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宮牆血案(八)
宮牆血案(八)
皇城衛明鏡廳此刻熱鬧至極。
“官爺,我一個老婆子,哪能記得那麽多事,”一位已有白發的婦人沖在周坡面前,又拉了拉自己旁邊的老丈,“家裏的事都是孩兒他爹在管,您說的那些我實在是不知啊!”
“你這婆子,胡說什麽,”那老丈甩開婦人胳膊,“官爺,您可得明斷是非,我是本本分分的人家,養三個孩子不容易,還請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老丈想去抓周坡的手臂,自是被周坡躲過,被一旁的皇城衛拉開。明鏡廳門口還站着三個孩子,一個個連頭都不敢伸進來看。
周坡擺了擺手示意江濤拉遠一些:“你再說說,你怎麽養三個孩子不容易,我看你養三十個也是容易得很。”
“官爺,您要明察啊!”那老丈又看向婦人,“我每天在外做工,都是老婆子在家裏,哪有三十個孩子,您這真是讓人聽不懂!”
那婦人又開始争吵:“你什麽意思,剛剛還說養三個孩子不容易,怎麽,這家你是一天都沒回來過是吧!”
“我給官爺講清楚,你休要胡言,官爺自有判斷!”
周坡皺着眉頭,一雙眼睛望向外面:“停,你二人莫再多言,證據确鑿,今日誰也救不了你們。”
那二人顯然還想再争吵下去,卻見一旁的皇城衛提了刀,又瞬間閉上了嘴,相看一眼。
“我都給她将人找來了,怎麽半天還不來!”周坡憤憤道。
此時,宋時書換了身綠色常服走進皇城衛大門,沒幾步就注意到周坡傳來不善的目光。
自陳小娥的案子結後,李珩便許了她三日休沐,如今因周坡查找到陳小娥的身世,她便只能再走一遭,只不過今日之事,怕是沒那麽容易了。
這也是上一世秦亥對她所做之事唯一的阻撓,這兩人觸犯到了秦亥的利益,因此便是在這樣的場合被禁軍以捉拿盜賊為由帶走了兩人,以至于她查清當年之事的速度減慢許多。
“副使,您來了。”厍禹倒是沒在明鏡廳,而是在宋時書出現後才突然來到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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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周平使這麽快就查清楚了。”宋時書走進明鏡廳後看向被皇城衛押住的兩人,還是上一世的面孔。
周坡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回副使,據陳家交代,陳小娥是他們從牙人處所買,屬下……追查之後發現這二位正是賣家,并且時至今日依舊在京師犯案,門口那三位孩童正是他二人不知從何處拐來,至于陳小娥,隔了太久,怕是查不清了。”
“無妨,案子已了,真兇已死,也算是給陳小娥交代,不過這二人……”宋時書看向兩人,“瞧着,應當幹這行挺久了,不如二位交代交代,你們所賣孩童是從何處拐來,又賣給了何人?”
上一世,她查到後面,才發現秦亥利用牙人之便,從京師以外各州拐來不少孩童,從小培養,等到差不多,再賣給清白人家,而這些清白人家的共同點,便是需要送家中孩子到皇城內,以此來讓這些人成為他在宮中的眼睛。
“官爺,我剛剛已經給這位大人解釋過了,您說的這些我們實在不知,再說,這種事,哪是我一個老婆子能幹得了的,那孩子可真是我的,至于您說的其他的,我可就不知道了。”婦人說罷看了看老丈,意思已然很明确。
宋時書就靜靜看他二人言語。
那老丈又道:“官爺明察,我什麽都不知,我在外做工着實辛苦,哪知家中何時,不信,您問這位大人,我可是在外做工?”
“周平使,他二人所言,你如何看?”宋時書問。
周坡道:“副使,證據已定,押到牢裏審就是,總有能審出來的一天。”
“嘿!你這小官,是要屈打成招啊!”婦人說着就想掙脫。
可惜,寡不敵衆。若宋時書記得不錯,這二人身上的确有些功夫,上一世也是配合着禁軍,不過真打起來,也不會是這裏皇城衛的對手。秦亥手底下的牙人可不止他兩人,甚至來救這兩人是否是秦亥的意思也不能确定,但此事對秦亥還是有所影響,否則這二人哪有被救的機會。
周坡今日被氣得不輕,當即呵道:“你二人莫要再相互攀扯拖延時間,今日這皇城衛大牢你們是進定了。”
話音剛落,皇城衛門口便傳來吵鬧聲。
“厍禹,你去看看。”宋時書道。
那婦人與老丈此時安靜下來,宋時書瞧了眼,這是以為有人要救他們出去了,可惜這個願望這一次要落空了。
“副使,是顧小王爺和穆将軍。”厍禹在大門內喊道。
宋時書向明鏡廳外走去:“還不快快請進來。”
顧離一襲黑金衣衫,外加一件黑色披風,今日馬尾束起,倒是少了份少年氣,卻也多了份不怒自威的王者威嚴。他身後跟着藤羅,還有一些赤字營士兵。
而另一位,便是禁軍的人——穆海炎,實實在在的陵東穆氏嫡子,自入京師便是平步青雲,少年得志,如今不過而立之年,便已官至三品,統領禁軍,與秦亥更是關系匪淺。
穆海炎生得極具兇狠,又是铠甲在身,與秦亥的虛僞面孔大不相同,使得一手好劍法,整個京師難出其右。
可惜,宋時書對穆海炎的印象寥寥無幾,這樣的人物,她平時也接觸不到。今日能來此,若不是秦亥本人,那便是秦亥心腹了。
顧離還得他那般無所謂的語氣:“穆将軍,你這抓賊的陣仗可真是大啊!”
