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舒與歲兒(1)
路望舒永遠不會忘記他命中的第一個吻,第一次即遭強吻
他當時大受驚吓,從未遇見如她那樣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子,若棋逢敵手尚可一戰,他卻是被她壓着打,內心已然丢盔卸甲
但那一記遭姑娘家巧取豪奪的親吻最終吻進他神魂深處,喚醒最深沉亦最原始的渴望
他頭一回想要女人,想死命抱住那一具溫熱柔軟、凹凸有致的胴體,他想要她,想将她揉進自身的血肉裏,渴望到幾乎瘋狂
同時,他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慚
微身殘缺,內心熱火如焚,生成的yu//望無聲叫嚣,無一處能夠容納,那種求而不能得、甚至連求都不知如何去求的窘況,讓他亦挫敗到幾乎瘋狂
也許他早已瘋了,重生的自己不過是瘋子腦中構想出來的虛妄
這一世他yu//望的熾火有了載體,與心連動,內心有多麽渴求懷裏的女子,身體便無比真實地反應
“阿舒……頭暈……唔……”
當他聽進她彷佛求饒的低語,熱舌從她唇間微微退出時,才發現她整個人癱在他臂彎裏,扇睫虛掩,鼻息輕緩,竟是被他吻得暈了過去
路望舒當下良心不安,但在确認過她的脈搏和氣息皆無妨後,又管不住心中那股子可笑的得意,不禁想着,也許這正是所謂男人的劣根性,以欺負姑娘家為樂;尤其欺負的對象還是放在心尖上的人,樂趣加倍無窮,不過話說回來,自身也得跟着受點苦便是——
大約再過一個時辰天便要亮了
督公大人的自制力在一番摧枯拉朽後,非常吃力地咬牙維持
他将懷裏的人兒重新安置,攏了攏姑娘家身上的大棉巾,再攤開暖被把人裹好,只讓她露出那張秀麗的鵝蛋臉,那紅撲撲的臉蛋又惹得他心猿意馬
頭狠狠一甩,不敢再看,幸得一旁小室裏尚留着一大桶子冷水,足夠他沖涼降溫
*
姜守歲睡了一頓飽覺
自從被劫走,她因毒傷連着幾日發燒,就算意識燒得昏昏沉沉,卻無法松懈心情允許自己好好睡上一覺,那時畢竟是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而昨兒個夜裏她是在督公大人懷裏
醒來時覺得神清氣爽,跟着在晨光朦胧的榻中看到睡在她身旁的男人
她半伏在軟枕上,沒壓到肩後的傷處,他則面對着她側卧,被刺穿的左邊肩頭厚厚包裹着,從松敞的中衣前襟即可觑見
兩人雖然同榻而眠,他并未碰觸到她,側卧的睡姿蜷在榻緣邊上,宛若用肉身形成一道牆,把她護在裏榻
此刻的他只要往後稍一翻身必然跌落下去,那無知無辜的睡相莫名地有種可愛憨态,與那個抛卻矜持、緊擁着她恣意親吻的男人是如此不同
但是不管哪一種面貌的他,她都期待
一只藕臂從如繭的暖被中掙出,她朝他出手,先是撩開他中衣襟口,去檢査他肩頭是否還在滲血,以指撫過包裹着傷處的棉布,上頭血跡确定是幹燥的沒有絲毫沾黏,她這才安心了些
替他攏好前襟後,秀指改而撫上他的脖頸,模到那細致的喉結,再撫上他的下巴和面頰,被她以指騷擾的督公大人在此時徐徐張開眼睛,像似早已醒來,那兩丸瞳仁如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清亮無比
“阿舒醒啦?”這話問得很沒意義她曉得,但就是想問
“姜老板也醒了?”他問得更沒意義,俊顏明顯泛紅
姜守歲倒是頗鄭重地點點頭,道:“我是醒了有話想跟你好好說說”她略頓了頓才說下去,“是在被劫走之前就想好的事,想跟你說”
路望舒有些按捺不住般盤腿坐起,一掌撐在膝頭“好,你說”
姜守歲也學他翻身坐起,但裹着被子不好動作,嬌軀像條毛毛蟲兒般奮力蠕動啊蠕動,好不容易才從趴卧蠕成坐姿
她撥開散在面上的青絲,對他紅着臉笑“唔……那個……想說給你聽的話,說來可能有點長,阿舒可不可以讓我穿着衣裳?”
