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413的第一個夜晚, 在萬年悶不出一句話的薛平同學,差點被氣死的氛圍裏陷入沉睡。

深夜睡夢裏,陳默還真在做題。

好似那年高考場, 周圍都是筆尖落在試卷上的沙沙聲。

他看着最後一道怎麽也解不出來的數學題, 緊張得心髒像是被攥住難以呼吸, 講臺牆上的挂鐘聲音越來越清晰。

滴答、滴答,他猜世界上不會有比這更恐怖的動靜了。

監考老師開始催着停筆交試卷。

陳默心想, 完了。

最後一道題還沒做出來,得快點寫。

翻開試卷一看。

一片空白,他不是最後一道沒寫, 他是一道都沒寫。

“嘭!”

“操!”陳默第一時間伸手按住腦袋, 仿佛以頭撞在床頭鐵架上的清脆聲響還餘音繞梁。他睜眼看着黑空, 才察覺自己出了冷汗。

“做噩夢了?”隔壁床傳來疑問。

聲音很清醒, 也很近,近得如同就在耳邊。

兩床相鄰,為表示尊重, 他們各自的朝向導致彼此的頭幾乎只隔着兩個鐵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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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長松口氣,放松全身癱軟在床上,睜眼看着頭頂恍惚說:“我以前一直以為, 世上最可怕的噩夢無非兩種,生不對死不了。誰他媽知道還有高考要交卷, 發現卷子一片空白這種選項,離譜吧?差點沒把我心髒病吓出來。”

隔壁頓了會兒, 似乎笑了聲, “我還以為你夢裏就算沒寫, 也應該能理直氣壯把白卷拍監考老師臉上。”

“不知道啊。”陳默有氣無力, “就沒拍。”

隔了幾秒, 緩過來了。

陳默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顯示淩晨兩點。

今晚的月亮應該挺亮,拉上窗簾的寝室都還是能透出隐隐的月光。

陳默往後仰了仰,問:“我吵醒你了?還是你壓根沒睡?”

“沒睡。”隔壁翻了個身。

陳默:“換了地方不習慣?”

問出口陳默就心想,也是,席家人大概腦子裏就不存在需要住校這樣的概念。這麽一想,不管是上次在醫院那個小小的陪護床上,還是住校,多少都和自己有關系。

陳默剛良心發現,就聽席司宴說了一句:“事情剛處理完,還沒睡着。”

陳默想起來自己睡過去前,席司宴坐在床上,膝頭正放着筆記本不知道敲什麽。

下意識問:“這麽早就開始工作,你們席家傳統?”

“腦子裏想什麽呢。”席司宴說:“老向讓幫拟一個校企合作意向書,明天上午就得給他。”

陳默不說話了。

噩夢讓他腦子不太清醒,下意識把成年席司宴和如今還在上高中的他當成了一樣的人。

其實高中生活哪有那麽複雜。

陳默側身準備睡了,剛閉上眼,臉上就貼來一個溫涼的東西。

席司宴的聲音在黑夜中放得低,比平日裏聽起來要緩要沉,說:“喝口水睡吧,新的。”

陳默抓住臉上的水瓶,就見頭頂有手收回去的影子。

這一次,夜徹徹底底安靜了下去。

早上六點,學校的起床鈴聲準時響起。

陳默是最後一個起的。

下床的時候,寝室裏的不是已經在刷牙,就是洗完了臉。

他把腳塞進拖鞋,迷蒙着抓了兩把頭發,聽見對面的齊臨問:“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撞床上了?”

“你聽見了?”陳默看過去問。

齊臨點頭:“好像聽見了,我還聽見你和老席講話,不過沒聽清。”

陳默往陽臺走,“沒什麽大事,高考沒答題這種事放現實裏,你宴哥說我能理直氣壯把白卷拍監考老師臉上。”

齊臨一愣:“……老席終于覺得你沒救了?”

把其他幾個人讨論他到底什麽意思的聲音關在宿舍裏,陳默去水槽那兒刷牙。結果一過去,就發現自己的各種洗漱用品,被單獨丢到了旁邊的水盆裏。

陳默看了兩秒,側頭:“你幹的?”

“沒錯,是我。”大清早就在洗衣服的薛平同學,轉身看着他,頗有那麽點趾高氣昂的鄙視,“希望你早點認清現實,這個寝室不适合你。”

陳默抱着手靠洗漱臺上。

早起的那點懶散味兒還沒散幹淨,問人時也顯得懶洋洋的。

“礙着你了?”

