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這周五下午,學校放假,沒有晚自習。

寝室裏的另外兩個人早早回家,陳默到門衛室拿了個快遞,回到寝室還沒來得及拆開,企鵝號裏一個剛添加的匿名好友就彈了條消息出來。

【錢你打的?】

陳默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兩秒後,回複:日行一善。

猜對面不會相信,又回:只是看到了你發在社區論壇的求助貼。

對面很快回複:【錢太多了。】

陳默:你不是大學生嗎?還是編程專業,說不定以後會是個行業大拿。你就當我投資,五年十年不急着要求回報率那種。

隔了半分鐘,對面:【謝謝,】

陳默:不客氣。

看着不再亮起的手機,陳默笑了笑。

他沒打算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實姓名,畢竟不會有人相信能拿得出這筆錢的人,目前還是個高二學生。

二十八歲的陳默,其實也不單單是忙着和楊跖鬥得跟個烏雞眼似的。他自己名下還有一家小科技公司,剛剛起步,法人并非自己,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而他的合夥人,是一個專攻人工智能的科技神人。

也就是手機裏目前這位還因為高位截癱的母親,無法籌措到足夠醫藥費的貧窮大學生,未來他對外的名號是老K,性格一如發消息這般嚴肅寡言。

出事那天,陳默要說遺憾沒有多少,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老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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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剛起步,他這個投資人就一命嗚呼甩手不管了,當時離他和楊跖聯手的事過去沒多久,手裏能挪動的資金屬實不多。

後來老K有沒有找到合适投資人不得而知。

陳默彌補不了,能做的也僅于此了。

陳默打開手機,看着自己這段時間用于投資理財的那筆錢,直到今天,回報已經初見成效。雖說有投機取巧的嫌疑,可他好歹用的是自己學過的理論,也是多年積累的經驗。他也沒說去開個上億彩票,雖然是因為記不住,但有錢不賺王八蛋。

陳默并無任何心理負擔退出收益界面。

手機裏又彈出消息。

這次是熟悉的二哈頭像,還是像陳默記憶中那樣,一發起消息就震個沒完。

茍益陽:在幹嘛?

茍益陽:聽說你沒回家。

茍益陽:出來吃飯不?現在天還早。

茍益陽:……睡了?

陳默:都有誰?

茍益陽:沒睡啊,就就好。

茍益陽:就上回網吧你見過那些人,那幾個孫子惦記着你請客沒請成的事兒呢。不過你放心,就聚聚,沒打算真坑你。

陳默想起那天,說好的燒烤确實沒吃成,自己最後還去了醫院。

陳默沉吟兩秒:去,地址給我,讓你們坑。

茍益陽給他發了個差不多占據屏幕的大拇指表情包。

半個小時後,陳默在隔着上次那家網吧兩條街的夜市攤上,和茍益陽一夥人彙合。人不少,估計得有十來號人,除了幾個眼熟的,還有女生。

“這兒!默少!”老遠就有人朝他招手。

陳默朝人多那邊過去,坐到茍益陽旁邊添加的位置上,環視一圈:“人來齊了?”

“就等你了。”茍益陽往他面前放了一瓶啤酒。

陳默拿開說:“我不喝酒,想吃什麽盡管點,我請客。”

迎來一波小的起哄。

這個季節夜晚的風吹來都帶着一絲燥熱,燒烤攤上滋滋的聲響,伴随啤酒杯碰撞的聲音是這個時節特有的味道,煙火氣十足。

陳默話不多,他拿着竹簽子有一口沒一口吃着,一邊聽這夥人閑吹。從本校的八卦聊到外校,陳默聽了會兒,才知道現場的幾個女生都是外校的。

其中就有不認識的女生,從陳默一來就注意到他了。到這會兒終于是忍不住了,向旁邊的人悄悄打聽這是誰?

