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晚上的應酬訂在一家私人中餐館, 規格很高,各種國風元素很有情調。用老K的話來說,純純裝逼用的。投資商現在的負責人自稱是個文化人, 清高孤傲, 一副要不是看重你們新銳的發展前景, 這個局我都懶得組的樣子。

陳默原本還有點迷惑,按理說, 這樣的人應該很難被一般的條件利誘。

見到人那一刻,他就懂了。

能坐下整整二十人的大包廂。

圓桌上擺滿了各種鮑魚、人參雞湯,澳龍等等, 各種一看就很土豪的菜。桌上已經坐了差不多七八個人, 各個利益方都有出席。

而主座上的人, 十月的天拿着一把扇子, 扇面用毛筆提了天道酬勤四個字。

四十來歲,光頭,手上還盤着兩個光亮的核桃。

老K進門就在陳默耳邊悄悄說:“還天道酬勤呢, 甩了原配傍上的富婆,稍稍一包裝就成了高級文化人,啧。”

陳默看過去, “放下碗就罵娘?今晚你不求人了?”

“說起這個就生氣。”老K的語速很快,“要不是環尚風投搞內部分裂, 最初的負責人離職,輪得上他對着我們擺架子。你今晚注意一點, 我剛知道她那個老婆在環上風投原本就和朱總不合, 咱們免不了被為難的, 看我眼色行事。”

陳默沒說話, 老K嘴裏的朱總是環尚副總, 當初也是他一手極力促成的合作。

新銳作為最新一代的科技公司,創辦的核心理念,就是在保持高校創新的同時,給予每一個有能力的年輕人最大的自我發揮空間。他們要求的投資方,有錢,事兒少,不會不懂裝懂橫加幹涉。

朱總确實做到了這一點。

在過去兩年,彼此合作很順利,他們共同将新銳的R2D項目成功推上市。

可就在上個月,朱總遭人舉報,被調回海外總部停職接受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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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和老K一出現。

全包廂的人都扭頭看過來。

環尚合作的一家最大的醫療器械分銷商的人,揚聲開口:“來了來了,剛剛還說你們呢,快來坐。”

“劉哥。”陳默點點頭打招呼,就在對方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陳默和對方認識挺久了。

也并非相識于什麽商業場合,這是他同校的一位師兄,在這個領域幹了不少年了。

劉哥不到三十就已經有了禿頂之勢,看着一進門就直奔主位,笑着和投資商那光頭敬酒的老K,搖搖頭無奈說:“老K也是挺能屈能伸,現在環尚情況不明,還有說他那個老婆魯伊很可能就是舉報朱總的人,很多人都在觀望呢。”

陳默側頭,“朱總沒事吧?”

“不清楚。”老劉搖頭,“說他涉嫌職務侵占,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前年你開始提出R2D的初步構想,就是朱總一力支持的吧。”

“嗯,是他。”陳默說。

老劉:“能遇上這種投資人确實不容易,希望他真的沒事。”

老劉說着在陳默面前的酒杯上碰了碰。

只是一點儀式,從頭到尾沒讓陳默喝。

畢竟是同校師兄,老劉自然知道自己這師弟是什麽人。

他今天就算坐在這裏,陪着一個裝模做樣的投資人吃這頓飯,離了這張桌子,以他年紀輕輕就獲得的成就和經歷,在哪兒不是香饽饽。

就在這時候,主位上突然傳來一聲:“我要他喝!”

因為聲音大。

在座的所有人,都朝着光頭指着的方向看過來。

只見年輕人穿着一件西裝,但他的西裝并未穿得和其他人那樣一板一眼,扣子沒扣,裏面的襯衣貼合着他放松靠在凳子上的腰腹,給人一種閑散感。

他表情也很淡然,在聽見那句話之後,淡淡朝主位看了一眼。

然後起身。

走過去。

老K一把攔在他前邊,開口說:“徐總。這是我們新銳的技術部的領頭人,他的工作需要常年保持絕對的高度集中,任何一個環節都需要他審查,是真不會。”