穆海炎能抓着劍不砍已是極力忍耐,他瞧了明鏡廳一眼:“比不得小王爺,帶着赤字營的人,在這皇城外阻撓禁軍。”
顧離道:“本王得陛下旨意,赤字營在京師無事,也可上街巡防之責,本王今日不過是來看看,也是怕他們在京師倦怠,怎就不湊巧,碰到了穆将軍。”
今日天倒是不錯。宋時書對顧離這張嘴也是格外佩服。她先前收到周坡的話,便匆匆往皇城衛趕,路上碰到赤字營,又想起顧離,因此才将人請了過來,以保萬全。
“穆将軍,陛下的确有此旨意,”宋時書收到來此穆海炎的目光,當即道,“不過穆将軍,您這是抓何處的盜賊,可需皇城衛協助?”
顧離同樣道:“護衛京師,本王也願盡綿薄之力。”
穆海炎的不悅自始至終都在臉上寫着,他握着劍,進是進不了的,當着顧離的面搶兩個人太過明顯:“不必,此乃本将的職責,不勞二位,告辭。”
也只能先行退去。他轉過身,猶猶豫豫向外走去。
“本王也告辭,今日巡查尚未了。”卻不料,顧離搶先一步走出了皇城衛的大門,留下穆海炎在後面握着劍的手又緊了幾分。
穆海炎向後看了眼,正好對上宋時書的目光:“穆将軍還有事?”
顧離聞聲停下腳步:“有事本王可以效勞。”
“無事。”自此,穆海炎走出皇城衛大門。
宋時書總算是松了口氣,送走了兩位瘟神。
“厍禹。”她喚道。
“屬下在。”
“你去查這兩人所拐孩童來自何方,若有機會便送回去,實在找不到便送到濟善堂。”無論如何,稚子無辜,再者,她擺了這麽大陣仗,總要給人看一看成果,否則便是勞民傷財。
她又向前走了幾步:“周平使,此事我記你一功,不過,京師的牙人竟如此膽大妄為,着實不妥,你再去查查,可否還有牙人同他二人一般行此事?”
周坡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應下:“屬下領命。”
“還有,那老丈顯然比那婦人懂得多,你二人無論是查還是審,皆要防着那老丈言語中作僞多少,至于那婦人,想必是挺那老丈的,不過,也不可掉以輕心。”
上一世,那老丈年輕時做着殺人越貨的勾當,後來才效命于秦亥,別看他現在粗糙得不行,那時可是個狠角色,至于婦人不過是秦亥找來打配合的,當然,她也不能明着說出來。
牙人的事交給了厍禹和周坡,小福子短期內也不會開口,就是開口,宋時書也不敢信。
倒是顧離,讓她為難。
“宋大人可還記得答應過本王什麽?不如今天晚上兌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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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海炎出了皇城衛,便離開禁軍去了秦府。
“海炎,你今日沖動了。”秦亥坐在一旁,手中執黑白棋子,正自己與自己對弈。
穆海炎褪去铠甲,在房間走來走去:“秦兄,你是不知,我今日一大早,便得了你身邊人消息,皇城衛竟将你手底下的人給抓走了,先前竟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說說這陛下,是鐵了心與你這舅父作對?”
秦亥道:“你言重了,陛下想要收回權力,無可厚非,此次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陳小娥之死竟牽扯出這麽多事,我倒是小瞧皇城衛了。”
“那也不至于,”穆海炎停下腳步,坐在秦亥對面,“一個皇城衛罷了,陛下身邊能用的有幾人,要不是今日碰着了境北王,人,我早就給你帶回來了。”
“誰?”秦亥下到一半的棋突然收回。
“境北王,顧離啊!”穆海炎後知後覺,“秦兄你放心,他根本不可能投靠陛下,今日純屬巧合,我看他啊,就是在京師太閑。”
“投靠陛下,那自是不可能,許是單純與我作對罷了,”秦亥繼續下棋,“日後你可不能再沖動行事,大事要緊,不可有誤。”
“秦兄放心,弟弟我,定給你辦妥當。”穆海炎不會下棋,但卻看了秦亥棋局很長時間,後來實在是學不會,便也就放棄了。
自入秦府大門,皆為暗衛,可謂是密不透風。
黃昏下的秦府,占了個好地盤,在一片光澤下,矗立在京師繁華之地。