畢竟在一衆喝酒上頭滿嘴髒話的男生堆裏,陳默看似低調,實則最顯眼。

他穿身最簡單不過的白T加牛仔褲。

皮膚在昏黃的燈光下是肉眼可見的白,連頭發絲今晚都透着順從,無論是搭在膝蓋上突出的腕骨,還是T恤下若隐若現的鎖骨弧度,都顯瘦得恰到好處般,安靜坐着。有人問到他,就應答兩句,多半的時候只是和旁邊的茍益陽閑聊。

聽到有女生打聽他,男生免不了唏噓,笑着說:“都別做夢哈,咱默少那是一般人兒嗎?你們上咱一中的校園論壇裏逛逛,現今都是他的傳說。”

“什麽傳說?”女生來了興趣,甚至問:“和你們學校席司宴一樣出名?”

女生提起這個名字,臉色就有些隐隐發紅。

陳默忍不住感嘆,這人在外校竟然都這麽受歡迎。

剛剛的男生立馬道:“那不是一個概念。”

“比如?”

“比如我是個學渣。”陳默笑着接茬,“抽煙喝酒打群架,黑歷史一抓一把并且未來可能更多。可別拿我和他席司宴比,臊得我心慌。”

其實陳默在想,就席司宴那張威脅說要進不去前十,把他從四樓送下去的臉,看多了是真折壽。

旁邊茍益陽聽他這話,突然問:“說真的,席司宴帶你進前十這事兒認真的?”

陳默看過去,“你怎麽知道?”

“哦,那看來是真的了。”茍益陽都沒打算回答,繼續說:“本來大家都覺得你沒希望了,現在看來倒也未必。”

陳默:“請問這個大家是指?”

茍益陽用再随意不過的語氣說:“就咱們班,的大家啊,白蛇的課大家夥早就不想上了,誰知道最後跳出來剛的是你,可都等着結果呢。”

陳默:“……”

他今晚沒喝酒卻覺得頭一跳一跳的痛。

最近本來就沒繞開過這個話題,現今是都覺得他這前十非進不可?

燒烤一直吃到晚上九點半。

夜市裏依舊熱鬧。

陳默結了帳,拒絕掉其中幾個人要和他平攤的提議,結果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讓他一個人出錢,還是沒有鬧夠。

有人提議續攤,去KTV通宵。

陳默最近睡眠都挺規律,卻也不想掃興,就跟着去了。

這個年紀的娛樂項目無非就是網吧KTV,打游戲加早戀,連進個酒吧可能都覺得自己像是在犯罪。他們挑的這家KTV裝潢還可以,進到裏面都是金碧輝煌的倒影,隔音效果不錯,只有各大包廂隐約的聲音傳來。

一夥人開了個大包間。

陳默坐在沙發的角落裏昏昏欲睡。

一群男生群魔亂舞搶着話筒飙高音,女生看着手機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就在陳默差點睡着的時候,感覺旁邊的沙發輕微下陷。

他虛眼看去,只覺女生的臉映着迷離的燈光紅得像蘋果似的,似有預感,陳默整個人往後仰了仰。

可惜女生壓根沒注意,低着頭小心翼翼問:“陳默?能加個好友嗎?”

“為什麽?”陳默聽見自己問。

不是不能加,只是不想抱着某種心照不宣暧昧的目的加。

果然,女生擡眼看了他一眼,咬唇:“就覺得你……人不錯。”

“哈。”陳默沒忍住輕笑了聲。

他很想告訴眼前的女孩子,當年他混跡在各大娛樂場所,和各種滿腦肥腸的所謂商界人士打交道的時候,摟過坐臺小姐的腰,也任由公主跪着倒過酒。

說他人不錯?

只不過到了現今,他也只是不好意思笑笑:“抱歉,不随便加人。”

“我沒別的意思。”女生的臉好像更紅了些,低聲:“就做個朋友,不行嗎?”

陳默有點無奈。

他起身從桌子上随便拿過一杯橙色的酒,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的空擋,看過去,彎唇嘆息:“你挺漂亮的,只是我不喜歡女孩子。”

“啊,啊?”女生微微張唇,瞪大眼睛看過來,像是不敢置信,結巴:“你,是說……”

“嗯。”陳默點頭,“我同性戀。”

玻璃杯磕在桌子上發生脆響的同時,恰好有人切歌。

以至于陳默那句話成了整個包廂裏唯一的聲音,清晰的,足以讓每個人聽見。

當下一首歌的前奏響起,不知是誰的話筒掉到了地上,尖銳的鳴音足以證明這句話在此刻帶來的沖擊力。

此時的KTV二樓。

席漸行在VIP包廂被人拱着喝得雲裏霧裏,是真的要舉手投降。

看見推門的進來的那個高挑身影,連忙說:“今天就喝到這裏……嗯嗯,我得回去了……他?他不行,這我侄子,人還是一高中生呢你們做個人,先走了各位,再會啊再會。”

好不容易出了包廂。

席漸行拽了拽領帶,咒罵:“操,這些老油條子一個比一個狠。”

說完再看靠牆的某侄子,牙齒森森,“讓你來救個場,再晚來半小時就給你二叔我收屍了!”

