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雙舊鞋子
第12章－一雙舊鞋子
這從南城去到京城，得先走陸路，再走水路。一千裏的路程，就算是坐馬車，也要走上足足一個月。我看着标滿山頭和河流的地圖，一時間傻了眼。這一千裏路，讓我開車一天半我就能開到，可是當下，我不認路，淩雲又傻裏傻氣的指望不上。
我本想帶着向潤和向德一路，又擔心人太多在路上太紮眼。畢竟老爺的罪名現在還未定，若是坐實了造假這件事，那淩雲便成了罪臣之子，就算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這個險，我冒不起。
秋離拭着眼淚，“歡兒，你真的想好了嗎？此去京城，路上未知太多，老爺又生死未蔔，你們說不定去了撲一場空。況且二少爺現在又舊疾複發，你一個人帶着他，我擔心你應付不來……”
她嘴上雖勸我別去，卻又塞給我一個信封。我一打開，三張五十兩的銀票疊得整整齊齊。一百五十兩，這怕是她在淩府這麽多年所有的積蓄了。我兩眼一熱，兩滴滾燙的淚落在了信封上。
“秋離，你為何待我這樣地好？我怕是，此生都…無以為報了…” 我一把抱住她，終于忍不住內心的悲戚痛哭起來。這次入京兇多吉少，能不能活着回來，連我自己都說不清。可是為了淩雲，為了淩家的清白，我必須走。
待我打點好行李，官兵已經到了淩府大門。“趕緊走，官兵進來就來不及了！”秋離急急忙忙地給我塞了幾個饅頭，讓我和雲兒從後門溜出去。
可雲兒卻在此時掙脫了我的手，“雲兒忘了東西！”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溜煙地跑進了裏屋。我隔着老遠都能聽到官兵問話的聲音，一時間心急如焚。
見他一臉笑地從裏屋出來，懷裏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什麽東西，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我頓時氣不打一出來，一把拽過他就往後門奔去。
一直到我們安全出了城，我似乎都能感受到秋離熱切的目光在追随着我，不知不覺又已淚目。上輩子死得那麽突然，都沒有來得及跟夏夏告別，這輩子難道又重蹈了覆轍嗎？前路是風霜還是雨雪？一切都是未知……
“白紙姐姐，雲兒走不動了……”他在我身後帶着哭腔地喊着，我才意識到，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甩了他約莫三十米的距離。我怎麽又忘了，他現在心智只有七歲，所有行為表現，當然也只有七歲。
我摸了摸懷裏的信封，還好還好，銀票還在。自己攢的三十兩加上秋離的一百五十兩，也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巨到讓我們抵達京城，眼下租個馬車還是不成問題的。這時候我才開始懊惱，平時花錢如此大手大腳，到了緊要關頭，差點連逃命的錢都沒有。
“雲兒乖，我們再堅持一下下，走到前面的客棧，就有馬車坐了，好不好？”我走到他面前，柔聲地安撫着。他以為自己是第一次出遠門，現在心裏指不定是如何地忐忑害怕……
我牽着雲兒的手，頂着凜冽的寒風，不知又走了多久，走到天都黑了，才終于看到一家破破爛爛的客棧。連招牌都沒有，只有一面褪了色的旗子，上面歪歪斜斜寫着大字，青雲客棧。
還未進店，馬廄夾雜着馬糞的味道便迎面撲來，那叫一個酸爽。雲兒掩着口鼻，有些委屈地看着我。“白紙姐姐，雲兒不要住這裏，這裏，好臭好臭啊……”
我看着他一本正經地樣子地扇着蒼蠅，不由得一聲嗤笑。那樣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可愛起來，真是讓人難以招架……
我從袖口拿出絲帕，輕輕地給他捂住口鼻。“雲兒乖，進了店裏就不臭了。來，像姐姐這樣，深吸一口氣，我們比賽看誰先跑到店裏好不好？”說完我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不是應該憋一口氣才對嗎？為何要深吸一口氣？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雲兒已經一溜煙地進了店，沖我興高采烈地揮着手。我看着他瞬間由陰轉晴的臉，忽然覺得做個小孩真好。沒有擔心，沒有痛苦，哪怕有什麽事情，過了幾分鐘，也就忘了。
待店小二過來接過我們的行李，我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和雲兒，該開幾間房？開一間房吧，男女授受不親。開兩間吧，第一是浪費，第二是沒有人照顧他。
“二位客官來得可真巧啊，本店就剩下這最後一間廂房了，再晚一步也沒有了。這方圓十裏，再沒有別家了…..”店小二一邊說着，一邊引着我們上了樓，連問都沒有問一下。我們這樣的客人，他估計是見得多了，也見怪不怪了。
小二将我們帶到以後便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我推開房門，一股黴味迎面撲來。狹促的房間裏只有一張小床和一套桌椅，一覽無遺。我看了那床單上還有星星點點的污跡，這樣的環境，竟然也敢收一兩銀子一個晚上，真是黑心店家。要不是仗着地理位置好，店開成這樣估計早就倒閉了。
我原以為雲兒會鬧着說這裏太髒，卻發現他坐在椅子上打着盹，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也是，我一個大人滴水未進趕了這一天路都有些受不住，更別說他一個小孩了。
我推開門，對着樓下大廳大喊一聲，“小二！來兩碗牛肉面！”
雲兒一聽立馬精神百倍地站了起來，“牛肉面，在哪裏？”一激動，連一直揣在懷裏的東西都咕嚕地掉了出來。我定睛一看，是他平日裏歇息時穿的一雙黑色的布鞋。
“雲兒，你這是……”我以為他不定揣了什麽寶貝，誰曾想他竟然揣了一雙舊鞋子走了這一路。
他撿起那雙鞋子，又拍了拍上面的灰。“吶，白紙姐姐，送給你穿！”
一雙鞋子，竟是我從淩雲這兒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我握着一雙舊鞋子，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連我自己都忘了，他竟然還記得我的鞋子丢了一只，連逃命的時候念念不忘。
後來我收到過很多禮物，但是，都抵不過這一雙鞋子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