囑,就算不虧待他老婆,但是對于那個養子,應該是只給錢不給股份的。所以,他說自己病就快點病過去吧,這樣大家都松口氣……”
田甜說到這裏便有些激動,含着淚說:“你不知道,他躺在病床上那白發蒼蒼的模樣,我看見以後我竟然……”
田忱運什麽也沒有多說,擡手看了看時間,拿起來外套要出去,“我去買點早餐上來,我們吃了就去醫院。”
田甜無助地抱住肩膀,點了點頭。
田忱運一路上便有些失神,下樓買了豆漿和油條,攤主問:“在這吃還是?”
“帶走。”
對方便手腳利索地裝了袋,他提起來便要走,攤主客氣地問:“付錢了嗎?”
他竟然沒有聽到,走了兩步,對方追出來,搓着手說:“那什麽,您是不是沒付錢啊?”
田忱運這才回神兒,想起來什麽,尴尬解釋:“不好意思,剛才真給忘了……”
“沒事沒事~”攤主客氣說,“好吃的話,以後常過來。”
田忱運點了點頭,沒心情多說,付了錢便轉頭回去。
剛才田甜那番話,他翻來翻去想了好久,他以為自己對田修軍沒有怨言的,其實還是有的,誰都不是聖人……但是在生死面前,過去的是非,似乎是那麽的不足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