“我可以給你選塊好墓地。”

席司宴從牆上起身,收好手機。

席漸行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此刻他的好侄兒,席家大公子今晚不知道是被拽去了什麽晚宴,此刻一身白襯衣加西褲,頭發上了發膠,帥得慘絕人寰。

就是差了點人性。

“能走嗎?”席司宴抓住站着都打飄的人,“司機在門口。”

席漸行幽怨看去,“我要說我不能走呢?”

“那你爬下去?”

席漸行倒吸兩口氣,冷笑:“真該讓你那些好同學看看這身皮底下的真面目。”

席司宴步态悠閑跟在身後,“什麽真面目?能放了你哥和你嫂子鴿子,從一個連爺爺都會出席的宴會上好心出來接你,這樣的真面目?”

“呸。”叔侄之間是半點隔輩的恭敬友愛都沒有,席漸行拆穿:“你壓根就最煩這種場合,好兒子好孫子的形象從小到大還沒演夠?”

席司宴插着兜,“你要這麽認為,我也沒辦法。”

“你的渣男語錄留着對你以後的媳婦兒使吧,看會不會一巴掌扇你臉上!”

一路怼人到了樓下,經過衛生間。

席漸行撐着牆直喊不行,他得去吐會兒。

席司宴在衛生間門口等。

一等就是十分鐘。

等到席漸行出來的時候,被來來去去路過的人打量,已經漸不耐煩的人皺眉:“還以為你掉廁所裏了。”

“我這不是看熱鬧去了嗎?”

不用席司宴問,席漸行就主動叭道:“沒想到你們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麽猛。就剛剛,廁所裏倆男生,一個在吐,另一個在勸,我可是正兒八經聽全了的。吐的男生是因為被女生告白公開出櫃了,貌似還有個愛而不能宣的喜歡的人,買醉把自己給喝的,聽得我都跟着難受。”

席司宴:“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你這人能不能有點耐心?人好像還是和你一所學校的。”

正要離開,席漸行就看見剛剛站在廁所隔間門外苦口婆心的某男高生,白着張臉從廁所裏沖了出來。

他剛讓開,就見自己侄子突然伸手拽住了人。

“茍益陽。”

“啊?”

茍益陽腦子正懵着,擡頭看見自家班長那一瞬間差點沒出息哭出來。

席司宴看他那副樣子,皺眉:“幹什麽呢?”

茍益陽這才想起正事,哆嗦着手指指向廁所,“是陳默,陳默快不行了,我得去叫人。”

此時陳默一只手撐着洗手臺,一只手按着胃。

眼前有些發黑。

那杯酒下肚的時候他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可能是因為今天晚上那頓燒烤的口味太重了,兩相疊加,喝下不到三分鐘熟悉的痛感就席卷而來。

劇烈嘔吐導致胃已經空了。

他想讓茍益陽淡定一點,可惜這會兒都不知道自己将來會捏手術刀的老茍,還是個輕易就被吓破膽的高中生。在看見陳默那張慘白慘白的臉,和順着臉往下流的冷汗,估計是覺得他快死了。

很快就會過去了。

等痛感稍微減輕,回去路上,還是得記得去藥店開點常備藥囤着以防萬一。

陳默這樣想的時候,反身靠着洗手臺,試着蹲下讓自己緩緩。

蹲到一半,就發現自己被人攔腰提了起來。

陳默的鼻尖撞上硬邦邦的肩膀,手搭上對方挽到手肘的襯衫,質地非同一般。陳默只來得及擡頭看見一個下颚輪廓,就聽見頭頂響起熟悉的聲音。

“第二次了。”

“醫院順風車,我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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