“你沒礙着我!”薛平還有點激動,那雙沾着水的手還舞到了陳默臉上,陳默偏頭擋了擋,聽見他繼續道:“實驗班的學習氛圍從你來就開始散了!你想趕走數學老師白素秀,帶着實驗班的人打架,你現在還住進寝室拉着席司宴給你補習,你簡直就是……簡直就是個禍害!”

陳默耐心等對方說完。

起身拍了拍薛平的肩膀,“這些話你不會想了一個晚上吧?實在是辛苦了。”

薛平對他的反應像是有些震驚。

甚至直接問他:“你為什麽不生氣?”

“你說的不是事實?”陳默從盆裏拿出牙膏,擠到牙刷上塞嘴裏,從小玻璃鏡上和明顯蔫下去的薛平對視上,立馬說:“不過你別放棄啊,別的不提,你的目标屹立不倒,是不可能被影響的。”

恰好右手邊的浴室門打開。

洗完澡的席司宴穿着短褲,搭着毛巾從氤氲熱氣中走出來。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浴室聽見了對話,出來第一時間,掃了眼陳默放在盆裏的洗漱品,又看了一眼薛平。

陳默看見他則只是感慨,這家夥身材竟然這麽好。

席司宴身上沒有特別誇張的肌肉,只是他膚質好,肩寬腿長,比例絕佳。腰腹的肌肉在沒運動的前提下,只是微微有塊狀線條突出。尤其是當水珠沿着頭發滴落滑過肩膀,腰腹,最後消失在隐秘的黑色短褲邊緣,挺賞心悅目。

“看什麽?”略沉的聲音響起時,陳默還叼着牙刷。

擡頭對上席司宴那雙頗具壓迫感的眼鏡,陳默:“自然是你。”

“好看嗎?”席司宴還問。

問的同時,扯過搭在門口的T恤随意套上。

陳默看着他穿衣,點點頭:“我得承認,從昨天到現在,我看完了寝室除薛平外的所有半裸體,對比下來你顯得格外優秀。”

“刷你的牙。”

席司宴丢了毛巾,又往他盆裏看了一眼,推開陽臺門進去了。

陳默這會兒才發現,自己連薛平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只隐約聽見宿舍裏席司宴說了幾句什麽。陳默猜到了,應該是為了薛平丢他東西的事。

果然,陳默洗漱完進寝室,薛平就低着頭跟他說了聲對不起,然後第一個離開了寝室。

江序在一旁評價,“這事兒幹得也是挺二。”

“別搭理他。”白呈也對陳默說一句,“做事神經而已,倒也不是背地裏搞小動作的人。”

陳默沒啥感想。

要是為這種事就生氣,他上輩子高中的時候怕早就被氣死了。

“走吧,上早自習了。”陳默又打了個沒睡好的哈欠說。

結果他話剛出口。

“今天周一。”

“沒有早自習。”

“對啊,直接去操場集合,有升旗儀式。”

說到這裏,不知是誰最先意識到問題所在的,總之最後是齊臨問他:“看你這一心要進教室的打算,容我小聲問一句,默哥,你檢讨書寫了沒?”

這下連原本在桌子上抽書的席司宴都回頭看來。

陳默緩慢:“檢,讨書?”

“好了,知道了,你沒寫。”

“賴主任要被氣死了。”

“自己打的架忘了?今天準備好當着全校罰站吧。人生不長的,忍忍也就過去了。”

……

這天風和日麗,萬裏無雲。

和往常無數個周一沒什麽不一樣,七點剛過,全校學生基本都已經在操場集合完畢。

但今天又有點不一樣。

校領導在臺上講話,擡手壓了幾次,學生群裏的躁動很快又再次複起。

下了臺的校領導都疑惑了,問旁邊老師:“今天怎麽回事?”