她詢問的方式落入他耳中,聽着好像是他故意不給衣物,故意要她赤身,動機十分不良
路望舒一下子面紅耳赤,腦中自然浮現昨夜所見的春光
由他親自伺候,他是看也看了、模也模了,幫她藥浴沐發時不帶色心,憐情滿溢,可後來她一而再、再而三親上來,把他臍下三寸的陽火都撩撥硬了,于是欲念橫生,滿腔邪火壓都壓不住,此時被她這般一問,他目光都不知往哪邊放才好,喉嚨清了又清才勉強擠出聲音——
“管着此處官驿的老驿丞有妻子同住,我昨兒個已請那位夫人幫忙張羅你的衣物,且都送來了,姜老板随時可以穿上”
姜守歲咧嘴一笑,嘆氣“阿舒都敢大着膽子月兌光我的衣裳,卻不敢一件件仔細替我換上嗎?”
一抹熟悉卻也異樣的感覺掠過心田,路望舒忽覺眼前女子好似恢複了上一世的本性,又開始沒臉沒皮、不管不顧地玩弄起他來
這樣是否能夠說明,她願意再給兩人一次機會,給這一世一個圓滿的可能?
他氣息粗重,悸動不已,反守為攻傾身靠近
他靠得那樣近,張嘴輕咬她的下唇,低柔嗓音無比誘人,“本督說了,要伺候你到底,姜老板不想赤身嗎?那好,咱們就從貼身衣物開始,亵衣、小褲、中衣、襯裙、羅襪……本督都會一一幫你穿上,調好衣帶,系好衣結,還要好一番梳妝打扮,把姜老板妝點得像個供人私藏的漂亮布女圭女圭那樣,可好?”
哇啊啊——哇啊啊啊——
姜守歲內心放聲尖叫,耳朵熱紅,臉蛋爆紅,全身肌膚都紅了!
督公大人絕對是“孺子可教也”,竟然學會反擊,把她對他慣使了的撩撥手法反饋回來,竟殺得她招架不住
她臉上藏不住羞澀,手一擡便捂住他的嘴,耍賴般輕嚷,“我肚子好餓好餓,嗷嗷待哺中,請好心的督公大人行行好,賞口飯吃吧拜托!”