“不會啊。”姓徐的男人拿着扇子搖了搖,上下打量陳默,開口冷笑說:“年輕人傲慢點我倒是能理解。一直都聽說新銳的核心技術是Q大的高材生,Q大啊,是有傲的資本,不過我希望你們新銳別忘了,沒有哪個投資人的錢是大風刮來的,R2D上市了是沒錯,可我聽說你們二期的項目也開始投入生産了吧,後面百分之五十是真不想要了,求人好歹也要有求人的态度。”

“你……”老K險些沒壓住脾氣。

陳默拉了他一把,自己站到前邊。

他端起桌子上的一杯紅酒,透過包廂的光線看着裏面的折射的像血液一樣的光影。

然後在某徐總一副笑着等他妥協的表情裏,緩緩放下了,開口說:“讓我喝也不是不行,但得分人,你,算老幾?”

男人臉上的笑瞬間僵住,嘴角抖動了兩下,臉色漲紅。

包廂裏其他人也全部傻眼。

老K拽了拽他袖子,示意他別太過火。

陳默确實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從頭到尾就屬他最淡定,他甚至走到某徐總的坐位旁邊,轉身靠坐在了大圓桌的空板上。手撐在身側,顯得踩在地上那條腿格外長。

“你這是做什麽?!”光頭中年人丢了鎮定,往後退了退。

陳默的另一只手敲了敲桌板,“徐總這麽緊張?放心,我不打人,很好說話的。就聊聊。”

對方滿臉懷疑,“聊什麽?”

“聊聊,讓你這時候卡我們,到底是因為傳興科技,還是單純的環尚內部原因。”

傳興科技是這兩年新崛起的科技公司。

也是新銳最大的競争對手。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公司架構,産品研究方向,還是各種投資競争,都有着驚人的相似和重合率。這家公司背靠國外的UA集團,資金雄厚,這兩年和新銳沒少競争,競争不可怕,最怕惡意競争,偏偏傳興背地裏用不正當手段不是一天兩天了。

果然,陳默這話一出,姓徐的眼神閃爍。

虛張聲勢:“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這屬于合理規避風險,反而是你們,作為乙方态度還這麽差,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

“确實。”陳默點點頭起身,“我們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徐總倒是門清。據我所知你們環尚已經沒辦法再次融資,智能科技板塊是救命稻草。環尚的老板知道你背着他,拿了別家好處吃裏爬外嗎?還是說副總魯伊願意替你買單?”

姓徐的一張臉紅赤白咧,精彩紛呈。

他轟一聲從凳子上站起來,拿扇子的手都有些慌亂的不穩,也顧不得在場還有其他人在,威脅:“你就不怕你們新銳的二期項目砸手裏嗎?”

“徐總,我想你還沒搞清楚。”

陳默拍了拍旁邊已經一副“算了,沒救了,你發揮吧”的老K的肩膀,“這位老板窮苦出身,是真正信奉天道酬勤四個字的人。為新銳良性發展我們合理接受投資合作,不是真的窮,明白嗎?”

就差直接說,我其實不太缺錢,一時半會兒也耗得起。

輪不着你蹬鼻子上臉。

一頓飯沒怎麽吃。

餓着肚子出來,陳默和老K蹲路邊的一家小吃攤點了兩碗面。

“我都做好醉死過去的準備了。”老K嗦了一碗面,點了點吃了兩口就不動的陳默說:“以前我和蘇總出去習慣了,乍然跟你一起,差點忘了你就不是個受威脅的主兒。”

陳默看了他一眼,“他明擺着收了好處,也是太蠢,一試就知道了。”

“我不像你啊。”老K感慨,“新銳走到今天多不容易你也知道,現在那麽多人指着咱們吃飯,我不敢賭。說真的,要不是你大一那會兒為了救公司把錢投光,我一直以為你真的是富二代。”

陳默拿紙擦着手指,“我鄉下長大,做個富一代不是挺好的。”

“沒說不好,我知道你現在賊有錢,你大四那兩個專利就是天價吧,別說你還有其他投資。”老K興奮地扒着桌子,兩眼放光,“你透露透露,讓我心裏有個底。”

陳默把紙扔過去,“滾。要不是那姓徐的過于惡心,我至于?”