“也不奇怪。”旁邊的老師看見了臺子旁邊的臺階,指着正往上走的人,笑着道:“今天由高二年級代表講話。”

那個走上臺的人一出現,下邊的躁動就越發明顯。

畢竟從外表看,臺上那個穿着白襯衫的人總有那麽幾分如沐春風的君子感。袖子挽得規矩,露出線條好看的小臂,幹淨、帥氣,聲音好聽。

就連用手扶講話臺上的喇叭的那只手,都格外修長,如玉般矜貴。

他微微彎腰,傾身湊近喇叭開口:“尊敬的各位領導,同學,老師,大家早上好……”

打招呼就露了個淺笑,迷得最前排的高一學妹紛紛張望,耳語四起。

席司宴作為代表出席講話,是這個沉悶的早上最熱鬧的環節。

也是學生情緒最為高漲的時候。

他發言結束後,升旗儀式基本也到了尾聲。

結果接替他位置的校領導,不知是不是看他實在人氣高,幹脆把人喊住,讓他留在了臺上。繼續說:“為了不耽誤你們八點上課,我也就不多廢話,耽誤大家幾分鐘的時間,我們讓上次違紀違規的幾個同學上臺把檢讨給念了。”

說到這裏,像是怕學生不耐煩,又笑一句:“人我給你們留下了,盡管看,別出聲哈。”

惹來人群沸騰。

沸騰聲漸緩,只見四五個男生依次走上講臺。

能違紀違規的,身上多少有點叛逆影子,好比上臺的人,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要麽就不拉拉鏈,要麽就系在腰上,估計多少有點自尊心作祟,低着頭,一個個精神萎靡的樣子。

這股低潮,一直延續到最後一個人上臺。

氣氛就有點變了。

男生裏面穿了件寬松黑T短袖,校服一樣沒拉拉鏈,可你就不會覺得他穿得拉跨。

步子走得慢慢拖拖的,更像是沒睡醒。

頭發有點亂,卷起袖子的小臂上,皮膚在日光下白得有點晃眼。

“這是誰?”

“長挺好看啊。”

“都是高二的吧,你們不逛貼吧嗎?那陳默,聽說他上次一個人打十來個,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要念檢讨。”

各種聲音紛紛響起。

“就前段時間鬧得挺大,豪門被抱錯的那個少爺?”

“沒錯,人家是真少爺。”

“假少爺呢?哪兒呢?”

“今天應該沒臉來,我聽人說上周末……”

不管下面的人都在說些什麽,此刻臺上的陳默聽着旁邊的人一個個規規矩矩念完了檢讨,話筒遞到了自己手上。

然後衆人就眼睜睜看着他掏出了一張A4紙。

清越又帶着點沙沙質感的聲音傳了出來。

尊敬的“領導”:

經過一晚上的,面壁思過,我保證未來的每一天我将做到……啧……

那聲下意識的啧,通過話筒,傳達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像是無語,又像是荒謬。

然後所有人又再次看着他把紙放回了褲兜裏,直面臺下,開始說:“我檢讨,我不該動手打人,我深深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經過……檢讨人,高二一班陳默。”

本來沒人覺得有什麽,從頭到尾聽起來挺正常的。但大部分人轉念之間就會發現,陳默脫稿的檢讨書,基本上是從前邊幾個人裏現場東拼西湊起來的混合物。

就一種怎麽能如此離譜,好像又找不出錯處的感覺。

檢讨環節終于結束。

領導總結性發言。

剛剛臺上念檢讨的幾個人自覺後退,和高二代表站成了一排。

領導還在慷慨激昂,“各位同學,時光飛逝,未來可期,我們……”

操場上的所有人,就看見後面兩個同樣賞心悅目的人站在一起,好像在說什麽,從表情看明顯不對付。

陳默冷着一張臉:“齊臨那個不靠譜的,那哪是檢讨,那他媽就是一情書。”

席司宴睨他,“讓你自己打印,你聽了嗎?”

“那我不是得吃早飯。”

“有你早上賴床的那十分鐘,你早飯早吃完了。”

“我說別太刻薄,大清早的。”

“從明天開始,提前二十分鐘起床,複習前一天補習要點。”

“你是人?”

伴随着校領導一聲:“原地解散!”

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注意力的臺上一角,無數人看見臺上正準備離開的校霸,差點被人故意撞倒,幸虧被走在他後面的人揪着衣領提了一把。

席代表端方君子的形象瞬間崩塌,看向撞人的人,眼神沉如寒冰。

有不少學生經過那兒。

校霸似乎想反擊,吊着眼:“這麽憤世嫉俗?就因為你們那同一個百度詞條裏出來的破檢讨?”

“閉嘴。”及時提溜着他衣領的席司宴,警告地看了幾人一眼,拽着手裏的人下了臺階,罵一句:“你連百度都沒百度,欠的你。”

周圍人:?這倆人的關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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