人不要臉了,把臉面全豁出去,當真就天下無敵
在路望舒面前,姜守歲一向不要臉到底,以前幾世皆是那樣的心情,傻傻将真心托付,
重回這一世後,她以為自己看透了,可幾番兜轉抵拒,卻依然扛不住心之所向
她走回老路子,一條即便過程曲折多舛、最終仍是要通向他內心的路
但一切又是那樣不同,她在時光長河中埋下的情種終于開花,也許真有修成正果的可這一日原就起晚了,姜守歲穿上成套的幹淨衣裳一頓漱洗後,其實已近午時
當真是饑腸辘辘,她不清楚官驿原本提供的膳食內容為何,但如今來了督公大人這尊活閻王,驿丞不可能不盡心讨好,如此一來,大魚大肉各式珍髓佳肴跑不掉,所以當有一盅清香白粥安安靜靜端到她面前,配上幾色醬菜再攤上一顆醬香煎蛋,姜守歲只覺得感動到都要流淚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一頓”她喝粥吃菜配着眼前美美的男人,心緒輕松,肩後未癒的傷口、體內殘存的毒都算不上什麽了
陪她一起清淡飲食的督公大人在她眸底觑見火苗,俊顏又染紅雲,但絕對沒有不願意讓她看,不得不對自己承認,他很喜歡她促狹且迷戀的眸光
填飽肚皮後,姜守歲被安置到馬車上,那是一輛雙辔的大馬車,外表看着樸實無華卻十分堅固,車廂裏堆放好幾顆軟枕,幾個固定住的屜匣一拉開,裏頭備着滿滿的果脯和茶點小食
今日一向逞強的督公大人沒有騎馬,而是随她一起乘坐馬車,這一點讓姜守歲感到心安心喜
她知道甄栩伏法一事已百裏加急快馬往帝都傳送消息,她獲救之事也同時傳回一段香酒坊,他身邊的錦衣衛少去大半,想來有一小部分人馬是趕在前頭安排事宜,另外一批人馬則趕回帝都執行他的密令
甄栩一死,太後一黨無不人人自危,朝堂勢力将重新分配,路望舒處在這風口浪尖上不得不步步為營,但此時此刻倚坐車窗邊的督公大人顯得如此安詳,清亮亮的日光穿透薄紗簾子大把灑進,染出他半身明媚,他垂目閱卷,神情莊重,恍惚間都要把他錯看成一尊觀音神像
他超然出塵的姿态讓她略覺驚慌,有一種又要與他疏離之感,不禁從軟枕堆裏坐起,懷裏還摟着一顆,車輪子辘辘滾動着,她開了口,打破那規律聲響——
“你說你上一世就認輸了”
路望舒哪裏看得下什麽書卷,不過是等着她休息好了,願意對他說出心裏話,此際她突然開口,他握住書卷的手陡緊,差點把紙頁捏成一堆齎粉
姜守歲又道:“你還說,要把自個兒的一切獻出來,不顧臉面沒有矜持,不管好的壞的、美的醜的,都會獻給……獻給那個讓你認輸的女子”
路望舒五指虛握成拳,抵在唇上清咳了兩聲,一會兒才道:“那女子是你……從來只有你”聲音盡管鎮定,頰面上的紅暈騙不了人
姜守歲輕應一聲,一指下意識輕箍着枕面上的繡花,嗓音略幽沉,慢悠悠道:“你那晚跑來,不由分說丢出那些話,說完就又跑掉,害我苦惱了好些天”
“我很抱歉”他很快認錯
“阿舒才不覺抱歉你就是要我苦惱,要我一直去想”杏眸眨了眨,直望着他
路望舒無法否認,嘴角卻淺淺起了笑紋“我确實抱歉,但我也确實要你一直去想你若對我無感,不覺苦惱,那我真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壞人……”她嘟囔了聲,臉蛋往軟枕裏埋
她聽到衣袍摩挲的聲音,待她擡起頭來,路望舒已從車廂斜對角挪移到她身邊,兩人相隔不到半臂距離
“我本就是壞人,是姜老板這麽傻,喜歡誰不好偏要喜歡我,你都把我惹了,再想撒手不理如何可以?”他眼神深邃,又想蠱惑誰似的“以前你追求我,如今我糾纏你,剛好而已,姜老板自個兒能想通最好,如果一直沒想通也無妨,總歸本督沒想放過你”
這話分明無賴至極,卻被他好聽的嗓音說得像情話,姜守歲簡直哭笑不得,瞪着他
“我一直知道的……”她抿抿唇,調整呼吸“知道以往你裹足不前是因為什麽,知道你不想耽誤我,你以為女子的一生幸福是嫁人生子,與丈夫和和美美過日子,養育自己的親生孩兒,但那樣的活法你沒辦法給我,而我要的也不是那些……”
“唔,不對,應該說,我是想要那些的,與丈夫共享魚水之歡、 鹣鲽情深,養着親生孩兒陪他們一日日健壯長大,老了有他們來承歡膝下,但我的命中偏偏遇見你,因為有你這個人,便把我所有想望全擠了下去,在我心中,你位在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淩駕一切,命中若然有你,一切便已足矣,哪裏還會在乎你是何種身分?身軀是健全抑或殘缺?”