“不至于不至于。”老K笑着說:“走到今天誰還真受這鳥氣,你不出手我也得想辦法讓環尚換人。真不再吃點?”

陳默:“不吃。”

老K:“吃兩口,你怎麽回事?體重再往下掉你那朋友老茍怕不是又得罵我壓榨你。”

陳默:“他什麽時候罵你了?”

老K氣虛:“去年,你帶團隊出差,最後體檢顯示營養不良……”

陳默:“我那是吸收不好,而且調理過了。說很多次,不是餓的,我謝謝你。”

……

此時的大洋彼岸,是早上八點。

摩天大樓矗立在市中心最顯然的位置。

32層的某辦公室,空曠安靜,從落地窗往外看,能将城市大片風景盡收眼底。

金發摩登女郎踩着高跟鞋走到辦公室門前,篤篤敲了兩聲。

裏面傳出一句:“請進。”

“這是需要簽字的資料。”金發女微笑着遞上文件。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很年輕,一米八幾的身高讓他在任何地方都顯得格外優越。肩寬長腿,眼睛深黑。這位兩年前就拿完所有學位從名校畢業的老板,在更早之前,以家族勢力産業為錨點,将目标伸向了這片金融中心,短短五年,版圖勢力如同這幢樓一般拔地而起,難以動搖。

無數人記住了席這個姓氏。

以及那個家族最年輕的決策者,席司宴。

秘書簡妮是他的助理韓乾一手提拔的,烈焰紅唇,身材火辣。

無數人猜測,這是韓乾籠絡人心的手段,更是為自己年紀輕輕的頂頭上司尋找的床上伴侶。事實上,簡妮比誰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上位,正是因為她是個女人,夠知趣,而且能力不俗。

因為韓乾說,席總是個同性戀。

雖然簡妮覺得一點也不像,但她很聰明,從不去踩高壓線。

眼前的老板有着一口純正的英文,紳士優雅,而常年鍛煉的習慣讓他在取下鋼筆帽的同時,能讓人清晰看見西裝底下隐現的肌肉輪廓。

聲音低沉:“簡妮,朱正濤下飛機沒有?”

“到了。”簡妮開口:“昨晚夜裏三點準時抵達,PY成立的調查組已經展開了對他的調查。”

席司宴蓋上筆帽,把文件遞回去。

“想辦法保下他。”

簡妮難得意外地愣了愣。

這個朱正濤就職的總公司和席家的企業有過利益沖突,老板讓她留意,她以為是有別的指示和計劃,結果卻是為了保他。

簡妮多嘴問了一句:“因為他也是中國人?”

“當然不是。”年輕老板從辦公桌後面起身,系上腰間的扣子,“別多問,去做就是了。”

“好的。”合格的秘書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簡妮先一步出門的時候,正巧聽見老板在打電話。

她不懂中文,但聽見了韓乾的名字。

而她印象中,向來說一不二,做事沉穩,行事殺伐果決的人,第一次用那麽低低的聲音,像是在提及什麽人時下意識的語氣。

韓乾:“最近還總做夢?”

“嗯。”席司宴看着窗外,“雖然我很不願相信,但這次朱正濤的出事我擔心是個預兆,韓乾,我需要馬上回國。”

韓乾的聲音帶着無奈。

“從你三年前受到襲擊腦袋挨了一棍開始,怎麽就開始信這什麽預兆夢的玩意兒,而且還老夢見陳默不在了。”韓乾越說越覺得荒唐,“三年前你為此向朱正濤推薦了陳默所在的新銳科技。朱正濤也說,陳默一心研究成就斐然,生意場都很少上,能有什麽事兒?我覺得你是接受不了你倆早已分手的事實。”

席司宴捏了捏眉心,“買機票吧,別廢話。”

“你是老板當然你說了算。”韓乾倒并沒有一味阻止,話一轉,“可這幾年你倆聯系不多吧?”

又說:“前男友突然上門,說我夢見你要死?這和那些分手就詛咒前男友去死的人有什麽區別?”

席司宴語氣冰冷。

“別說那個字。”

韓乾一陣無語:“我也快要死了,累死的,你能不能同情同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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