似乎一口氣說得太多,她再次抿唇,暗暗吞咽着唾沫
緩緩神,她看開了般徐徐籲出一口氣,語氣仍幽幽“……嗯,我也是知道的,心裏清楚得很,因這整件事而對你生氣似乎不太恰當,不應該把一團怒火全砸到你身上,但……就是好氣,好氣你”
“姜老板怒火沖天,氣到再不想理會本督,所以重來的這一世幹脆裝作不相識,想來個眼不見為淨,是吧?”問句帶着調侃意味,但問這話的人其實心潮湧動不休,正因她的坦誠讓他魂與體俱顫
他探出大手覆在她腦門兒上輕輕揉弄,是安撫亦是求饒,無聲且卑微地求着,哪怕是她回眸一瞥的憐憫,亦是無與倫比的珍貴這一邊,姜守歲腼腆地低應一聲,再度把臉埋進軟枕裏
但是啊,都怪他的手勁撫得她頭頂心熱呼呼,連心頭都跟着發軟,終令她把持不住
她揚起鵝蛋臉對着他,一古腦兒把心底話全數道出,“那一天帶着大志從燒窯廠回來,驢車還在半途上趕着,那時候我就想好了,我要痛痛快快浴洗一番,吃一頓飽飯再睡上一頓飽覺,隔天天一亮就要沖去錦衣衛宮外處嚷嚷着尋你……後來出了事,沒能見到你,那幾天被人帶走,越走越遠,我其實心裏很怕,怕什麽話都來不及答覆你,自個兒就不見了,若然那樣,你會傷心難過,會百思不得其解,就如同我曾經經歷的那樣,你說你在上一世就認輸了、後悔了,可最終什麽話都沒有留給我,等我得知消息時,你早就不見了,連屍身都不知被抛到何處,我再也尋不到你……”
一道黑影驟然貼近,姜守歲發現自己被督公大人緊緊摟住
路望舒單膝跪着,把軟軟坐着的她擁在懷裏,避開她肩後的傷處,他垂首将俊臉埋入她的雲發中,亦埋在她柔女敕的頸後
“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他閉目吐息,背脊隐隐發顫,此時此刻才約略懂得她的心境,原來他那樣離世,無端端中計身死,留給她的只有傷心難過
“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是我的錯”他湊在她耳畔不斷低語
男人的心音強而有力,鼓諜般跳動着,姜守歲細細聽取,唇角悄悄揚笑
她斂眉思索,忽而低柔道:“阿舒,不管對與錯,都不管了,我還是只想跟你在一塊兒,跟你這個人、這樣的一個人,要好在一塊兒”
她想通了,幾世都沒能追求到他,這一次換他來死纏爛打,如此,兩人的命輪何嘗不是大大改變了,變得如此“面目全非”!
“好你都說什麽都……都好的……”路望舒很快答話,尾音微抖,彷佛心緒激切高昂難以自制,他收攏雙臂,鼻與唇無比愛憐般蹭着她豐厚的秀發以及發絲下的粉女敕頸膚
姜守歲偎着他垂眸笑了
當她想通,過了自己設下的那道坎兒,一顆心便也輕盈自在起來,雖說往後還不知會起什麽變化,這一次能得督公大人同行,那就且行且珍惜
她終于可以擁有一段戀情,是彼此愛慕着,而不再是以往的一廂情願
她要跟她的戀人一塊兒做很多事,例如相約黃昏後啦,又或者夜半三更等他翻牆來幽會,再或者牽牽手、交頸相擁、親親嘴……噢,等等!老天啊,随便回想一下,那些親親抱抱的事兒,她好像已跟他做了好多回——如同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